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墙到324号独栋别院尽头,吴瑧深深锁住眉心,面前只有一片旱了的水田。
别院侧墙有扇小门,一个老太太挎环保布袋缓慢抬脚出来,看见面色苍白的吴瑧。
她细瞧了眼,眼神蓦地亮了,“你是对面老吴家的。”
吴瑧顺着老太转动的目光回头望向马路对面,脑袋跟着眩了小半圈,摇摇欲坠,半个身子靠在墙上。
对面杵着一幢二层小洋房,金碧色的铁栅栏围了个小院子。
“嗯,我昨天加班,早上没睡醒,走错了。”吴瑧解释。
“唉!还没吃吧,来婶家里,煮碗馄饨吃。”
老太太心肠热,但吴瑧这会儿只想洗干净睡一觉,婉拒道:“谢谢婶,我吃过了,加班太久很困,先回去补觉。”
老太太万分同情、千分怜悯道:“成,那你慢些,有困难别跟婶客气昂。”然后用十万分哀伤的目光送她离开。
吴瑧很不解,但身体不舒服,她也没多想。
原吴瑧消失的时候东西一样没带走,整串钥匙扔在办公桌上,她估摸着找出两把像庭院门的钥匙。
穿过陌生小院,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马路对面的老太太还一脸心疼地向望这边,她不明所以,僵硬回了个笑脸。
试了两把钥匙打开一楼大门,一进门吴瑧吓了个哆嗦。
客厅正中央的长摆案上斜斜靠着两张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年纪不大,四五十的样子。
她反应过来什么,找到顶灯开关,第二件事立马将有人像的那面朝下放倒。
吴瑧顾不得浑身无力,拨通备注“老吴”的手机,铃声从地底传来,回荡在整幢房子里。
这里的地下居然是空的。
等她打开正对大门的客厅角门才发现自己多想了,这幢房子实际有三层,最底下那层在马路上看算地下室,另一面毗邻田野。
电话铃声从一楼传来,吴瑧摸到楼梯照明灯开关,开了灯才敢下楼。
两个手机整齐放在茶几上。
吴瑧软塌塌坐下来,打开手机相册,翻到一张2031年8月23日的照片,死亡鉴定报告。
……
原来这个世界吴瑧的爸妈早在一年前,在出国旅游途中遭遇空难去世了。
脑中回响起秦莫的话,“跟你父母道别”。
道别……
脑中嗡的一声,吓得吴瑧一口气跑到二楼,中途跌了一跤,踉踉跄跄跑到大门院子里,扶着院落里的树,跌坐在裸露地表的树根上。
秦莫早对她身份起疑,吴瑧忽然明白过来,他这算是给自己一个老实交代的机会。
在大门口坐了很久,吴瑧重新回到客厅,找来一个袋子把遗像装好放在侧卧堆满杂物的房间里,过了一分钟又折回,把黑袋子放到侧卧衣柜最里侧的底层。
然后捂着重重跳动的心口,脱了鞋艰难爬上一尘不染的去往三楼的楼梯。
三楼格局跟二楼略有不同,楼梯上去就是客厅,没做隔墙和楼门,非常老式的设计,不过连向阁楼的拐角做了隔门。
装修还算新,简约温馨风。
靠马路的一头摆着棕色真皮沙发,东侧两间房,靠田野一边有间书房。西侧一间侧卧,隔壁是卫生间。
客厅这头连着临田的大阳台,田里种了不少茶叶,再远些一条月牙状的河流穿过田与山之间,风景雅致,很安静。
从心惊到想通白蹭住房,吴瑧没有纠结太久。
侧卧一看就是爱干净的女孩子的房间,墙面雪白,窗帘底色浅蓝,印着雪片图案,床上单只枕头粉乎乎的。
吴瑧在靠墙的衣柜里找出件米色长裙,还有青绿色的床单,硬撑着换好床上用品,去卫生间淋浴室冲了个澡,关门开灯,拍在床上。
骨头里散出一阵接一阵的冰凉意,实在太累,昏昏沉沉合上眼。
起初感觉飘荡在一片迷蒙虚无中,这种感觉没持续太久,保持思考的那根思绪线一断,便沉入昏睡。
睡了不知多久,吴瑧被若有似无的沉吟声吓醒,介于清脆与闷沉两者之间,穿透力颇强,从遥远的地底传来。
她确信自己醒了,绝对没在梦境中。
可——这什么奇怪地方?
