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
嗒。
嗒。
液体滴到地板上的声音。
席留璎缓缓睁开眼睛,往声源处看,只见鲜红的血液正在缓慢地往地砖上落,一颗又一颗血珠,地砖雪白,而血珠醒目。
“……”
她胸口起伏着,拿不住手中的童话书,书本“啪”一下落到地上。
视线再往上移,一双修长却用力到能看见骨节的手,竟然生生握住了那把水果刀!
“郁钧漠。”她喃喃道,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郁钧漠一手握着水果刀,鲜血仍在源源不断地滴下去,他白皙的手指间流出一道道红得触目惊心的血流。另一只手撑着茅以泷的肩膀,两人之间氛围剑拔弩张,她在他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
茅以泷面色狰狞,全然没有刚才听故事那样乖巧的模样,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怒吼一声,将水果刀使劲儿拔出来,迅速又用力地插进了郁钧漠的腹部!
席留璎尖叫一声,这时候门外看守的两名男陪护同时冲进病房,眼见茅以泷将水果刀再次拔出,要第二次往郁钧漠那儿捅——
男陪护在喊,茅以泷也在喊,病房外逐渐聚拢人群,大家在好奇却担心地观察里面的动静,有人在捂嘴,有人在喊医生,有人在怂恿别人也进来帮忙。
他们喊什么,说什么,席留璎什么都听不清楚。她只知道郁钧漠那时已经弯下了腰,眉心皱起来,他那么怕疼的人,竟然为她挡了一刀。
她几步冲过去,抓住郁钧漠的手臂将他使劲儿往后拉,而后不顾一切地狠狠踹茅以泷一脚!
茅以泷向后摔倒!
水果刀从他手中脱落,掉在地上,两名男陪护眼疾手快地扑上去压制住发疯的茅以泷。
她站在原地看男陪护粗暴地钳制住茅以泷,这个疯子趴在地上,还在用最下流最污秽的词语辱骂她,她呼吸得急促,脑子一团乱,返回去查看郁钧漠的情况。
他瘫坐在墙边,手捂着腹部被捅的地方,那里正鲜血如注,皮绽肉开,眼睛却始终盯着她看,以一种现在不好好看她以后就再也看不到的眼神。
她跪在他身旁,也看着他的眼睛,两人的手交缠在一起,他的掌心冰凉,可他的血却滚烫。
病房又冲进来几个人,合力把茅以泷绑到床上去,他仍在叫骂,席留璎听得心脏一颤又一颤。
-
郁钧漠进手术室时是晚上,席留璎一个人坐在病房外,低着头,手上属于他的血迹还留着,握着自己的手机,浑身冒冷汗。
仅剩的理智就是先通知他的家人和朋友。
第一个电话,给郁耀清,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第二个电话给向清规,她与祝明礼买了最快的航班;第三个电话,给康济。
她放下手机十几分钟后,听见走廊尽头的电梯门开了,有人正匆忙往这边跑,脚步声听得她头昏脑胀。
“席留璎!”
康济喊道,跑到她身边:“钧漠怎么样?”
