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又奶奶你好。”
“不走,您们拉我也不走。”门后的声音稻草般干老。
吴瑧估摸着她把自己认成拆迁办的了,解释道:“奶奶您好,我是档案馆的小吴,特意来拜访您的。”
“哪里?”瞿又不可置信地问。
“档案馆,您在那里做过档案管理员。”
那头陷入沉默,半晌,拉出长长的“咿”声,门开了。
“进来吧。”
瞿又的眼珠子比对楼的鲍叔还要浑浊,好像患有严重的肌无力,眼皮耷拉着,留出一条弯弯的缝。
背有点驼,腿脚还算硬朗。
她走到门边碗柜前,取出两个不锈钢杯子。
“茶还是白水?”
“白开水就好,谢谢奶奶。”吴瑧扬起微笑。
“你呢?”她狭窄的视线跃过吴瑧,问她背后的钟延。
“一样,多谢。”
吴瑧差点跳起来,瞿又居然能看见钟延!
回头一看,原来他自己现身了。
吴瑧把带来的东西放屋子里的木桌上,手还没松开,就听瞿又道:“拿回去,我不要。”
她赶忙退开一步,亮出勒痕异常明显的爪子,手指头涨紫了。
“奶奶,我们大老远带来的,拎回去还得多费力气,您看?”
瞿又把盛了水的不锈钢杯子递给他们,钟延恭敬接过,再次道谢。
“怎么几十年过去了,想起来慰问我这个老货?”
钟延喝了口茶,非常不拘谨地坐到八仙桌旁的长凳上:“不是为公事来,有私事想请教。还记得王佳婧吗?六十多年前你曾跟她说这世上有些人不易被人看见。”
吴瑧惊讶:够单刀直入的。
瞿又沉默良久,扶着桌子也坐下,可能年纪太大了,叹气的幅度都不明显。
“你们终于来了。”
吴瑧看向钟延:有戏。
这样沉默了两三分钟,瞿又什么也没说,让两人跟她下到一楼,指了指其中一间房间叫他们记住,又上楼,叹着粗气坐下休息。
“你们知道哪些事?”
吴瑧把她告诉王佳婧的上一任管理员侄女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瞿又顺着她说的遥想往事,暗黄的眼白反而比眼珠子还亮些。
“她走后过了几十年,我已经快忘了有这么一个人。那年,工厂集资我拿不出钱被辞退,一个叫骨笙的年轻女人找到我,帮忙介绍景区售票员的工作,我才有了一个安稳住所。”
吴瑧忙问:“您跟骨笙还有联系吗?”
老人摇头,从自己脑后的发团里摸出一枚齿孔有些生锈的钥匙,“她让我看好一楼那间房,交代一定要等知道佳婧事的人找来,告诉来人房里有个秘密,须亲自开启。”
难怪瞿又硬要留在这幢房子里,原来内有隐情。
吴瑧心叹,也亏得他们在强拆之前赶到了,只是骨笙所说知道王佳婧事情的人,不知道是否有所指。
“瞿奶奶,恕我直言,几十年,您都没好奇进去看过?”钟延问。
“我能活到现在,全靠不探听我不该知道的。”
可以偷摸探知不该由自己知道的秘密,但相应的后果就要自己承担了。
老人把钥匙递给吴瑧,叮嘱道:“路上和对面宿舍楼能看见,夜半摸黑去,别带灯。”
“瞿奶奶,既然您为人谨慎,为什么答应帮骨笙这个忙?”钟延又问。
瞿又也不恼,别人问她就答,耐心相当好。
“帮我解决了工作吧,而且老管理员待我很好,那个年代大家都自顾不暇,她总给我捎馒头,一指甲盖的咸菜塞里头,就是我一天吃的最好的粮食。可是她,唉,如果不偷看她侄女的秘密,也不会年纪轻轻没了。”
她抹掉一双泪,“人这种东西说不清楚,有些事它看着矛盾,不外乎人情吧。”
吴瑧记得画卷里的瞿又温柔大胆,岁月败人当真不留情面。
刚要告辞,瞿又叫住两人。
她的双手抖得厉害,刚才拿钥匙把自己头发扯了一小把,但现在因为紧张的。
浑浊的泪光噙在眼中,她小心问:“佳婧,她不在了?”
吴瑧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而且王佳婧的事说起来很复杂。
钟延回身:“她什么都没告诉你,就是不希望把你牵扯进去,明天搬去对面吧。”
瞿又眼角的泪顺着横沟滑到鼻翼,她颤抖着抹去泪水,满口答应:“哎,好。”
吴瑧把提前准备的五千块现金塞给瞿又,赶紧跑了。
老人追到楼梯口,大约前面走过一趟一楼实在没力气了,喘着粗气,在阳台上目送两人穿过马路。
吴瑧回新宿舍感谢鲍叔,向他转达瞿又奶奶近期会搬走的打算。
白天也没别的事,她想着带钟延去景区里面逛逛。
钟延索性退去隐身,免得路上不方便说话。
吴瑧让他在门口等着,去售票处隔壁小店买了两杯景区土茶做的奶茶。
远远瞧着,几乎每个路过钟延身边的人都要多看他几眼,有的恨不得停下来驻足欣赏。
钟延自顾自观赏入口处池塘里的鱼群,看风景的人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吴瑧还没叫人,身后两个小姐姐小跑上前,问钟延哪里人哪里读书,可不可以加个微信什么的,吴瑧不好打扰,退远等着。
还是隐身的好,她想,太高调了。
钟延一声没吭摇摇头,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口罩。
吴瑧哑然失笑,这是提前作了预判?
