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布加迪在路上疾驰,席留璎紧紧抓着安全带,质问他。
郁钧漠板着脸,自始至终态度都冷到了几点:“我没答应。”
说实话,席留璎是害怕的,先前对郁钧漠的信任全都建立在他曾是姐姐男友的基础上,艺术节结束后他每天依旧雷打不动送她往返奉城,她又对他稍微改观,觉得他人还不错,任劳任怨不求回报,只需要她想办法让沈一狄露出真面目就好。
但在她知道自己正在被郁钧漠利用时,她又建立起了心防。现在他当着蒋施绝的面公然对抗自己的父母,狠狠打了郁家的脸,原本约好由她背锅,他却反悔。
“郁钧漠。”席留璎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在设置什么全新的陷阱,不管掉进去的人会不会是她,至少现在她都不该和他走,“停车,不然我会报警。”
“你手机在我这儿。”
席留璎立刻翻找自己的包,手机竟然真的不在包里,她怒道:“你还我!”
“席留璎!”郁钧漠喝道,踩油门,车速变得更快,“你信我行不行?”
“我怎么信你?”她也在喊,“说好弃我保你,让蒋施绝信任你,让沈一狄讨厌我,这样事情才能有下一步进展!你呢?你为什么不按照说好的来?还想让我继续相信你,你做梦!”
她说完,身体猛地往前一冲。
再摔回座位,她惊魂未定地发现车停在了路边,郁钧漠胸口在起伏,他气得不行,她吓得不行,反应过来就马上解安全带下车,他动作同样快地把车门锁上。
“你他妈!”
“你能不能信我?”
“我怎么信你?”
郁钧漠怒眼看着她,她也同样不客气地瞪着他,他解开安全带,解锁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两下,举到她面前:“康济那个朋友现在在这里,地址,人的信息,都在上面。”
席留璎抢走手机。
地址:夏城市,依浦路,圣阳疗养院。
患者信息:茅以泷,18岁,2017年4月28日确诊入院。
“……”她冷静了些,在呼吸,郁钧漠也在沉重地呼吸着,始终看着她,“他有精神病?”
“你要去找他问你姐姐的事,只能等元旦之后,疗养院这几天在搬迁,不能探视,手机上这是新地址。”郁钧漠说。
她把手机扔回去给他,伸手要来自己的手机:“这不是你出尔反尔的理由。”
“我改主意了,临时改的,没来得及告诉你。”郁钧漠说,“我觉得只有蒋施绝相信我们不会分开,沈一狄才会最大程度上被刺激到,才会更快对你下手。”
“……”席留璎别过脸,不想看他。
“还有一个原因。”郁钧漠继续说,“我发现我好像需要你。”
席留璎呼吸一滞。
回头,看他,对视。
她说:“喜欢你的人太多,你连表白也不会了是吗?”
郁钧漠笑了下,很快收起表情,看了她好久,郑重其事道:“我喜欢你。”
她记得那晚的天空特别黑,黑得能掐出墨水来,夜里没有雪,风大,车里很暖,路上没有人,路灯光晃得人眼发干,她的心跳平稳,而他的表情与眼神都认真。
“……”
席留璎心想,戏演得不错,郁钧漠。
可惜你的对手是我。
“看你表现。”她扔了这四个字。
-
郁京侑住院了。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沈一狄。
游泳馆,沈一狄私下约席留璎见面,她眼睛早就红了,从谈话开始就一直带着哭腔,“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施绝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只有你!”
席留璎的两只手臂被她抓着,淡淡地看她在她面前发疯。沈一狄哭着说:“你为什么要这样?艺术节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过歉了,被罚了也被骂了,这还不够吗?我当时是想着为你好!席留璎,你对我有意见就直说啊……”
“沈一狄。”席留璎说,“蒋施绝家里那场音乐会,是你推我下水的。”
沈一狄愣了愣,含着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当时人那么多,下雪了地那么滑,肯定会有人不小心挤到你的啊……等等,原来是你和钧漠说的?”
席留璎没说话,只是拿手机,点录音文件,最新的一条,把声音开到最大外放给沈一狄听,空荡的游泳馆中,郁钧漠的声音低沉,却传得很远:“我喜欢你。”
沈一狄不敢相信,傻在那儿说不出话。
席留璎就一遍一遍播放。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够了!”沈一狄喊道。
席留璎关掉手机。
沈一狄颤抖着摇头:“不可能……他怎么会喜欢你呢?我跟他认识这么久就没见过他跟哪个女生交过心,连施绝都没有……”
“你认识他多久?”席留璎抬起手,沈一狄想抢她的手机,奈何席留璎比她高出太多,她敛眼看她,眼神冰冷,“你又了解他多少?”
“反正比你久!比你更熟他!”沈一狄用力推开她,席留璎踉跄了一步,沈一狄蹲下来抱头哭,“我不信……他竟然为了你那样对郁叔叔和萧阿姨……”
席留璎收手机,蹲到沈一狄面前,轻声说:“一狄,既然你这么喜欢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不表白呢?”
“因为施绝啊。”沈一狄的声音闷在臂弯中,“他们有婚约,我怎么有机会和他在一起?”
“那你和我姐姐一样,偷偷和他谈,不让蒋施绝知道不就好了吗?”
