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第一附属医院。
“对不起小晚,我能帮你争取到的年限最多是一年半,我们主编说如果一年半以内你再没有新的作品,大概真的会和你解约。”
电话那头停了下来,似乎是在挣扎着要不要开口,最终还是为难地说下去:“您之前写的那些稿子……,主编也让我都退回来了,还让我告诉你社里面办的这些征稿活动,暂时不需要你参加了。”
孟非晚听着电话那头任楚妍的发言,捏手机的力度随着每句话的传来不断加重,仿佛是化作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痛她的耳朵。
脑中闪过无数句要辩解的话语,却都被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最后也只是化作一句——
“我知道了,谢谢你,楚妍姐。”
任楚妍还欲再说些什么,医院诊室旁显示屏里冰冷的播报声先行打断了这场对话。
“2号患者孟非晚,请进入诊室就诊。”
找到了终止话题的借口,孟非晚没什么起伏地答道:“楚妍姐我还有事,先挂啦。”
“诶——”
孟非晚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挂断键。
她从那些话中缓过劲,才挣扎着慢慢从候诊椅上站起身,长呼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捏在手里的检查报告,便开门进去。
座椅上的男人带着眼镜,进门时匆匆看了她一眼就招呼她坐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孟非晚走近才看到男人胸口前挂上的工作牌——
精神科医生,周诚。
“周医生。”孟非晚和他打招呼,又将手里的检查单和病历一起交给他。
周诚拿手指推了推眼镜,笑着点了点头,接过后复述着病历上的信息又抬眸看她:“孟非晚,二十八岁,对吧?”
眼前的女人披着长发,五官线条给人的感觉十分柔和,眉眼间微微耸拉着,鼻子小巧却高挺,配着她身上穿着的碎花长裙,倒是有些温婉的气息。
只是脸上透露着倦色,眼神无彩,眼下有着轻微的黑眼圈,仿佛好几天都没休息好的样子。
孟非晚“嗯”了一声,他又接着对检查单看下去。
“抽血的检查结果和心电图检测结果来看都没什么异常,不过还是想问你最近有没有月经不调的情况?”
孟非晚犹豫,回想片刻后还是回答:“有的,”想到了什么,又迟疑地补充道:“曾经有过半年都没来的情况。”
“失眠呢?”周诚又翻到下一张检查单。
“这两个月比较严重。”
良久,看完检查单的周诚抬起头,又问:“冒昧问一句,孟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孟非晚捏了捏衣角,似乎有些不安:“我……就平时写写闲书,在当全职作家。”
回答完,周诚没有再往下问,而是开始对着电脑打字。
孟非晚盯着键盘,开始发起呆。
随后他身旁的机子吐出一张纸,“嘎吱嘎吱”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应该是医药单。
可在孟非晚眼里,那张纸却等同于在给她下宣判书。
而周诚接下来的话,是在向她宣告最后的结果。
“初步确诊是焦虑症,长期的高压和高度紧张的生活环境也导致了一定的神经衰弱,”周诚从电脑前抬起头,顿了顿又接着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孟小姐先暂停一下您手上的工作。”
周诚的前半段的话她没能完全集中注意力,却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身形却像雕塑般僵住了。
“什么……意思?”孟非晚又询问了一次,仿佛是为了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我现在不太建议您进行高强度的脑力活动,而且你这样的情况,大概需要长期服药,并且,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您能辅助一些心理治疗。”
说完,周诚将医药单连带那些带进来的检查报告和病历册一起递给孟非晚,态度平静,“您现在可以先去窗台取药,可以两周后再来复诊。”
孟非晚看着那些递过来的东西,轻飘飘的几张纸却让她的心情变得异常的沉重,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刚刚周诚的话。
暂停……工作。
“孟小姐?”
孟非晚回过神,却对上周诚疑惑的眼神,一言不发,接过了他手中的东西。
“谢谢。”
是宣判令,也是死亡令。
她现在没法再写东西了吗?
