6. Doll 6
    “滴”、“答”。

    夏橙蜷缩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

    她把自己整个人都包在被子里,严丝合缝,只露出一张脸。保持着抱膝的姿势,神情紧绷。

    双目生涩,又干又疼。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擦掉眼角的生理性眼泪。

    这种时候,任何细微的动静,都能触碰到起夏橙敏感的神经。

    比如水声。

    “滴答”。

    她听到了,也记着规则,自然不会去好奇水声从何而来,即便它听着并不像是水管漏水。

    “滴”、“答”。

    似乎在往客厅这边靠近。

    夏橙更紧张了,她把自己捂得更死,不敢回头。

    好在滴水的声响只持续了几分钟,没过多久就戛然而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般,再无动静。

    但夏橙的恐惧并没有因此消退。

    偶尔电视机滋啦滋啦传出一点怪异的声响,夏橙就会立刻把遥控对准机顶盒,预备着随时按下。

    这种高度集中状态,她从昨晚一直维持到现在。

    一秒、两秒……

    五分钟、十分钟……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

    夏橙又渴又饿。

    她想起码给自己倒杯水,来捱过剩下的几个小时,夏橙看看墙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三点。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后,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离开沙发,走进厨房。

    水壶就在电饭锅的右手边,边上还摆着一杯不知是谁没喝完的水。

    夏橙摸了摸,杯壁是温的。

    夏橙霎时间浑身发冷。

    水是昨晚烧的,按理来说早该凉了。而这杯水明显是新倒的。

    进入厨房,就必须穿过客厅。

    而在这期间,她一直待在沙发上,没有挪动过位置。

    夏橙望着这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水,心脏砰砰直跳,冷汗连连。

    她逃也似地返回客厅,一刻也不敢耽搁地钻回被子里。

    不想,一样宽大的东西却因为她的动作从被中滑落,“啪”地一下摔在她身上,滚到旁边。

    是一部红色的手机。

    夏橙错愕地低下头。

    她能够肯定,在自己离开之前,被中还没有这样东西。

    “……”

    夏橙不敢去捡,屏住呼吸,死死地瞪着这部手机。

    在这个空间里,手机如同废品,所有功能都无法使用,连时间显示也静止。

    可是现在,恐惧的、荒谬的预感一点点从心头升起,将她侵吞包裹。

    “叮咚”。

    似乎正应了她的想法,清澈的消息提示音在此刻响起,坠入如此寂寥的环境里,如此突兀,如此……令她绝望。

    就像……故意要她看到一样。

    看到锁屏壁纸是应舀的自拍照。

    看到半透明的消息提示栏,文字触目惊心。

    【01:30】

    陌生号码:不要踩我。

    【01:49】

    陌生号码:好痛啊!

    【02:35】

    陌生号码:你在哪里?

    这些都是之前发来的旧信息。

    最新一条消息刷在最上方

    【03:18】

    陌生号码:找到你了。

    电视机画面闪烁,一道漆黑的影子晃过,手机自动熄屏后,夏橙看到了趴在自己后背上的……洋娃娃。

    它拿着刀。

    【03:19】

    陌生号码:现在轮到你来当鬼。

    *

    第二天。

    不到七点,范意就被房门外的敲门声吵醒。

    “咚咚咚”!敲得非常用力。

    范意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撞到了折叠椅的扶手。

    折叠椅到底不比真正的床,况且质量不是很好,导致他差点把自己翻下去。

    范意:……

    清醒了。

    他昨晚跟着叶玫出门探情况,折腾到凌晨四点才回来,自热锅早冷了,到了五点才勉强睡着。

    没睡两个小时,范意还有起床气。他推醒躺在隔壁沙发上的叶玫,抓着头发坐起来。

    敲门声锲而不舍,大有不回应就不罢休的气势。

    范意语气不善:“哪位?”

    门外是少女不咸不淡的声音:“是我,夏橙。”

    “我来喊你们起床。”

    夏橙似乎真的只是来喊他们一声,范意回应过后,她就转头去敲隔壁的门了。

    范意:……

    等等。

    他侧过身,继续推叶玫:“别睡了老板,活见鬼了。”

    叶玫睁开惺忪的睡眼:“见鬼就见鬼……平时见的少了?大惊小怪……”

    范意:“睡什么睡,我都醒了你不醒,起!”

    “你自己都起不来,还拉着我熬夜!”

    自己淋了雨,一定要把老板的伞也撕碎:)

    叶玫:……

    叶玫用胳膊挡住眼睛:“得了,我给自己招了个祖宗。”

    范意抱臂靠在门边:“你以为我想?我还盼着你早点解除合同呢。”

    “那没办法,”叶玫耸耸肩,“合同这部分不归我管。”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已经以各种形式发生了不少回,范意也懒得再计较。

    他仔细注意着外边的动静:“夏橙没有敲小卧室的门。”

    叶玫慢吞吞地爬起来,“嗯”了一声。

    “肯定不止你一个人发现这点,”叶玫说,“夏橙这么早喊我们,肯定有事儿,先听听她打算做什么吧。”

    范意点头:“行。”

    说完,他抿抿唇,又压声问道:“我们昨晚看到的,要跟别人说吗?”

