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苍城二
    同样怀疑的还有盛洵,他此时正在同刘志兴谈话。谈话过程中,他发现刘志兴谈吐有道,谈起苍城的治理滔滔不绝,谈起城外的山匪又是连连叹气,仅听谈吐倒是个爱民如子的父母官。

    “侯爷,下官实在是拿那帮贼人没有办法啊!他们出没无常,其中又有好些武功不俗之人,下官多次出城,都无功而返,望侯爷救救苍城!救救苍城无辜的百姓啊!”说罢,竟是从他那细小如黄豆般的眼睛里流下两滴泪水,膝盖直直往地下砸去。

    盛洵连忙拉住他,开口道:“刘大人不必如此。我来到青州,就是为了解决这里的山匪流寇,这次来是来查探情况,才带了十几个侍卫,若情况属实,我必发书往北州知府,借兵来扫除这些贼寇。”

    听到这话,刘志兴才起身抬头,对着盛洵连连道谢。

    ————

    守备府,今夜设宴为盛洵接风洗尘。

    夜宴最上方坐着盛洵,左边依次坐着守备刘志兴、夫人戚氏、谋士,右边坐着林知予、王梨,还有苍城的将士们也都来了这次晚宴为广平侯洗尘。

    广平侯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这样一来,整个苍城,几乎手上有点权的都来了。

    林知予手托着脑袋,正漫不经心地扫视全场。

    离开平城后,林知予便兴致缺缺,食欲也缺缺,此时她看着桌上摆放的一桌还算丰盛的食物,没有一点胃口。

    大堂上刘志兴正在与盛洵攀谈着,不管盛洵回了几句,倒是自己在那高谈阔论,一会讲苍城这些年的士兵开支,一会叹道多年来山匪猖獗,一会又感念皇恩浩荡,一会又为林知予两人的遭遇叹息,时不时与旁边的守备府谋士魏竟道聊两句,端的一副八面玲珑的模样。

    那个谋士魏竟道也挺有意思,时不时回上几句恰到好处的话,得体也不抢风头,面对侯爷谦恭但不卑微,他神色不见异常,只是目光,时不时扫向守备夫人戚氏。

    有意思.......林知予挑了挑眉。

    而那个戚夫人,则依旧是一副温柔娴静的样子,不被人提起绝不开口说话。她晚宴换了一身墨绿色的衣裙,看起来更端方大体了一些。她的目光追随着她的丈夫,看起来仰慕又有些担忧。

    这要是个会做戏的,本事可真是好,林知予在心中腹诽。

    盛洵一边与刘志兴等人周旋,只不过他此刻对守备府发谋士魏竟道更加感兴趣。刘志兴虽然说了很多,可时不时便要转头看一看谋士,有时候收到谋士的眼神肯定才再说下去,有时嘴快说错话了,魏竟道会立刻解围,言语恳切,又不失才华,实在是一个厉害人物。

    显得刘志兴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庸官。

    刘志兴说起了兴致,起身就要敬盛洵酒,盛洵端起笑,抿了口酒下肚,酒味上佳,应是西南一带特有的宜春酒。盛洵不漏痕迹地摇了摇头,一边又看了眼另一边的林知予。

    他从来没真的相信林知予,虽然这一路上她并未生出事端,也并未主动挑衅,只是离开平城后话少了很多,盛洵一路盯着她和王梨,也没见两人与谁通信,但他依旧没有放下戒心。

    她此时正捏着筷子对桌上的一盘红烧鲫鱼挑挑拣拣,挑出来一堆鱼刺,却不吃鱼肉,低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就像一个局外人。大堂中高声笑语,林知予好像身在另一个世界。

    盛洵突然有些好奇,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她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他始终不明白林知予为什么有勇气和他一起走,自己的亲卫一个个都很讨厌她,而他自己更是不喜欢她,他不信她不知道,那么她的底气是什么?

    “大人!”

    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盛洵的猜绪。

    众人闻声看去,大堂上走来一个美貌的年轻女子。她头戴云鬓花颜金步摇,身穿桃红海棠花软缎罗裙,粉妆玉琢,艳丽的面容上露出不满,看向刘志兴的双眼泛红。

    “大人,今天这么重要的晚宴,为何不让我一起跟来?雨颜还从来没见过京都的侯爷呢,大人以前还答应带雨颜去京都呢,难道大人嫌弃雨颜出身卑微,不配见京都的贵人吗?”说着,这女子欲泫欲泣,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这就是刘志兴的爱妾,张雨颜。果真是个美人。

