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红烧肉
    “婶子来了,快进来。”梅映禾仿佛没有听到秀才娘的谩骂,依旧笑嘻嘻地过去将人迎进来。

    “梅小早,你少在我面前装样。”秀才娘红着脸梗着脖子怒气冲冲道,“你肚子打的什么主意,蒙骗得了我家秀才,可骗不了我。你们家穷,看着我们秀才将来能做大官,就想勾引我家秀才,他可是个一门心思读书的,哪里晓得你这些花花肠子,我今日来一是要回我家秀才昨日给你买的绢花,多少银子你还给我,一文我也不多要。二来是告诉你,梅映禾,你跟秀才的事,你想都不要想,我们是看不上你的,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若是再叫我知道你打我儿子的主意,我就让你在这个村子里抬不起头。”

    平日里文静懦弱的寡居女子,为了子女,竟不明事理到如此地步。爱子心切,梅映禾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到了这种地步,就真是自酿苦果了。

    没有不高兴,梅映禾仍旧笑脸相迎,“婶子你误会了,我跟秀才哥没有你说的那些事,昨日的头花是他自己买给我的,但是我没收,还给他了,不如你回家再去问问他。”

    “呸,耍心机的死丫头,你这叫挑拨离间,你打量着我家秀才被你拿捏了,挑唆我们母子反目成仇是吧。”秀才娘急火攻心,好话是一句也听不进去,蹦着骂梅映禾,一口一个“死丫头”,一口一个“勾引”,越说越难听,越说越不像话。

    梅映禾始终不急不躁,等她骂完,认认真真地耐着性子解释,也不管她是否听得进去,总归该说的话都说到了。

    可是,梅九畴却不像妹妹那样沉得住气,暴脾气上来,摸起铁锹就要冲过去,幸好被梅映禾一把拉住了胳膊。

    “哥哥。”梅映禾太了解他的脾气了,若是骂他梅九畴,或许还可以忍耐,但若是说一句小早儿的不是,梅九畴是一定要加倍奉还的。

    “婶子是长辈,咱们是晚辈,不得无礼。况且你力气大,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倒真成了我们的不是了。”

    她死死捏着梅九畴的胳膊,压低声音提醒他,梅九畴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面部表情有些扭曲,“那就让她这样欺负人不成?”

    “那怎么成。”李婶儿从屋子里出来,冷笑道,“大妹子,多日不见脾气见长啊。”

    大家过去都是邻居,秀才娘向来懦弱胆怯,只紧张她儿子紧张得没了分寸,竟跑到这里来发疯,李婶儿实在看不过去,站出来替两兄妹说句公道话。

    “秀才娘,你做长辈的这样欺负孩子,可就是你的不是了。梅家夫妻生前可没少帮你们孤儿寡母,那些事儿你都忘了吗。”李婶儿大声还击,“如今你看人家爹娘不在了,跑来欺负这对可怜的兄妹,有你这么做人的吗。再说了,你们家秀才满心满眼都是我们小早,全村都知道的事,你不去管管自己儿子跑到这里来撒疯,你打量着是没人给他们撑腰吗。”

    “李婶儿,这不关你的事。”秀才娘一张脸气得通红。

    “这怎么不关我的事。”李婶儿哼斥,“当初梅展翔和珍娘可是为了救你们家的秀才才被大水冲走的,你不会忘了吧,若不是被冲走这对兄妹如今就不会这么可怜,做人得讲良心。”

    “他们也不是专门为了救我们秀才……”

    “你们秀才的命是不是他们夫妻救的吧。”李婶儿气急了,“你现在说这种话,葬良心啊,快来啊,大伙儿快来看看啊,这秀才娘不讲理,青天白日满口胡言跑来污蔑这对没爹没娘的可怜的孩子啊……”

    秀才娘爱面子,被李婶儿这么扯着嗓子一嚎,当真吓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乍红乍白的。

    “大家来评评理。”李婶儿张罗着路过看热闹的村人,“昨日我们小梅可是在场的,小梅回来跟我说了,秀才自己跑来的,说是书院放假一日,用自己的奖银给小早买了绢花,没错,但是小早没要啊,这可是小梅亲眼所见,她今日跑来讹人银子,有你这样的吗。”

    “昨日书院根本就没有休息,他那是在书院兼了打扫的活儿,自己攒下的银子。”秀才娘很激动,“我们秀才不容易,读个书,为了这个死丫头还要苦着自己……”

    “唰”的一声,秀才娘的哭声戛然而止,仔细一看,脚边竟飞来一柄短刀,寒铁直直插入泥土里,紧紧贴着秀才娘的绣鞋,若是再偏半寸……人被定住了,登时吓得变了脸色。

    只听身后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哦,对不住,手滑了。”

    是赵行之。

    可惜,秀才娘都没看清楚人脸就已经跑得没了人影儿。

    “七哥。”梅映禾走过去,将短刀拔出来递给赵行之,玩笑道:“今日三次手滑了夯。”