“我才不会跟你姐姐一样!”沈一狄猛地抬起头,跪到地上,揪住席留璎的衣领,她被迫往后一坐,有些难以呼吸,面前的人眼里已经不再是恳求、悲伤,她看见她眼里有恨,“你跟你姐姐一样!都一样贱!一样不知好歹!你以为蒋家会放过你吗?你这段录音我迟早会搞到!”
“蒋施绝会让你搞到吗?”席留璎淡淡地说,“她有一个哥哥,现在已经是公司的总经理,只要她爸退休,她哥就会接管她家所有产业,到时候蒋施绝剩下什么?她只有联姻的命。郁钧漠是她绝对不会放手的救命稻草,她的命捏在郁家手里,只要郁家还认她,她在她哥面前就有话语权。这件事,郁钧漠的态度对她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爸爸妈妈要不要她,你公布录音没有用,郁钧漠的爸妈会压下去,无论以任何方式。”
沈一狄猛地松开她,席留璎用手撑了一下地,随后站起来,沈一狄还瘫坐在地上恍惚,她整理凌乱的衣服与头发,最后一槌定音:“你很讨厌我吧?像当初讨厌我姐姐一样。”
沈一狄红着眼抬起头瞪她,而席留璎面无表情:“好可悲,好可笑啊沈一狄,你在蒋施绝身边盘踞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机会和他单独吃个饭。”
“我呸!可笑的是你!可恶的也是你!还有你姐!你们明明知道他有女朋友还要勾引他,你知道他当时被郁叔叔打得有多惨吗?他打了那么久的绷带你没看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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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一狄挣扎着站起来,指着席留璎骂,“你和他被老师抓了,他回去还是被打!他只有和蒋施绝在一起才是安全的!所以我不能!至少明面上我不会介入他和施绝!你这个贱人!你一直在害他!”
游泳馆里充斥着沈一狄的叫骂,她边哭边说,哭到咳嗽、干呕,站起来又脱力瘫坐到泳池边,泳池中的粼粼水光照映在两个女生脸上,沈一狄失魂落魄,而席留璎面无表情。
“你疯了。”席留璎平静地说,她转身走了,沈一狄在她身后喊,仿佛找回了理智,大梦初醒,“你是要报复他!对不对?你恨他害死了你姐姐!”
她脚步一顿,两秒钟,继续往前走,再也没有止步,沈一狄用最污秽的词语骂她,警告她不许动郁钧漠,她都没有回头。
游泳馆这一切发生时,蒋施绝也在郁钧漠面前发疯。她质问他为什么要抛弃她,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明明她从小到大都很配合他,他这样万一让她家里知道了她会完的,郁钧漠任凭蒋施绝在他面前哭,被她打、被她用脏话骂,最后也只是说一句:“我爸妈不会抛弃你。”
也就是这一句,蒋施绝冷静下来了,可她并不打算放过郁钧漠,对他放了狠话:“你爸妈要我是一回事儿,你先让我难堪是另一回事儿。郁钧漠,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睚眦必报精致利己,我说过我不会翻篇,之前是为一狄,这次,是为我自己。你最好保护好你心尖儿上那个人,别被我搞死。”
郁钧漠为席留璎顶撞父母、把父亲撞进医院的事很快在学校传遍,郁钧漠却每天照旧去给席留璎献殷勤。校园墙上每天都有人在讨论他们,说两人当着本校外校学生的面被老师现场抓早恋后,竟然还可以这样明目张胆。
校园墙上有些喜欢席留璎的男生投稿骂郁钧漠,说他仗着学校是他家开的就为所欲为,知不知道这会给女生带来多大的伤害,底下就有女生和他互呛,说席留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亲姐姐和郁钧漠谈过她下得了手,估计就是享受被万人迷喜欢的优越感。
诸如此类的言论层出不穷,自从那晚两人同回熙春桃源的九宫格被发出来,学生们对他们二人的谩骂就从未停止。
席留璎平静地接受着这一切,台恩路272号别墅内,她只开了饭桌顶上一盏灯,黑漆漆的房子里,她面对一部亮着屏幕的手机,平淡地注视着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朋友圈提示、新好友提示与私信。
她一条条认真翻看,对大家骂人的话术感到神奇,想着自己哪天想骂人了,也要学学这种骂人方式,把对方骂到大脑宕机无话可说——以前因为骂人只会骂“神经病”,被朋友们笑过好多回。
这天是平安夜,她一个人在家,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院子里的圣诞树,没有聚餐,也没有和她坚持视频通话的姐姐。
落地窗外在下雪。
席留璎关掉手机,叹了一声。
门铃响了。
她估计是点的夜宵到了,开了门后才发现是郁钧漠。他的脸一露出来,一和她对视就笑了。
席留璎一愣。他肩膀还有雪,身上还散发着冷意,风尘仆仆的,她把头靠在门上,他身子往旁边挪,身后一棵圣诞树骤然出现在她眼中。席留璎睁大了眼睛,手无意识松开了门,往外走了几步。
圣诞树被郁钧漠放在她家门前的院子里,飘飘洒洒的雪中,树上挂满了礼物和圆球灯,和她以前在家里过圣诞时用的圣诞树几乎没有区别。
席留璎看向郁钧漠。他低头冲她笑,说道:“可以邀请你一起过圣诞吗?席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