孟非晚在心里问自己,却没有人回答。
*
孟非晚来到取药厅等药,周围的人都乌泱泱地低着头,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依旧能感到是死气沉沉的一片。
来到这里的人大多各怀心事,有的人可能对这里已经习以为常,有的人却是刚踏进这里的第一天。
或许如今手上捏着的检查结果就是对她犯下那个错误的惩罚。
小学时,孟非晚在爸爸孟文的熏陶下喜欢上阅读和写作,当时的孟文也是一名作家,在圈内也算颇有名气。
在孟文的光环下,孟非晚也被周围的人给予了别样的厚望,称她为“小孟文”。
那时已经颇有成绩的孟文不愿止步于此,对于写作几乎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地写。
后来,母亲祝霞也因为承受不住孟文阴晴不定的情绪而选择离婚并再度改嫁。
自此,她开始跟着孟文生活,成为了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
可意外永远不知道哪天会到来,孟文在她高二那年在家中因为安眠药过量而去世。
那天,孟文睡在了书房,身旁满是废稿,几粒白色的药片散落在纸张上,上面满是用黑色墨水笔写下的字。
这一天成了她的噩梦。
她没想到早上还笑盈盈送她出门上学的父亲会以这样平静的面容枕在书桌上,在他所热爱并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中离世。
她开始怪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发现孟文愈下的精神状态。
她的人生从此以后也发生了改变,也开始害怕提笔,害怕写作。
也是这时候她才明白,人们并不是真的认为她是“小孟文”,只是希望她成为“孟文”。
当希望开始破灭,人们把她捧得有多高,她摔下来时就有多疼。
只要不符合他们的期望,他们就能把一个人贬得一文不值。
脑海中的画面快速倒带,突然多了几分色彩——
风掠夺着阳光的温度,从窗边侵袭而来,带动窗帘轻轻扬起一个弧度,少年松软的头发沾染上了光的痕迹,他站在窗边不为所动,只低头看着手里的书。
孟非晚把头埋进臂弯里假寐,露出眼睛偷偷地看站在窗边的人,用视线描摹着他的轮廓。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她猛地闭上眼,内心祈祷着少年什么也没看到。
她听见少年合上书的声音,似乎是从窗边走了过来,脚步轻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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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根羽毛一样挠得孟非晚心底发痒。
直到感觉有阴影笼罩住她,又听到阴影的主人发出一声轻笑,闷闷的,惹得她心跳不由得加快。
叩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少年在敲击她的桌面,看出了她在装睡,清冽干净的嗓音里卷进一丝笑意,像阳光照进了冰冷的湖面——
“孟大作家,起床了。”
“孟非晚,孟非晚患者在吗!”
孟非晚从脑海中的画面抽离出来,她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惹得周围人把眼神投向她。
“我在!”
她来到窗口前,接过医务人员递过来的药,还叮嘱了她一遍:“要记得按剂量吃。”
孟非晚接过,轻轻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时,包里的电话刚好响了,她低头从包里拿出手机边往前走,并未注意到前方同样低着头看手机的来人。
看清了上面的来电显示人后,先是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了接听键,语气夹杂着几分困倦:“喂,妈。”
祝霞单枪直入,并未对其寒暄问候:“今晚上六点,清江饭店,别忘了去。”
“妈——”
我不想去。
一句话还未说完,祝霞挂断了电话。
孟非晚看着挂断的页面,一种无力感又突然涌上心头,时间显示着晚上五点,距离赴约的时间也只剩不到一个小时。
同时,前方的来人刚好就这么撞上了她,孟非晚手上拎的药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几乎是同时,两人蹲下身。
那人开口说了句“抱歉”,清冽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孟非晚捡药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抬起眼打量着面前这个给他低头捡药的人。
他站起身时,孟非晚也刚好站起身,那人把捡起来的药递给了她,白晢修长的手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顺着那双手往上看,霎时两人四目相对,而那张脸与孟非晚刚刚脑海里的少年重合了起来。
孟非晚呼吸一滞,心跳也乱了节拍——
秦乐知。
十年未见,他的眉眼长得更开了,刘海盖住额头,削弱了五官的锋利感,反倒增添了几分平和,他好像并没有刻意打扮,抬眼看向她时眼神十分地淡然。
可只一瞬,孟非晚看到他眼里的情绪又快速敛去,脸上的神色突然有了波澜。
来往的路人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时间仿佛在此刻被定格。
两人脚底好像生了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孟非晚看到他张了张口,似乎是想叫她的名字,但还未出声,他兜里的电话先行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对话。
“抱歉,你等我一下。”
他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接听电话,孟非晚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愣神。
秦乐知穿着浅蓝的条纹衬衫外套,搭配一条白色牛仔工装裤,发型加上一身装扮,衬得他整个人十分的清爽干净,任谁也想不到他是跟孟非晚同龄的人。
不知怎么的,孟非晚想到了喝汽水时,从冰箱里取出冻了一夜的冰块,放入杯中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随后,汽水下喉,她感到一阵清凉。
面前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收起手机插着兜朝她走来,他踏着从门外倾洒而下的落日余晖,却仿佛是踩着她的心尖。
没走几步便在她身前停下,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大作家,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