    小娘子眉眼带笑地看着他,眼睛里蓄着一汪水,似戏谑又似感激,看得赵行之手中一紧,收回短刀避开她的视线,转头进了屋里。

    送走了李婶儿,一切恢复平静,梅映禾一边慢慢地整理收拾灶台,一边也在收拾自己的心情。

    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虽说倒不至于让她乱了心神,可毕竟都不是什么好事,怪膈应的。

    将灶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将新买来的肉和菜洗净放在盘子里备用,油盐酱醋该添的添,该存起来的存放起来。

    昨日梅九畴修房子的时候,顺带将灶房给妹妹好好地修整了一番,用大木做了两个柜子,一个用来放梅映禾囤的蔬菜、粮食和油盐酱醋,还有一个用来放她做好的成品,小零食和没吃完的饭菜,现在天气凉了,一顿吃不完放个一两日也不会坏。另外,还多加了一个灶眼,现在梅映禾的灶房里有三个灶眼,炖炒蒸三管齐下,爽得很。

    梅九畴说:“灶房太小了,你放心,□□后赚了银子一定给你布置一个更大更好的灶房,让我们小早耍得开。”

    这就是她的哥哥,心里永远将梅小早放在第一位的哥哥。

    梅映禾想着,手上的活儿没停,今日是哥哥第一日上工,码头的活儿不用说也一定很辛苦,出力还在其次,恐怕还要遭受管头儿的辱骂甚至鞭打吧。

    梅映禾想着,往院子瞧了一眼,哥哥和七哥正在帮她劈柴,两个人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哥哥眉飞色舞的。

    七哥今日也辛苦了,多亏了他,梅映禾想,不管他是什么人,到底是对她们兄妹没有坏心思的,能有个人跟哥哥做个伴儿,也挺好的。

    菜和料都配齐了,梅映禾今日做的是几道家常菜。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出了一天的力气,红烧肉最能抚慰心情和五脏庙。但是这红烧肉也有很多种做法,上海红烧肉偏甜口,湖南红烧肉放辣椒,略微偏辣,四川红烧肉自不必提,是又麻又辣。

    梅映禾觉得拌米饭吃,还得是海派甜口的,吃着香。

    就怕太甜腻,还做了青椒炒鸡子补充营养,和辣炒杂菜调和口味。

    红烧肉用的是五花肉,做出来色泽红亮,放在大白米饭上做浇头,啧啧,鲜香诱人,一口下去米饭包裹着大块的肥瘦相间的肉,甜中裹着香,肥而不腻,满满一大口慢慢地咀嚼,充盈的满足感和幸福感。

    鸡子最补体力,还是李婶儿送来的,自家的鸡还没长大,梅映禾不吝啬,足足用了六个鸡子炒了黄澄澄一盘子,配上爽口微辣的青椒,色香味绝佳。

    至于炒杂菜,实在是自创的,因为邻居们给的菜太五花八门,谁家有什么就送来什么,索性放在一起炒出,用的是韩式炒法,一整个儿香辣下饭,酥脆爽口,营养均衡,综合了红烧肉的甜和炒鸡子的香,一口肉一口鸡子一口辣炒杂菜,混在嘴巴里嚼啊嚼啊,太下饭了。

    这一顿,梅九畴和赵行之将小早儿蒸的二斤大米饭吃了个精光。

    晚食过后,梅映禾从来都不让梅九畴动手,利索地收拾洗刷,梅九畴就赶紧去沐浴了。

    天气一日日变凉,但是像他这样干了一天的体力活儿,身上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快速洗了个澡然后将衣裳顺手洗出来,能做的活儿就自己做了。

    将衣裳搭在院子里的晾晒绳上,梅九畴偷偷看了一眼灶房,小早儿还在仔细地洗刷,放心了,回到屋子里拿出来之前给赵行之用的草药,解开衣襟刚要涂抹,门被推开,赵行之进来。

    梅九畴赶紧拢上衣裳,可是已经晚了,他都看到了。

    赵行之一点儿都不惊讶,直接递给他一瓶金疮药膏,“这是好东西,涂上好得快,比你那个草药有效。”

    梅九畴憨憨一笑:“你,都看出来了。”

    今日秀才娘来的时候梅九畴想要出手,被妹妹拉住了,她捏的地方正好是他的伤处,梅九畴不想让小早知道,强忍着疼痛,脸色都变了,小早没注意但是却被赵行之看在眼里。

    赵行之没说话,看着他涂抹药膏。

    好药就是好药,涂上去清清凉凉的,非但不疼,还挺舒服。

    “这么好的东西也只有你们有钱人用得起。”梅九畴也是识货的,“今日,谢谢你。”

    这是他一日之内第二次向赵行之道谢。

    赵行之看着他那青紫渗着血丝的伤痕,皱眉不语。

    梅九畴解释:“嗨,没什么,我也没惹事,只是他们实在太欺负人了,我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下而已……”

