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条件够有诚意吗？”
对视，走廊又起一阵风。
“你才十八岁，怎么斗得过大人呢？”
席留璎拉住蒋施绝的胳膊，把她拉起来，两人面对而立，她从兜里拿纸巾，递给她擦眼泪。蒋施绝接了，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听席留璎轻声说：“斗不过，也要斗。”
“这不是斗不斗的问题。”蒋施绝说。
“你真的很聪明，只不过太相信沈一狄。”席留璎笑说，绽开这次谈话的第一个笑容，“放心，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说完，准备走。
“斗得头破血流也会做到？”
脚步停。
回头，逆着风，长发全都吹到脸颊上，外套肆意摇曳在腰身旁，她整个身体的轮廓被勾勒出来，瘦，摇摇欲坠，却稳稳站在风中，不曾有动摇。
“我姐姐死的时候，我就已经不是完整的自己了。蒋施绝，你想想，双生子只留一个活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席留璎无奈地笑，“其他比起这个，都不算什么。”
转身继续走。
“席留璎，你觉得你掌握了整个局面，对不对？”
再次停下。
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不知道蒋施绝以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在心里掂量着，猜到也许是有什么变数在郁钧漠那儿发生，她不知道，而蒋施绝知道。
但这已经与她没关系了。
一切和郁钧漠有关系的，都与她无关了。
席留璎什么都没再说，大步流星地离开这条走廊，一面走一面给席谈蔺发消息：
［席留璎：哥，帮我查蒋氏。］
发完消息关手机，没有去餐厅，转路往楼梯上走，到顶楼，经过一班教室，往里面扫一眼，教室全空，大家都去吃饭了。
不停留，继续往前走，走到楼梯口的教师办公室门口，背靠墙，从兜里拿出一颗樱桃味的软糖，撕开包装，糖塞嘴里，一面慢条斯理地嚼，一面听着办公室里头的动静，听见老师在和沈一狄谈话，具体谈的什么，听不清楚，十几分钟后听见椅子脚摩擦地面声，便从墙上直起身，走到楼梯口的垃圾桶那儿，听见身后办公室门开，几个人走出来。
老师在吩咐着什么，柔声细语，沈一狄在啜泣，席留璎保持背对他们的姿势，手指摩挲着糖纸，等老师们走回办公室内，沈一狄走进楼梯间，便把糖纸扔进垃圾桶，转进楼梯间。
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沈一狄走，发现她没有往食堂走，而是去了校内便利店，去的路上在打电话。
前后脚走入校内便利店，隔着一条货架，席留璎在挑矿泉水，沈一狄在打电话：“……对，你能来陪陪我吗，没心情吃饭了。”
电话那头女声：“你现在在哪儿？”
“便利店。”
“你记得买点吃的垫垫肚子，顺便帮我买瓶水，好吗？我现在回教室，和我聊聊。”
席留璎听出这是蒋施绝的声音。
沈一狄应声，挂断电话，从货架上拿两瓶矿泉水和一袋夹心面包，去柜台结账。
等她出便利店，席留璎也捞了瓶矿泉水，结账，不喝，拿在手里，仍旧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赶在她走入高三教学楼前，在一楼绿化带旁出声喊：“沈一狄。”
沈一狄怔了怔，瞪着眼回头。
四目相对。
“……”
起风了。
沈一狄眼睛还红着，有些肿，发丝被风吹得极乱。
“监控记录没删干净啊。”席留璎戏谑道。
沈一狄愤恨地看着她，没有回答，转身就走，席留璎继续喊住她：“坏事做多了总会有漏网之鱼，你瞒的再好也没有用。沈一狄，这次可不是我要毁你，是你毁了你自己。”
“视频是你发的吧？”沈一狄转回来，冷声。
“证据呢？”席留璎抬眉，心道，是个刺手的对手，在和她打了几个来回之后变得更加谨慎，更加缜密了。
“凌誉是你的现男友，那条贴子的ID属于二中。”沈一狄说，“席留璎，你也漏了破绽，现在不是我倒不倒的问题，是我会不会揭穿你。”
“现在不是我在搞你，沈一狄。”
沈一狄的眉心微乎其微地皱了皱。
“管佳音会不知道你喜欢她的男朋友吗？会不知道你在卓灵对我做的事吗？”席留璎说，“是个人都会忌惮自己男朋友身边有个心机这么重的女生。”
沈一狄的眉心皱得更紧了。
