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谣言
    紫禁城,御书房。

    不论白日或黑夜,御书房内永远是灯火通明。造型古朴的长桌上放着个烛台。九龙衔日,雕刻精美活灵活现,每条龙神态各异,乃大家所作。上边燃着的是上好的蜡烛,无烟无臭,价格高昂,就算是富商也不一定会舍得使用。

    放眼天下唯有一人能这般不计成本,一斥万金。

    这一人坐在桌后,摘了帽子,看着烛火出神。

    火光一跳,他面前多出了一个半跪着的人。藏蓝鱼龙服,低头等着面前的人发令。

    他是皇帝的眼睛,是皇帝在朝中的眼线。帝王并不完全信任大臣,需要为他们戴上项圈,将他们抓在手中。

    “如何。”

    “陛下万安,一切如常。”

    以往说完这句,皇帝便会挥手让他离开。而今天皇帝发现,面前这人还跪在他跟前。他铺开熟宣提笔濡墨。墨汁是上上品,一时药香墨香升腾。

    皇帝醉心书画,旁若无人。他安安静静地跪在那,就像世间无他这人。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停下手中勾勒。

    “说吧。”

    “臣发现一人,可为用。”

    皇帝饶有兴致地瞟他一眼。这可稀奇,面前这人话极少,几乎不会多嘴,而他最满意的也是这点。今儿开口,竟是为了推荐人才?

    起了些兴致,他随口回道:“你将他收编便是。”

    “她不会武。”

    锦衣卫无一例外会武功,若是不会武必然无缘。他不能越界授那人旁的职位,因此来求自己来了。

    皇帝心中畅快:“传口谕,封之大理寺评事。”

    “吾皇圣恩。”

    ...

    牧归的大脑正在烧烤。

    虽然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还是有一粒绿豆那么大的常识。暂且不提燃烧时候的光热,光是烟雾就足够醒目,更何况这个世界的人还会武功,五感灵敏,想必发现速度只会更快。

    为何偏偏是隔着百米有余的卫二发现了?周围人都吃了褪黑素,睡他个昏天黑地吗?

    受损的仅仅只有一栋房子。就算当天无风,照它的损坏程度,周围也不该仅仅只是焦黑。老板在群众中风评极好,做事细致周到,应当不会出现点着烛台跑别家玩的行为。他平日几乎不曾离开店门,怎的这么凑巧?

    手中琉璃片被攥了好一会,锋利的边缘刺进血肉,隐隐有些发烫。牧归没心思去市集,漫无目的穿行于小巷。

    “卫二!快快,和哥几个讲两句。”

    牧归转过个弯,恰巧瞧见卫二衣衫凌乱,正被几个农民打扮卷着裤腿的人围着起哄。这几个牧归认得,是这一带有名的泼皮,整日游手好闲采花逗鸟,现在给人看场子挣点酒钱。

    听到这,牧归腹中内力涌动运转至腿脚,身上一轻,纵身跳上房顶。泼皮正忙着戏弄卫二,没听到瓦片相撞的声音。手脚并用,她在房上阳光地爬行,爬到他们头顶才停住。

    牧归处在高地,底下看不着她,她却能将他们收进眼底一览无余,功效堪比讲台,底下的动静她看得清楚。

    老师的感觉竟是如此!牧归不知为何想在前边加上“强者”,后边加上“恐怖如斯”。

    牧归精神尚好,还有玩心,卫二可就惨了。

    他被折腾一宿,又被提到官府问话,眼下青黑面带死意颓靡不振。眼下不敢招惹泼皮,笑容勉强比哭还难看。泼皮可不管他有何苦衷,揪住他衣领将他提起来扔在椅子上,就像摆弄玩偶一样。

    “您想知道什么啊。”

    他吃痛缩成一团,却又得强装出讨好的模样,免得惹他们不快。抓住椅子边缘的手指发白,指甲一半嵌入其中。

    “听说你遇上刺客了?能逃掉真是好运。我问你,用的是毒还是镖?”

    “先回答我的。怎的你小子在这个点想起来出门,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

    “自然是故意的。他本事大了,都叫县太爷都看中,要赏个一官半职!”

    卫二听完眉头拧成一团,震惊中带点愤怒,愤怒中带点茫然,茫然中带点手足无措。下意识伸出手指向自己,喃喃道:“我?真的假的?”

    “你连自己的事都不清楚?”