    他是个直肠子的铁憨憨,对人真诚不设防。

    赵行之点了点头,“以后做事也要顾着些家人。”

    只此一句,梅九畴略微愣了一下,点头应道:“是,我记住了。”

    说完又抬头看赵行之,恳求道:“这事你别告诉小早儿。”

    赵行之“嗯”了一声,不再多话。

    这对兄妹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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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真的好,是他羡慕却无法得到的亲情。

    若是他们兄弟不是生在皇家,或许也能有这般深的感情吧。赵行之想,不过感谢老天眷顾,能让他阴差阳错地成了这个家的“一员”,这样的感情就在身边,即便不是亲兄妹也让赵行之心里生出从未有过的踏实的感觉。

    梅映禾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哥哥和七哥促膝长谈,两个人仿佛有讲不完的话。

    “早儿,秀才娘是个糊涂人,你别生气。”梅九畴劝她。

    梅映禾点头:“不气,哥哥放心,我心大着呢,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这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些年我什么都没做,依然打消不掉她的疑心,又有何用。倒不如坦坦荡荡的,反正生气、担心的是她,又不是我。”

    心弦一动,反复掂量着这句话,赵行之起身,“我去沐浴。”

    梅映禾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衣裳开始拆线,梅九畴坐在一旁看着,小早儿这几日胖了一些,脸上有了些肉,面色也红润起来,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今日,多亏了你七哥。”梅九畴看人走了,笑道,“他是个好人。”

    梅映禾没接话,仍旧低头认真拆线。

    “有七哥陪着你,哥哥也放心些。”梅九畴自顾自说着。

    梅映禾抬头看着梅九畴,她的哥哥其实非常的善良,单纯地愿意相信每一个人都是好的。

    “哥哥,你知道七哥是什么人吗,家里做什么的,他又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又为什么非要留在我们家里……”

    梅九畴一愣,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哥哥知道他不是坏人。怎么,早儿,你不相信七哥。”

    梅映禾不语低头继续拆线,倒也不是不相信,只是没有哥哥那么信赖罢了。正如她心中所想,这个人不过暂住而已,或许人家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他不说,她便也不多问,只是,那种身手,那样的气度,一定不是个普通人。

    究竟是什么人,左右也同他们兄妹没什么关系,过些日子人家走了,这段缘分也就过去了,就像……她和爹娘、邻居,和过去的许多人,总有相聚相散的时候。

    在梅映禾心里,无可无不可,总是不怎么在意的,所以谈不上信与不信。

    “哥知道你不是不信七哥,只是不在意罢了。”梅九畴道,“早儿心大,这样很好。”

    到底是亲哥,了解她,梅映禾笑道:“今日这种情况,换成是哥哥也不会坐视不理的,对吧。”

    梅九畴突然被点,怔愣一下,下意识捂了捂伤处,磕巴道:“对,是,自然。”

    “但七哥真的不是坏人。”他又强调。

    “不是亲兄妹,认识也不过几日。”梅映禾说,“或许人家是在报恩,是什么样的人都与我们无关。哥哥不要多想,我们如常过我们的日子。”

    人生中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了,留不住,只能珍惜当下的缘分。

    “不是亲兄妹就不是真心了吗,那我……”梅九畴的话到了嘴边戛然而止,脸色微变,接着道:“我,看七哥就不错。”

    梅映禾被他逗笑了,“好好,哥说好就是好,作何这样激动,我信不得旁人,还信不得哥哥你吗,你可是我亲哥。”

    是亲哥,对吧,对,没错。

    梅九畴心里嚯嚯跳了两下,逐渐平复下来。

    “再说了,我没说他不好,不然人家这样帮我们图什么。”梅映禾笑说,“难不成图我们家的饭好吃……”

    兄妹在房间里的聊天,后头简陋沐房里的赵行之自然不知,他正在给佑安吩咐,“让你查的事情,尽快些。”

    佑安道是,又看了一眼这破旧不堪的环境,“郎君受苦了。”

    他带了许多好药,正在帮赵行之换药。

    布衣褪去,露出精壮的胸膛,狰狞可怖的刀伤已经结痂,真是好了许多。

    旁边沐桶里的热水散发出氤氲的水汽,将小小的沐室充满了水雾。

    “我思量过了,你准备一下,秋末招兵。”赵行之吩咐,佑安一愣。

    “可是陛下这些年忌惮王爷,咱们已经很久没招兵了,如今突然招兵,王爷不怕陛下……”

    沉寂片刻,赵行之才缓缓道,“你也说了,这些年我什么都不做,依然打消不掉他的疑心,又有何用。倒不如坦坦荡荡的,反正生气、担心的是他,又不是我。”

    小早的这句话印在了赵行之心里,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们的处境一般无二,不是吗。

    “是。”佑安坚定地领命。

    “还有一件事。”赵行之眉头紧锁,“明日找几个人去买……”

    “七哥。”小娘子清脆甜蜜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

    猝不及防,沐室的门被梅映禾一把推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