她躺在深不见底的净水上,整片地域盛满了这样的水,水面上毫无波澜,哪怕她手脚缩起划过水面也惊不起一丝涟漪。
天空澄净,比现实的天矮许多,除此之外再没别的。
吴瑧懵了,懵得很彻底。
她不敢乱动,万一走两步沉水里——那就是另一个事故了。
沉吟声再度响起,从很深很深的水底传来,水面下震频均匀稳定,仿佛孤独穿行世间的大型兽类在海底长鸣。
吴瑧心头忽的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她病得无力,懒懒垂眸,神情介于思索与困惑间。
脑袋懒洋洋跳出个词形容心头所感——悲悯,与看某些新闻那种瞬间的哽咽不同,这种悲悯感持续不衰,心里淡淡地难过,淡淡地接受所有。
作为寻常人,她不太能接受这种感受,太压抑。
悠长宽阔的鸣声逐渐加重,吴瑧落在水面似有若无的焦点渐渐凝成明亮光点。
待水面下出现施然靠近的巨影,她的瞳孔倏忽缩紧,顾不得自己不会水,半爬半跑想躲开。
“哗——”
水面炸开,伴随深厚广阔的嗡鸣声,吴瑧翻倒趴在滑溜溜的什么东西上,在溅起的碎星水花中被驮起,直奔矮空。
它矮,但它终究是一片天,真的上去还是蛮高的。
吴瑧双手双脚卡在巨大生物的黑鳞缝隙里,免得滑下去摔死。
她人还没鳞片大,上头泛着黑亮亮的光泽,似严霜冰凉。
乍眼望去,她几乎要窒息了。
大蛇上行稳当,速度极快,蛇身遮天蔽日,于无边净水投出无边阴影。
传说中的螣蛇或烛龙都不应该有这样的大体格,也只有修蛇能与之一较高下。比水缸粗,体长没有统一的说法,有传500多米的,有传万米的。
如果说万米,跟这条大蛇还算接近。不过那玩意传说被后裔斩了,吴瑧蹙眉,也可能平行世界的物种不大相同。
放眼望去,要十几人环抱成圈的蛇身盘旋出去不下十公里,这只是吴瑧预估,实际可能比这还要夸张。
按理说以天为参照物,这东西也算一大坨了,这么大的蛇腥味倒不重,当然也不香,有股淡淡的不会让人作呕的气味。
她透过圈圈层层的蛇身缝隙找到盘在中间的大蛇头,至于蛇尾——
没见着蛇尾,蛇身某处豁然呈粉色断口,格外醒目。
头颅堪比山大,向吴瑧这个方向吐了吐信子。
竖瞳跟她人差不多高,呈现紫色蒲公英的颜色,外层瞳圈泛着淡淡的雾白。
米粒小的人在这庞然大物身上实在没安全感,吴瑧一番思索,嗫喏问道:“钟延,你什么品种?”
大蛇不语,吐吐信子,庞大蛇身一供,将吴瑧整个人凌空甩起来。
她翻了两翻,躺摔在蛇腹拢起的平整腹面上——
灵活的胖大蛇。
用条来形容钟延,太纡尊降贵。
他略歪头,露出笑弧。
吴瑧居然——头一回没那么怕蛇了。
也可能这东西实在太过庞大,超出了她对蛇的认知,反而更接近龙的状态,因而没有那么害怕。
“这什么地方?”吴瑧冷静下来问道。
钟延收敛笑意,信子吞吐间带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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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大风。
他忽然张开嘴,完全打开如山高。
黑洞洞处银芒闪动,吐出一面缺了角的镜子。
吴瑧:“……你又骗我!”