    “大人是不是嫌弃雨颜了,雨颜没读过什么书,也不会琴棋书画,更不像夫人一样有体面,可以在外替大人分忧,雨颜什么都做不了,不如大人放了雨颜出府,也省的大人在外被人指点。”说罢,那美人竟是落下两行泪来,堪称是我见犹怜。

    那刘志兴本来还有些不高兴,一看到自己爱妾落泪,立刻起身抱她入怀,心疼起来:“胡说,我怎么会嫌弃你!今日来的很多生人,你一向性格腼腆,见到生人便怕,我这不是心疼你,让你多休息休息,待过了今晚,你想见谁我就带你见谁。”

    然后抱着张雨颜继续轻声安慰,好像全然忘了这是什么场合。

    按理说这场面应是极荒唐才是,然而在场的除了刚来苍城的林知予等人,其他人似乎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纷纷移开眼,保持沉默。

    包括守备夫人,只是此刻她已没了笑,低头用席,周围人都看不清她的神色。倒是魏竟道,突然变了颜色,露出一副极为不耐的神色,像是...愤怒、不屑、厌恶交织在一起,只是须臾又立刻套上了之前的面具,微微提高了些声调:“大人!”

    刘志兴这才惊醒,转头便向盛洵请罪道:“侯爷恕罪,这位是下官的妾室,虽是妾,却是贵妾,向来懂事的很,她因仰慕侯爷,才做出这般事,望侯爷不要怪罪她。”

    张雨颜也低泣道:“妾身还在闺阁时便听说广平侯打败北周的事迹,心中十分佩服,今日这才失了体面,冒犯了侯爷,请侯爷降罪于妾身就好,要打要骂都好,千万不要怪罪大人!”

    “不不不,侯爷,雨颜是无辜的,是我没管教好我的后院,您骂我罚我便是,别同她们女子计较!”刘志兴连忙说道,早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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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阔阔而谈的淡定模样。

    好一对深情男女,如果忽略掉旁边的戚夫人的话。

    盛洵心想,自己莫不是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

    他还未说话,便见旁边的戚夫人突然站起身,向盛洵欠身道:“妾身身子有些不适,侯爷如果没有别的事,妾身便先回去了。”

    见盛洵颔首,戚氏看也未看那对男女一眼,直接离开。

    场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是微微有了些不同。刘志兴不再只围着盛洵谈话,不时看向张雨颜与她说上几句,谋士魏竟道更沉默了些,王梨扭头不看刘志兴两人,神情愤怒又不齿。

    盛洵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微笑着应付着,心里面早已九转曲回。

    林知予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从头到尾仿佛在看一场不怎么精彩的戏,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夜宴就这样小有波澜地结束了,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当天夜晚也静悄悄地过去,它好像一个小偷,偷走了点什么,但是现在所有人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消失了。

    早上王梨本来想去拜访戚夫人,但是林知予却说守备妾室张雨颜很有意思,于是便拉着她直接去了张雨颜所居住的落水小院。

    与昨日张氏的高调华扬相比,她住的院子显得简单朴实了些。院子里三三两两几个丫鬟正在扫地,这个时节还不见蚊虫,周围多数的房屋都开着门,唯独一所门窗向南的房间门房紧闭,院子里也安静得很。

    站在那所屋子门前的一个丫鬟见林知予和王梨走过来,连忙往前走几步拦住林她们,用很低的声音急急道:“姨娘还睡着,请两位姑娘两个时辰后再来找我们姨娘。”

    王梨好奇问道:“你家姨娘还睡着?都巳时了还未起来?”

    那丫鬟回道:“姑娘您不知道,我们姨娘向来贪睡,老爷夫人便免了姨娘每日的请安,老爷也从不在这个时候来找姨娘。请两位姑娘轻声些说话,姨娘她若被吵醒,那我们这个院子的人今日都不好过了。”

    林知予突然笑起来,用比平日更高的声调说道,其实是喊道:“是吗,可是我们现在就想见她呀!张姨娘!姨娘在吗!张姨娘能不能现在就出来见见我们啊!”

    那个丫鬟被吓得不知该说什么,连同其余几个下人也是愣住,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林知予快步走到那扇门前,推不开,原是门竟是从里面给锁上了,见推不开门,林知予一脚踢上那扇门,门里面那个锁异常坚韧,一脚没踢开,林知予又是一脚,直接踢断了门板,整扇门轰然倒地。

    木碎纷飞、石破天惊间,林知予穿过门洞,往床方向走去。

    张雨颜躺在床上,正面朝上,身上盖着大红色流缎被,只露出脸,双眼闭阖,面色平静。床上整洁无常,从表面上看,这架华贵的楠木架子床上躺了个睡美人,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

    王梨过来看到此景,皱起眉:“这样大的声音,她怎么还不醒?”

    “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