席留璎轻松地笑了笑，越过沈一狄，经过她身边时，轻昵地拍拍她的肩膀：“加油。”
-
几天后的周五，夏城市高校联考。
席留璎写得游刃有余，题目对她来说没难度，除去化学是踩点写完的，其他都预留出了许多时间去检查。
卓灵高中联考的考场与座位号都是随机分配，本想着大概不会和郁钧漠分到同考场了——之前都是按排名，总是和他挨得很近——这次却好巧不巧，跟他又是同考场，还一抬头就能看到他。
写完卷子就开始想事情，手掌撑着脸，指尖笔在转，眼睛看着卷子，看似在检查题目，但思绪早已远飞。
不知过去多久，脑海中的想法逐渐梳理完毕，监考老师轻咳一声，席留璎回过神来，一掀眼皮，猝不及防和正在看着她的郁钧漠对视。
“……”
呼吸停滞几秒。
他的目光直接，毫不掩饰，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她，与以往任何一次对视都不一样。
深沉的，隐晦的，明亮的，复杂的。
都不一样。
几秒钟，她能接受的只有几秒钟，很快她再次垂眼，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监考老师也在这时候晃悠到她身边，挡住了她所有视线。
翌日，卓灵传出蒋施绝在联考作弊的消息。
下课铃打响，老师刚出教室，七班学生就三五成堆，嘴上不饶人，手上也在啪啪啪打字，高校联合论坛里传疯了这件事，甚至把沈一狄那支欺凌视频的热度给压了下去。
康济在看帖子，看完帖子看向席留璎，而席留璎在看私信消息，是凌誉发来的：
［凌誉：管佳音缺考了。］
她皱起眉，关手机，看康济。
局面失控了。
席留璎当即起身出教室，康济跟在后头，她走得飞快，拐到楼梯口噔噔噔上楼，不顾身后康济喊她，一口气跑到顶楼，穿过走廊，进一班教室，在一班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寻找郁钧漠。
位置空着。
蒋施绝和沈一狄位置也空着。
立刻离开，拿手机，拨他电话，手机搭在耳边，风风火火地下楼。
那边没接，再打，连打五六个都不接，席留璎彻底暴怒，脚步骤停，站在台阶上差点冲动到将手机直接扔出去。
康济在后头追她追得紧，以至于她倏然停下时他没刹住，两人在楼梯上狠狠相撞，席留璎没有防备，后背感受到一阵猛烈的撞击，眼看着就要脸朝地往楼梯下摔去！
她惊叫一声，手机还是从手中飞了出去！
就这一秒，楼梯口拐角猛地闪出个高大的人影，说时迟那时快，挡住她的身体，双手牢牢抓住她的胳膊！
席留璎结结实实地被郁钧漠抱住，整个人困在他怀中，两人同时摔倒！
“……”
康济站在楼梯上，瞠目结舌看着眼前这幕。
他看见郁钧漠闷声吃痛的表情，看见他的双手牢牢圈住席留璎的两只细胳膊，看见他脖子上因疼痛与用力暴起的青筋，看见席留璎伏在他胸膛上惊愕的双眼，看见她倏地抬起头与他对视，她从他身上起来，他慢腾腾地站起，拍去身上的灰，垂睫看她，依旧闲云野鹤，表情是什么事都不在乎的闲散，而她的背影都充斥着怒火，呼吸重到肩膀在抖。
她果断扇了郁钧漠一巴掌！
郁钧漠被扇得别过脸去。
“……”
空气凝固。
冷声：“我最厌恶有人自以为是插手我的事。”
郁钧漠仍别着脸，他皮肤白，脸上红印子很快浮现，后槽牙紧了紧，极其缓慢地转回去看她：“联考不适合下手。”
“不需要你来评判。”她恶狠狠道。
席留璎转身就走，康济从楼梯上下来，郁钧漠一把攥住她手腕：“我有事和你说。”
她不理会，用力挣脱，往楼梯上折返，郁钧漠绷着脸将她拉往反方向，她喊：“松手！郁钧漠！”
他充耳不闻，拽着她手腕，康济跟在后面喊她的名字，喊他的名字，他被喊得烦了，猛地停下，冲康济高声喊：“闭嘴！”
康济愣住。
郁钧漠手上力度不松，攥得她皮肤磨得生疼，席留璎骂他，他一声不吭，不由分说地拽她走，康济仍旧跟来，和郁钧漠说什么你再这样我喊老师来了。
再次停下，表情冷淡到了极点，语气很不好，撂话：“你可以试试。再跟来我就弄死你，说到做到。”
康济不跟了。
席留璎一路骂他，他扯着她进空着的阶梯教室，把她摁在位置上，她站起来骂他流氓无赖，他将她摁回去，大步流星走去门口，“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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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摔上门，上锁！