    开口酸溜溜的,牧归忍不住伸手在鼻边扇了扇——好重的醋味。

    这才一会功夫,谣言都发酵到这种程度。牧归怀疑明天她能听到“卫二夜劫太尉府,侠盗高义济平民”。

    大概火灾事件的功臣卫二,是近日八卦中唯一有名有姓的。八卦流言一股脑全找上他,安了他的名字。

    底下念叨,牧归梳理。

    卫二并没有遇到刺客,唯一算得上暗器的是不知被他踢到哪去的罐子。因为要等一位“大人”睡醒,所以不久前才问完了放他回来。

    泼皮觉得没劲,朝边上吐口唾沫自顾自地走了。牧归趴在上头,看卫二骂骂咧咧也走远,半眯着眼睛。

    她的一只手被袖子遮住,指下触碰到匕首柄的绑带,略有些粗糙。

    姿态悠闲,少女懒洋洋地望着前方。山色淡淡,像加了靛青的墨汁,一半是留白,一半是烟火,在云端半化不化。远处已有炊烟,有锅铲碰撞的鸣奏,温柔而和谐。

    梦着云烟的少女将匕首攥得紧了些,猛地向边上一刺!

    迅捷如电,她的动作比雨燕更轻灵,袖子只是微动,手已在空中划过残影。怪的是匕首上并无杀意,就像她只是拂去落红,温温柔柔将危机送至他人胸膛。

    手臂与一物相撞。它的力道巧妙,四两拨千斤,将牧归的力道悉数化去,隐隐有借力打力之势。牧归手腕翻转,腰腹使力弹跳起,以诡异的角度袭向它面门。

    “叮。”铁器相撞火光四溅,杀意激荡。片刻后,牧归先卸了力道放松下来,将匕首收入袖中。

    “阿溱姑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牧归整理被压皱的衣服,偏过头看向阿溱。

    阿溱还是穿着茶馆那身青衣,少年打扮,身姿卓绝衣带当风,看过的都要赞一声少年豪侠。她被抓包有些不好意思,右手一直搓着衣角。

    方才牧归听到一半,觉得身侧风动,似乎无声无息趴下一人。她不想打草惊蛇,耐心等到卫二都走远了才出手。

    “您今天认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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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溱一愣,想到先前自己似乎以这个理由打发过牧归。虽是一时心急,不加思考慌不择言,人家怕还是记上了。

    牧归看阿溱低头真的开始检讨自己,大感不妙,忙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您知道的我一向疯疯癫癫。”

    “您装作不认识我,是怕被家里人给听去吧?”

    “是,和您猜的一样,我想离开这。”

    “您的真名也不叫温溱吧?”牧归伸手打断她的话,“让我猜猜,您这名字应当是预备在江湖上用的,父母都不知道。只有您的朋友阿琰知道。”

    “是。”

    “我有些好奇,为何那日你四五招就能将红衣服的打趴,为何只表现出和他半斤八两的样子?”

    牧归是真有点好奇。阿溱的母亲是在集市上找过她的,她给出了“凤鸟之资,扶摇直上“的评价。这么想来,该不会她一顿猛夸之后,反倒起了反作用吧?

    父母应当都希望子女好的,为什么大娘看着通事理,却听不得这些?

    “因为我那弟弟实力就是这般。”阿溱叹口气,探向前方欲取酒杯,手却扑了个空。她怔住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指。手上有刀剑划痕,有常年练镖练字练女红养出的茧。刀剑划痕已经很淡了。

    因为父母的不同意,阿溱只能终日在家做女红。她是自由的,又有个走江湖的朋友,憋着一口气想出去看看。周边的认得他们家的脸,也知道温家女儿爱使刀枪,一出门怕是立即有好事的告到她父母跟前,不得已模仿自己弟弟的样子。

    姑娘不说牧归瞎猜脑补。阿溱出门估计有阿琰的帮忙,因此阿琰在看到她们气氛微妙才会紧张。就算牧归不出现,她也是会离开的。只是不知道能逃多远。

    “您帮我说话的事情还是阿琰告诉我的,”阿溱浅笑,颊上开出两朵花,“她去问了陈大哥。我还好奇她怎的就禁我足了,原来是这样。”

    陈大哥,你的记忆力和八卦力是真好。

    阿溱没有称呼大娘为母亲。牧归敏锐地察觉到,摸摸鼻子,嘴了又合,还是没有开口。

    阿溱被她的样子逗乐了。她笑得前仰后合几近癫狂,最后瘫在屋顶上,不知看向何方。

    “他们只听他们想听的,看他们想看的。这地方都是这样,每个人都是这样。”

    “若是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可就麻烦了。腿不像就打折他的腿,头发不像就剪掉他的头发,气质不像就将他关起来,强迫他变得正常。”

    “我渐渐地也病了,厌倦了。”

    牧归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姑娘来这也是为了查火灾吗?”

    “这倒不是,只是看你趴在这好像很舒服,我也来趴一下,看看这边的屋顶体感如何。”

    牧归心道屋顶瓦片梆硬趴着真的不舒服,体感不好需要改进。

    虽然她对火灾不感兴趣,但是似乎对出门晃悠感兴趣。

    牧归盯着阿溱,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阿溱姑娘,要不要为日后走江湖做演练?”牧归凑近阿溱,对她眨眨眼睛。

    “我们来闯一闯县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