镜子一阵风似的掠过身边,飞到盘旋的蛇身上空悬定,颤动发出光亮。
与此同时,钟延绵延十数里的庞大原身拉丝般扯出残影,虚影被吸入镜中。
吴瑧眼前成片斑驳模糊,低头一看,自己身上也拉扯出残影,只不过与大蛇的白紫色不同,她身上的颜色很淡很淡,几近于无。
如果没猜错,这是她的灵力。
强大的吸力拽着她往镜子方向去,竟然悬空浮了起来,原本发烫的手心一片冰凉,心颤得厉害。
她转头想寻求帮助,却见大蛇也很不妙,鼻孔急促龛张,嘴弧颤抖不止。
终于在心力交瘁之际,镜子放过了她。吴瑧摔回蛇腹,低血糖患者发作似的眼前发黑。
铺天卷地的光芒暗下去很多,随之产生变化的是镜子大小。
它用吸食的灵力将自身变大,大到足以让一条长如山川的大蛇穿行而过。
镜子抖得厉害,镜面漩起风涡,仿佛酝酿自爆。
刺目光芒照射在蛇身上,吴瑧抬了一双手掩光芒,她还是没力气爬起来。
紧接着身下一空,她钟延也体力不支了。
盘旋在空中十数里的身躯轰然落下,比一点小小的米粒快一些落入水中。
落水的一刹那,巨型镜面朝大蛇和米粒的位置重重倒下——
吴瑧呛水的同时心说完了,要么压死,要么淹死,最次的被钟延原身挤成肉饼。
巨型漩涡滚筒似的将她折来叠去,旋转、流水、鳞片……满脑子都是那些东西,挣扎不动,失去了意识。
*
姜老太在院子门口等女儿下班回家,街对面老吴家的女儿说加班回家睡觉,后来再没出来过。
她有点担心,到老吴家院门前叫了几声,没人应。
天黑得快,这一片的路灯昏昏暗暗,她打开自家远门两边柱顶的节能灯球,缓缓坐在大门口的竹椅子上。
老吴女儿房间的窗帘白天就拉上了,灯也亮着,天快暗的时候到现在没看见人走动。
“别出什么事。”姜老太兀自念了一嘴。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间房的窗台上,倏忽间,房顶一道黑影直直掉了下去,没看真切,仿佛是个人的影子。
天花板上怎么会掉人呢?
姜老太倒抽了口凉气,这回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找过去了。
她看见的是没对凡人隐身的吴瑧,看不见一同掉落的另一人。
那人敛眉低目,保持略微僵直的姿势。而后发现自己团着吴瑧,以绷弦断开之势闪身开,踉跄一步摔坐在窗边。
卧室适度的亮光照出一个长了腿的,完整的人。
男人坐直靠着,抬手高过床面,在更亮的光线中翻看纹路清晰的掌面,又翻回来欣赏青筋微鼓、骨节分明的手背,好像他从未见过自己手似的。
双腿长回来了,没少一截,跟原来的一般长。
头发墨黑垂着,很有质感,与小时候母亲细心打理的状态一致。
他已经一百九十多年没见到这样完好的自己了,眉眼覆着的阴翳消散些许,然后才注意到还陷在沉睡中的吴瑧。
她看上去不大舒适,两人神魂相合,他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灵力的微弱。
本就不多的灵力游到靠近钟延的半边身体,向他求助。
钟延叹了口气,这人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冒出来,带了钟山预言中的神镜解救他于水火,于他算是有恩,但是不妨碍他的不满意。
这个跟他神魂相合的女子——
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