她神情恍惚,摇了摇头。
康济蹲下来看她的表情,见她额头满是汗,便从口袋拿纸巾给她,席留璎没接,康济便兀自擦她手上的血:“没事的,钧漠吉人天相,会挺过去的。”
“……”
她有许多话要问康济,关于茅以泷的病,关于茅以泷骂她那些话的原因,可话到喉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有东西哽在喉咙里。席留璎感觉身体很冷很冷,打颤,唯一的支点就是手机,捏到指尖发白,连同脸色一样没有血色。
她闭上眼。
康济坐到了她身边,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在安抚她:“我陪你。”
几分钟后郁耀清到了,过来也一样焦急,一样询问了郁钧漠的情况,甚至有些发疯地让席留璎解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态度强硬,摇着她肩膀问她,她的头发被他弄乱,康济让他冷静些。
郁耀清叉着腰,站在墙边生闷气,三人之间陷入沉默,手术室的灯在白得晃眼的走廊里,像郁钧漠的血那样触目。
快凌晨十二点时郁钧漠出来了,席留璎立刻起身,和康济同时,医生在找家属,郁耀清上去和他谈。
护士推着床往病房走,她就跟着,看见他躺在白色的医用被子下,脸色和被子一样苍白,一点儿生气都没有,安静,虚弱。
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想到这里腿就软了,病床还在前进,而她整个人毫无征兆地直接往下倒,康济喊了声她名字,郁耀清和医生都往这边看过来,康济接住她,她撑着他手臂站稳,鼻尖开始后知后觉地泛酸。
病房里,郁钧漠还在睡,穿着病号服,手背上吊着水,脸无血色,唇也无血色,整个人就像一具尸体,到处都凉,席留璎碰了碰他的手就不敢再碰了,靠在墙边,康济陪着她,郁耀清在和她说从圣阳疗养院送到最近这个医院耽搁了时间,失血过多休克了,但手术成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具体情况要等他醒了再说。
听到“圣阳”两字,康济迅速转头看她,可她只是静静听郁耀清说完,麻木地点头。
几分钟的沉默。
康济看了她好久,她视若无睹,只是盯着病床上的郁钧漠看。
与他相处的场景一帧帧从眼前闪过,放电影一般。
第一次在楼梯口撞到他,他讶异回头时被风扬起的碎发,帮她捡起转学资料时她看清他瘦削却好看的一截小臂……
打球时的郁钧漠,冲进篮球场找她的郁钧漠,众目睽睽中弯下腰只看向她的郁钧漠,送给她一棵挂满礼物的圣诞树的郁钧漠,滑雪时的郁钧漠,烟花下冲她笑的郁钧漠……
说喜欢她的郁钧漠。
康济不再看她了,问她要不要喝点水,她摇头。问她吃过饭了吗,她没回答,只是走出病房,坐到外边走廊椅子上。不锈钢质的椅子,冰冷着她的身体,也冰冷她的心。
郁耀清在里面守着郁钧漠,康济跟了出来,去走廊的直饮机那儿接了杯温水,回来,坐在她身边,把温热的纸杯放进她手心。
他没说话,她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纸杯缓缓冒上的热气。
康济靠到椅背,滑手机,在打字,iPhone键盘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她估计他在通知沈一狄和蒋施绝,于是便说:“让她们晚点来,行吗?”
键盘音消失。
她说了郁钧漠出事后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疲惫又无力,侧头与康济对视,他眼里闪过一阵情绪,她捕捉到那是心疼与不解,胸口起伏了一下,转回去,看地板,看了很久很久,脑子在想事情。
康济关掉了手机。
不知道过了多久,纸杯口透出的热气缓缓消散了,手中的水已经凉掉,席留璎的声音沉重地打破寂静:
“茅以泷的病多久了?”
“你们为什么去那儿?”康济反问。
“茅以泷捅的。”
康济整个人僵住。
她继续说:“他本来想捅的是我,郁钧漠帮我挡的刀。”
“……”
“告诉我,康济。你们和姐姐是朋友吗?”席留璎沉声说,“茅以泷说该死的是我,不应该是我姐姐。他说,逼死姐姐的是我,姐姐讨厌我,厌恶我,甚至恨我。我不知道……”
她颤抖着深呼吸,继续说下去:“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其实我可以不信他,可是……我没法怀疑。”
因为事关姐姐,因为她对姐姐有太多愧疚,以至于一直以来的强装被人戳破,她都没法再为自己辩解。
康济依旧没有说话,他看着她,而她回头看着冒热气的纸杯,鼻尖越来越酸,想哭,想声嘶力竭,可她始终忍耐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指尖仍在颤。
“郁钧漠都这样了你还要查吗?”
“他都这样了你还不告诉我吗?”
走廊安静。
康济咽了口口水。
席留璎再度看向他,表情很悲凉:“他出事我有责任,我会还他,但他陪我去圣阳是因为支持我查这事,如果你不说,他这刀就白挨了。”
“……”
“我求你了。”她说。
“朋友。”又是一阵沉默,他终于挤出这两个字,“我们三个是朋友。”
“是真的吗?”席留璎越说越没力气了,“她讨厌我,是真的?”