“郁钧漠！”她喊。
冷冷回她：“有事要说。”
“我不想听！”
“你必须听！”
她推开他去开门，他一把将她抵在墙上，扣住她的脖子与双手，让她动弹不得，任凭她叫骂挣扎，都始终冷着脸，看着她。
席留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我不想听你说任何一个字。”
“你觉得这件事是我做的，对吗？”
“不然呢？”
“你现在只想听和这件事有关的，是不是？”
“我不想听！你松手！我喊人了！”
“席留璎！”他怒道，“你适可而止！”
她低下头，狠狠咬他手腕，往死里咬，一开始郁钧漠强忍不出声，她继续往深咬，咬到他实在受不住往后退时，她才松口，松口的同时大力推开他，走到门口才发现阶梯教室用的是密码锁。
“密码是什么？”她转身。
他站在原处，手上咬痕明显，神色淡：“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他眼睛里流露出一点无力，席留璎即刻心软，心里有什么东西陷了下去，睫毛一颤。
她不喜欢看见郁钧漠这副样子。
宁愿和他争吵，和他恶语相向，和他插科打诨，和他柔情细语，都不愿意看见他这样子的表情。
于是将手从门把手上放下。
郁钧漠喘出长长的一口气，朝她走过来，走近了，带着略微甜意的檀木香包裹住她，开口时声音有些抖：“上上次考试，化学你留了五分钟检查，上次，你留了十五分钟，今天，你一边考一边检查，踩点写完但计算得很顺利，没有卡题，每一题你都会。”
她略微疑惑地看向他，他离她更近些，垂着眼看她，声音很轻：“以前那个位置是我的。”
“……”
别开脸冷声回：“告诉我密码。”
“一起学习，一起吃饭，放学了他来接你送你回家，还有什么？他知道你多少事了？”
“和你没有关系。”
“有关系。”
“我不想和你谈感情！”
郁钧漠沉默了一会儿，道：“要是我非要和你谈感情呢？”
“我真的弄不懂你，郁钧漠，当初说假装恋爱的是你，说互相合作利用的也是你！你觉得你说喜欢我我会信吗？！更何况你以前还喜欢过我姐姐！你这个人渣！我呸！”
“谁和我说要跟我认真？谁说会向我靠？”郁钧漠来火了，“席留璎，你在游艇出事的时候完全可以告诉家里，你家可以来找我和我家的麻烦，你没有那样做，什么原因你心里最清楚！”
她紧紧咬着唇，呼吸急促起来。
“是，我是喜欢过你，那又怎么样？”她大声喊道，眼眶终于热，见郁钧漠紧皱的眉心舒展一分，心里的痛苦与挣扎就扎得更深一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骂我，指责我，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没有朋友，没有可以倾诉的人，连我哥都不知道我俩的事！”
“那些人骂我的话你听过吗？校园墙评论你看过吗？你从来都没有！我和你在一起受到的只有伤害！换谁会愿意和你假戏真做继续下去！别他妈装深情了！”
“你知不知道凌誉什么人就找他？你小心把自己玩死在他那儿！”
“总比死在你这儿好！”
都声嘶力竭，都呼吸沉重，他恼火地瞪着她，她也丝毫不甘示弱地回看他，两人的胸口都起伏得厉害。情绪牵动着大脑，氛围剑拔弩张。
“别自以为是了，郁钧漠，不是所有女孩都要一直喜欢你。”席留璎鼻尖泛酸，心脏和手腕都疼，可出声仍旧狠厉，“就冲你今天对我这样，我们永远翻不了篇！我姐姐的账，我的账，我都会和你算！现在是沈一狄，之后就是你！我一定会报复你，让你生不如死！”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行，那我今天也把话撂这儿了，我不会让别的男人做你男朋友，做你丈夫，你谈一次我会搞黄你们一次，你结婚我会做你情人，你离婚我就做你下家，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别想从我身边走开，如果一定要，那你就杀了我！”
席留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而他表情非常狠，仿佛说的并不是情话。
沉默。
郁钧漠盯着她。
她挪开眼，看着别处，轻轻嗤笑了一下，说道：“那管佳音呢？”
郁钧漠的眉心动了动。
她看过来，与他对视：“你和我说的这些话，管佳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