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氲,热气扑面,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只有屋顶一个小小的天窗,用来透气,梅映禾的面前就是大大的沐桶,两个人只隔着桶壁的距离。
这个沐房也是前两日梅九畴才建起来的,用他的话说,赚来的银子先不必急着还,日子还长,得先让妹妹过得舒坦些,这才在屋后头做了一个仅能容下一个木桶外加一张木凳的小房间。
天窗开在屋顶,是梅映禾的意思,坐在木桶里泡着热水看着星星,岂不美哉。
暖和倒是真的,只是,有些不透气。
朦朦胧胧的视线被一团一团的雾气遮挡,影影绰绰能看到白玉般的胸膛,颈部线条流畅,肩膀宽阔,能听到沐桶里的水拍在他胸膛上,犹如海水拍岸,发出细微的澎湃之声,想来那胸膛应当也是坚实壮硕的,硬如礁石。
其实能看到的只是这些,甚至连脸都看不清,更不知他表情如何。
但即便如此,突如其来的赤.裸半身的男子沐浴图,还是让梅映禾有些措手不及,整个人怔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什么。
“小早儿,在看什么。”男子清冷冷的声音传来,丝毫听不出慌张和不快,好似在问“晚食吃什么”一样自然。
“看……”梅映禾被定住的眼珠终于能动了,“看,没看什么。”
声音虚弱惶惶,心不在焉,恍惚片刻后,小娘子夺门而逃,“七哥,我什么都没看见。”
沐房的门被重重拍上,震得四壁轻颤,巨大的噪声迫得赵行之蹙眉闭了闭眼。
梅映禾坐在床沿边上直喘气,心房里咚咚地跳着,她原本在给衣裳拆线,不擅女红的她笨手笨脚慢吞吞地拆完已经用了很久的时间,心里盘算着男子沐浴极快,这么久怎么也该洗好了,脑子里一边又惦记着明日带着小梅姐去卖早食的事,让哥哥去隔壁还了独轮车,顺便提醒小梅姐明日起早,自己便拿着衣裳一把推开了沐房的门。
谁知道他沐浴要这么久。
方才只顾着惊愕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在沐房里好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他身上有伤,一定是在沐房里涂抹药来着,所以才这么久嘛。梅小早懊悔捶头,她有一边琢磨事一边做手上事的习惯,分神得厉害,也知这样不好,这不,闯祸了,尴尬了吧。
虽然嘴上喊着“七哥”,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哥哥,梅映禾赶紧想怎么跟他解释。
沐房的门开了,赵行之走出来,身上穿的仍旧是那件旧衣。
“我以为七哥洗好了,这才冒失了。”她站起身,垂着头道歉,“对不住七哥,我方才找到一件哥哥的旧衣,也不算旧衣,是几年前母亲给哥哥做的衣裳,没穿过,因想着他会长得很快,故而做得大,多余的地方都免了进去,我把线拆了,放了出来,七哥试试合不合身。”
赵行之的长发被挽起,束在头顶,用了一根玉簪固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里的衣裳,用那一贯冰冷的声音道:“多谢。”
“不谢,是我不好。”梅映禾提高声调,“你身上有伤,我帮七哥试试吧。”
他沉默片刻,并未拒绝,伸出手去解开了衣襟前的盘扣。
小娘子比他矮了一头,指尖拎起衣裳踮起脚尖努力够着他的肩,吃力得很,离得近了,赵行之能听到她的喘息声。
心里一颤,赵行之替过她的手,将衣裳拢在身上,他并不习惯穿短打,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但是新上身的这身衣裳倒是比先前那件合身许多,虽然也是短打,却宽松了些,更方便行动,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局促了。
“刚好。”梅映禾笑得开心,仿佛已经忘了方才的尴尬。
“你的母亲……”他开口,“为何要提前做这么大的衣裳。”
今日听说她们的爹娘已经去世两三年了,赵行之看着身上的衣裳,心中不解,这个母亲怎么会提前准备这么多孩子未来长大要穿的衣裳,就好像知道会发生不测似的。
“阿娘原是大户人家的婢女,除了女红刺绣做得好,其他什么都不会做。”梅映禾笑道,“所以,这是她每日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做着做着就多了。”
梅映禾指着墙角的木箱,“那里头都是母亲给我们兄妹做的衣裳,够穿许多年,也是我们唯一的家当。”
眼前浮现出一个温柔慈爱的妇人形象,赵行之点了点头,“那,你骗了九郎。”
他指的是她会做的那些吃食,总说是跟着母亲学的。
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面颊上,正对上那双水灵灵的杏眸,长睫浓密微翘,黑漆漆的瞳仁中尽是被意外惊吓不知如何应对的慌张和局促,深深看下去,水汪汪的,好似下一秒就能决堤泛滥。
赵行之忙收回视线,“放心,我不告诉九郎。”
梅映禾愣了愣,眨了眨眼,这才觉得眼角酸涩,“阿娘,虽不会做吃的,但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也,略有指导。”