她终于明白,刚转学时,和康济一起在卓灵餐厅吃的第一顿饭,他说那句话的意思。
——“席留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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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点不一样了。”
他从一开始见到她,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因为席离芝早就和他们谈过自己的妹妹。
席留璎胸口起伏着,一下,一下,心脏很疼,头也很混沌,这几个月经历的桩桩件件,在此刻全部串联起来。
她终于明白,康济为什么从来不与她说席离芝的事情,也终于明白,他看向她的每一道眼神里,除去少年压制不住的情愫,都总有那么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席留璎早就清楚康济喜欢上了她,从高三第一节公开课他红透的耳根就能看出来。可她始终没有戳破这一层,利用着他,引导着他,希望能用这种感情从他那里套出有关姐姐寻死的线索,却没想到他不说的原因,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她原以为自己无痕迹地利用着康济,始终站在猎人的位置,没想到一开始她就是猎物。
她才是猎物。
席留璎想笑,笑不出来。
康济没有给她答案,沉默几秒,说:“你们以后不要去找泷子了,他的病很严重。”
“一年多。”席留璎接着他的话说,“他的入院时间是去年四月份,他退学也是高二的事情。他得精神病和沈一狄有关吗?”
“为什么你总要揪着沈一狄不放?”
“茅以泷退学后你就再也不和她们来往了。”席留璎看向他眼神很淡,除了悲凉,什么感情也没有,“你心里最清楚沈一狄是什么样的人。”
“……”
“我不清楚。”康济否认,“我是被他们隔绝在外的人,他们几个做朋友,不会带我。我的朋友只有泷子。”
他顿了顿,继续道:“还有你姐姐。”
“可我给你打电话,你是最早到的人,比郁耀清还早。你讨厌郁钧漠。”
“……”康济不说话了。
“你其实还是担心他的,对吗?”
“你也希望我去处理沈一狄,因为只有我可以,沈一狄不仅弄了茅以泷,也弄了我姐姐,你想同时为他们俩报仇。”
席留璎语气非常平静,毫无波澜,像在讨论天气那样,将康济深藏的心思全部揭发:“你讨厌蒋施绝和郁钧漠骨子里的高傲和对你的轻视,讨厌沈一狄曾经对我姐姐还有茅以泷做过的事,所以我转学来之后,你就一直无形中引导着我。”
——“你在看郁钧漠?”
“转学第一天,吃饭的时候,我其实在看蒋施绝,因为她身上的感觉和我姐姐很像,在陌生的环境里,我下意识依赖和家人相似的人。”她观察着康济越来越僵的表情,“可你却问我是不是在看郁钧漠,你在有意识地让我关注他,因为他是姐姐的前男友,是沈一狄暗恋的对象,是切入口,也是下手点。”
——“我可不敢妄议郁钧漠和他身边的那群人。”
“你故意用自己不敢惹他们这种说法引起我对郁钧漠身边那几个人的关注,提高我对郁钧漠的提防,也引导我对沈一狄的观察。前者,是间接凶手,后者,目前来看,也许是直接凶手。”
说到这里,席留璎顿了顿,醍醐灌顶——包括刚刚的对话,全都有引导意义!
——“你们为什么去那儿?”
你终于去那儿了,查到沈一狄和茅以泷之间发生什么了吧。
——“郁钧漠都这样了你还要查吗?”
郁钧漠都这样了,不查太可惜。
——“为什么你总要揪着沈一狄不放?”
沈一狄就是罪魁祸首,盯死她,咬死她!
康济想说点儿什么,席留璎打断他:“……排球赛你落下水杯,是故意让我去翻你的书包,让我看到你和姐姐的合照,让我去查茅以泷。我没有沈一狄欺负人的证据,但所有人的态度都在指向她,而且那时我去帮她找当天的采访稿,在她抽屉里发现了烟盒。”
康济看着她。
她以极其疲惫的眼神回看他:“我们班那个在艺术团工作的女生,她对烟头很敏感,有一次郁耀清来找我一起去吃饭,他朋友的烟头不小心掉她手上,她应激反应很强烈,像PTSD。”
康济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分钟,他终于承认:“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