    叶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懒懒耷着眼皮,换上了只新的口罩,然后将围巾往自己脖子上缠。

    仔细一看,叶玫的脖颈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狰狞可怖,能隐约想象出受伤时的惨重。

    已经好全了。

    “你自己决定就行。”叶玫说。

    几分钟后,众人聚集在客厅里。

    方夏青明显还没睡饱,恹恹地倒在沙发上,等人都到齐,他草草扫视一圈,随口问:“那家伙呢?你没喊他?”

    方夏青说的是应舀,他看对方不爽,当然不会好好称呼。

    夏橙一夜没睡,头发此时乱糟糟的,几缕沾在眼前,挡住她的神情。

    她低着头,语气里带了显而易见的疲惫:“抱歉……”

    “我有点怕……”

    他们都清楚昨天应舀是怎样逮着性子软的新人使劲欺负的,夏橙受了不少委屈,因此没人多说什么。

    姜迟主动起身:“那我去喊他吧。”

    说着就要往回走。

    “等等,”范意叫住他,提醒道,“地上有东西。”

    他没坐,就站在电视机旁边。一脸漫不经心地掰着手指,垂眸望向掉落在沙发旁边的红色手机。

    几人顺着范意的视线看去。

    裴樱有些讶然,曲身将手机捡了起来。

    手机大概被摔狠了,边角裂得厉害,上边还沾了血迹,已经干涸。

    裴樱按了按电源键,果然打不开。

    她直接问了:“谁丢的?”

    方夏青好奇上前:“这不是那家伙的东西吗?”

    “这么骚包的壳子,除了他没人会用。”

    一说到“那家伙”,大家心里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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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了。

    “应舀?”姜迟嘀咕了一句,“他会把自己的手机落在这里?”

    方夏青嗤道:“我看不太会。”

    何况还摔成这样,沾上了血。

    众人纷纷意识到,应舀很有可能出了事。

    裴樱当机立断:“走,一起去小卧室看看。”

    几人匆匆跟上裴樱。

    夏橙有些恍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白着脸色追上众人。

    她走在最后,所以没人看到,少女掩在脆弱外表下的,微小的笑意。

    转瞬即逝。

    众人迅速赶到了小卧室前。

    裴樱动作最快,她拧了拧门把,发现门竟从里面上了锁,只好用力拍了两下,在外头喊人。

    “应舀?”裴樱问,“醒了吗?”

    “……”

    没有回应。

    “大家去这附近找找钥匙。”姜迟回头说。

    “等等,”方夏青挤到前面,“不对啊。”

    此时方夏青把眼睛对准锁孔:“这里面有东西。”

    方夏青个子矮,他仔细看了看,确认道:“不用找了,钥匙断在里头了。”

    几人皆是一愣。

    这就非常难办了,锁孔被断裂的钥匙堵住,连撬锁的可能性也一并堵死。

    “把门踹开吧,”范意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我看这门不是很结实,也是朝里开的,应该不难。”

    方夏青:“啊?”

    范意:“都让让。”

    果然。范意想。

    他还是很讨厌和人虚与委蛇,讨厌察言观色,去把事情剖开来,一点点分析。

    那样跟他大哥一样,他觉得活得很累。

    真的非常麻烦。

    范意以前耽于玩乐,觉得能过一天是一天,从不会思考结交那些朋友的意义在哪里,喜恶明显,是真的掏心掏肺。

    这种行为模式贯穿了他十几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掉的。

    所以,他还是更喜欢用这种简单直接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很爽。

    叶玫别过头去,轻轻咳了一声。

    若非他戴着口罩,必会被人察觉,他在偷笑。

    “你真要踹门啊?”方夏青忙退到一边,“你行吗?”

    “你等着就行。”范意说。

    “我也来帮忙。”姜迟主动道。

    范意没拒绝,只说:“我觉得我一个人够了。”

    他站在几步远的位置上,深吸几口气,随后对着门锁使劲踹了过去!

    “砰”!

    老旧的木门的确不结实,范意只踹了一下,门就应声而开。

    开门之后,范意因为过于用力,一时间重心不稳,险些往屋内摔去!

    “小心。”叶玫及时扶住了他。

    范意最先面对上房间内的景象。

    尽管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此时此刻,范意仍是感到一阵犯恶——

    应舀就靠在门的背后,因为他的行径,此刻整个人都摔在地上,全身青紫,血肉模糊。

    范意面色瞬间苍白,他闭上眼,飞快后退。

    “没事吧?”叶玫扶住他,关心了一句。

    “有点晕,”范意喘了两口,“不过能撑住。”

    其他人也一同上前去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因为应舀那死相惨重,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的尸体。

    而是散落满地的针,密密麻麻,令人生寒。

    应舀的嘴被强行撑开,口中塞满了银色的长针,贯穿头颅。因为尸体的滑落,长针还在一根一根从他身上掉落出来,摔进血泊当中。

    仿佛永无止尽。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夏橙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