他刚戴上,迎面走去一个大美女,落落大方,自信明媚。
“你好,认识一下呗。”
钟延回头,见她嘬着吸管看热闹,眼弧弯弯移步过来,对那个大美女说道:“不好意思。”
吴瑧:“?”
道友拿来挡桃花运的?
被暗示的那人扫了吴瑧一眼,猛一甩头,大波浪都快翻到头顶去了。
看戏人成了戏中人,可怕。
“你还有口罩吗?”
“没了,”钟延打量吴瑧,“你,需要用到吗?”
吴瑧本意不想在惹眼人的身边遭受奇怪目光,没想到这也要被调侃。
她扬起邪恶的笑容,“呵呵呵,哎前面的我不认识他,你们只管撩拨。”
钟延一把拉住她:“敢把人招回来,我就——”
“你们不认识?”
威胁的话还没放出来,大美女耳朵大大滴灵光,回来了。
钟延转向吴瑧,夺过她手里的另一杯奶茶。
靠近一步,两步,眼中含着不达眼底的笑意,低头抚起吴瑧额角的软发,但是没碰到皮肤。
“瑧儿,我给你赔不是,别生气了。”
吴瑧从眼神到全身狠狠僵住:我能吐奶吗?
大美女冷哼一声,再次把大波浪梢甩到头顶,好没意思地走了。
钟延还没完,起手猛弹了个脑瓜崩,“瑧儿,还要给我惹事吗?”
吴瑧翻起白眼,心里却觉得这一幕好熟悉,特别这个看似玩笑的叫唤,好像搅乱了心底某处静潭。
她紧锁眉头压下没来由的悲伤,睁开眼却发现眼前模糊了,泪水覆盖的。
“身体不适?”
“没事,”她也说不上来,“好像以前也有人这样叫过我。”
这次换钟延愣住。
吴瑧说:“肯定不是你,你跟温柔不沾边。”
他的身形太鹤立鸡群了,口罩盖住相貌,掩不住通身的气质,吴瑧拉起他赶紧往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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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里人少的那条道走。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皮相再好,到死不过黄土一抔,孤身来孤身走的。”
吴瑧停下步子,奇怪这人怎么突然文艺伤感青年附身,不知被人观赏又勾起他哪门子伤心事。
“那个,其实在尘世哈,死了是一盆灰,人都要火化的。”
钟延垂眼,换回平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样,“我自己能走路。”
“啊?”吴瑧抽回手。
经常性冷血,间接性关心。
这人养不熟。
逛了半圈,来到可以坐穿越矿山的小矿车的上车入口,很多人把随身带的羽绒服套起来,有个游客跟他的小孩说:“我做过攻略,这个季节进山洞一定要穿羽绒服。”
吴瑧两人绕过他坐到最后一排,那人好心提醒:“里面温度很低,你们这样进去会感冒。”
他用下巴指了指边上的游客暖心房,“里面有大衣,丑是丑了点,总比冻着好。”
吴瑧谢过他好意,表示不用了。
“妹子啊不是我说,”另一个大哥站在风口抖擞牙关,“我坐过一次,三伏天都得罩着外套,别说这个季节了。”
她还想说没关系不怕冷,就见钟延往暖心房里去,拎出来一件厚实的大衣。
他看了眼吴瑧,瞄了眼大衣,叹了口气,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她,自己套上那件有点异味的大衣。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两人总算没再成为大家关注的对象。
车子刚进山洞,钟延就把大衣脱了,放在旁边座位上。
吴瑧见状也赶忙脱了他的衣服还回去,钟延手一挡表示不用,朝前面使了个眼色。
这个神色她看懂了。
他意思:你脱了等会儿前面那些好心的游客不得把我蛐蛐死。
吴瑧尴尬地扯了扯嘴皮。
矿车开到一半停下来,车头的师傅打开小蜜蜂:”来各位游客,这里可以下车昂,沿三百年前的采矿路线逛一逛昂,三十分钟后,大家到这里集合。”
他抬高下巴,目光穿过人群,大声道:“有的大帅小伙不要觉得自己年轻体格好昂,叔叔我年轻时候冷热不怕,现在你看昂,秋裤套两条,一杯枸杞走景区昂。”
吴瑧跟其他人一起噗呲出笑,肩头遭旁边人弹得生疼。
她揉着肩,“大哥你下次轻点成不?”
“什么时候我弹你,”钟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能反应过来用灵力阻挡,差不多就算有小成了。”
灵力这种私密的话自然要凑近了说,他说话轻吐的气吹动头发丝,弄的耳边痒丝丝的。
“有的大帅小伙昂,别的游客已经走远了,有情话去采矿路上说,免得被叔叔调侃,叔叔看不得别人恩爱昂。”
原本走出去五六米的三十多名游客刷得回头,被点了两次名的大帅小伙蓦地弹开坐直。
这时候解释更奇怪,吴瑧跨到月台上,快步跟上去。
指示牌上显示旧时采矿路线呈半圆形,先下行后上行。
吴瑧两人跟在队伍最后方,最深的矿区拉了警戒线,里面漆黑一片,旁边立着“游客禁止入内”的牌子。
矿洞里某些地方闪着不亮的金黄矿石,路上听做过攻略的游客说里面发生过坍塌事故,禁止开采了。
凡人看不见,但吴瑧两人能看见通道深处的焰色灵光。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绕进路旁跟人差不多高的岩石堆宽缝里,对凡人隐身。
钟延拉着她两个闪身到靠近灵光处,两方人还未打照面,灵术先行相激。
黑暗里不知道谁唤出一盏灵灯,看清对面人后,吴瑧赶紧拉架:“停手停手!自己人。”
“吴瑧?”苏大叶和王宴合诛邪阵,看见吴瑧立马驱散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