声如蚊呐,心虚音颤。
赵行之微微扯了扯嘴角,想起今日李婶儿说的她父母的死因,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梅映禾复又抬头看他。
“我问的是,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为救乡邻,被洪水冲走了。”
多大的洪水,能冲走两个大活人。赵行之努力回忆,近五至八年间的确京郊地区有过涝灾,却未曾听说水势如此猛烈,再看看这梅花村,没有雄山峻岭,亦是不会有泥石流、塌方,也未曾听闻过地震……
“七哥。”梅映禾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赵行之看她,白皙莹润的面颊上泛起健康的红晕,她总是习惯性地微微笑着,看着温柔又喜庆。
“你的伤好些了吗。”
“嗯,无碍了。”
“那就好。”梅映禾转身回到自己的床榻边,“那七哥早些休息吧。”
狭小的房间被梅九畴多加了半堵墙,隔开了里外两张床铺的视线,赵行之和梅九畴挤在外间的大床上,梅映禾仍旧睡里面的小床铺。
梅九畴回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分别躺下,灯火俱灭。
秋日的夜有些微凉,好在房子已经休憩完整,不再四下漏风,盖上薄薄的干净的棉被,梅九畴很快打起了鼾。
月色透过窗子,只露出小半张脸,清晖洒下,映在赵行之脸上,留下凝神的侧颜。
他时常失眠,但今日却是受伤以来的头一回。
不知怎么,小娘子温柔明媚的脸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有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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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的笑,清朗酥脆的嗓音,仿佛春日花园里欢唱的黄鹂鸟,悦耳又悦目。
今日的意外着实吓着她了,赵行之想起她面红耳赤的样子,眼中雾气浓浓,一面尴尬地不敢看他,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娇羞有之,还有些强词夺理地可爱。
遑论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赵行之常年征战在外,身边素来没有女子,甚至连侍奉的女婢都没有,这还是生平头一遭被小娘子看了去,只不过,他反应快,装得比她镇定罢了。
想起方才自己胸腔内那擂鼓般的心跳声,赵行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久未训练,不知还是否健硕,可有赘肉生出?
“你怎么还没睡。”旁边九郎醒了,看了他一眼,“你的伤我看过了,已经没事了,放心吧,不会留疤的。再说了,男人,身上有了疤痕才是真正的男人。”
“九郎可曾叫女子瞧见过……赤身?”赵行之问。
梅九畴嗨了一声,“如何没有,那有什么,也就是你们这种有钱有势的人家规矩多才会在意这些,我们在地里干活,哪个不是穿着短衫、小褂,晃悠悠的肥肥大大才凉快,有些人干脆赤膊上阵,干起活来又快又好,田埂地头上不都是大姑娘小媳妇的,谁又不是没见过。”
赵行之:……
说得也是。
“大丈夫叫看几眼又不会掉一块肉。”梅九畴哼哼着鼾声迭起,无缝衔接,又睡了过去。
翌日,天色昏暗的时候,小梅就已经来了。
屋内烛灯已经燃起,门没锁,她一把推开房门,刚好撞见了还未来得及穿衣裳的梅九畴。
健硕黝黑的皮肤上青紫的瘀伤赫然眼前,小梅惊呼上前:“九郎,你身上怎么了?”
梅九畴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起来的,“嗷”的一声抓起衣裳飞奔出门,全然忘记了昨晚上跟赵行之吹的牛皮。
“九郎,你别跑,让我看看……”
一个追一个跑,鸡飞狗跳,驱散了深秋的寒意,鲜活的一日就此拉开帷幕。
梅九畴坚持送他们一段儿,小梅含羞带怯地一路跟着他说话,她往他身边蹭蹭再蹭蹭,梅九畴的腿都有些僵直走不动路了。
小梅个子高,长得结实健康,跟在梅九畴身边却依然显得娇小,二人在前头拉拉扯扯,梅映禾笑嘻嘻地瞧着,哥哥的脸啊,红里透黑,黑里透红的,真好看。
就连一贯沉默不语的赵行之,看着前面二人的腻腻歪歪,也禁不住嘴角上扬,眼角弯弯了。
今日的生意很好,刚支起摊铺就排起了队。
梅映禾发现,今日来买早食的人多了许多妙龄小娘子,一个个羞涩地拿眼直瞟她身后的赵行之。
再看看七哥,闷头专心切菜,邦邦邦的声音震天响,冷面俊美的侧颜,惹得小娘子们悄悄激动。
感谢七哥的帅脸,又给她带来了新客。梅映禾笑着向队伍末端看去,今日的队伍格外长,足足拐了两道弯,好在今日备的料足够,只是,那几个被七哥吓跑的秀才哥却不见了踪影,更奇怪的是,队伍里头多了十几个诡异的人。
身形高大,眉眼冷峻,看上去凶巴巴的,一身锦衣皂靴,气势迫人,站在队伍里格外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