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蓝衣走出厨房一看,院子里并排站着三个人,一男一女和一个总角小儿,三人皮肤黢黑,穿着褐色麻衣,脚上套着黑色布鞋,正是原主哥嫂和侄子。
而在他们后面,还有一辆老牛拉着的板车,板车木质纹理清晰,轮子光滑发亮,像是新买的。
谢蓝衣还未走过去,小侄子谢远倒是先朝她欢快跑来了,原主记忆里谢远还是个孩童,如今年方十二,个头已经蹿得和她差不多了。
谢远站到她面前,像是突觉自己行为跳脱,腼腆地低下头,红着脸颊,轻轻地唤了声:“姑姑。”
“这才半年没见,怎么还害羞了?”谢蓝衣满眼欢喜地揉了揉谢远的脑袋。
谢远挠了挠耳朵,笑笑没接话。
谢蓝衣也不再逗他,走去哥嫂那边打招呼,大哥名叫谢成山,是个实打实的庄稼汉,能吃能干,踏实正派,打眼一瞧,个头比魏承晏还要高出些,体型就更不用说了,魁梧得像只大猩猩,衬得身旁大嫂跟个没长熟的甘蔗似的。
谢蓝衣对大嫂刘空梅印象不深,只知这人爱财如命,平日里一个铜板都要掰成十个花,处处省吃俭用,她们身后的板车,多半也是她一点点省出来的。
“蓝衣,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才听说李家儿子中了探花,怎么又听说你和离了?我和你哥听说了你的事,五更天就起来急忙往这边赶,一路上急得不得了。”刘空梅骨瘦如柴,身上麻衣松松垮垮,说起话来倒是有声有势,中气十足。
谢蓝衣心底无奈,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话还真没错,她哥嫂家离扶桑村几十里远,隔着好几个村,这才两日功夫,和离的事就已经传过去了。
谢蓝衣平定心绪,左右看了看哥嫂,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先进屋,我和你们慢慢讲。”
谢蓝衣走进堂屋,将门扉往两边推了推,家里无零嘴,也无沏茶茶具,只好搬来杌子在四方桌旁。
刘空梅从板车上拿下一包牛皮纸包着的红糖,进屋放在四方桌上,却未坐下。
“当年同意你嫁过来,就是看那李乘舟有几分文采,想着将来能中个举人,当个教书先生,也不至于让你饿着,谁曾想……”剩下的话在刘空梅口中变成了一声叹息。
谢成山和谢远紧跟着走进门,谢成山个头大,坐不惯杌子,便靠着门扉站着。谢远小孩子家,对大人聊话自是不感兴趣,便在屋里随意溜着玩。
即是一家人,谢蓝衣也不兜圈子,站在哥嫂中间,开始细说,除了穿越一事未讲,还有将那二十两银子改成了五两,此外全盘托出。
哥嫂听完,瞬间怒火中烧。
刘空梅瞪着眼睛道:“你糊涂啊你!哪有女儿家提出和离的?如今这村里到处都在传你闲话,这往后还怎么出门?!”
谢成山鼻孔喘着粗气,声音大到如雷贯耳,山崩地裂,“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和我商量?自己做主,你是当我这个做大哥的死了?”
说着谢成山右手握拳“砰”地一声捶在了门扉上,他背着光,神色揾怒,面庞紧绷,使得压迫感十足,让谢蓝衣本能的发怵。
“李乘舟那混账,中了探花就不想要原配,几间破茅草屋就想把人打发了,他想得倒美!我现在就去县衙,让县老爷来给你主持公道!”说罢,谢成山猛虎下山似的向外冲。
谢蓝衣大惊失色,火速去拦谢成山,大喊道:“大哥你别冲动!”
谢蓝衣抓着谢成山的袖子,绕到他前面,张开双臂挡住他的路,“李乘舟鱼跃龙门,又要为官,又要做权贵女婿,县老爷哪里动得了他?好民不和官斗,他要害死我们有一万种法子,我们不能自寻死路啊!更何况我已经有了宅邸和银子,我也不算亏。”
谢成山脸色几乎气成了猪肝色,吼道:“那也不能任由他这么欺负你,他就是看我们家没人!狗东西,要让我碰见他,我非得打得他满地找牙。”
“好好好,满地找牙,大哥你别生气。”谢蓝衣给谢成山顺气,又道,“是我当初看走了眼,如今是我不要他了,他就是哭着跑回来,我也不会再认他!”
谢成山胸膛剧烈起伏,听着这番话,怒意才逐渐缓和下来。
“说得对!我妹子这么漂亮,别说这村里,整个鹿和县谁配不上?是他姓李的眼瞎!不配!”谢成山走向前,两手抓着谢蓝衣的肩头,微微弯下腰,放柔声音,“妹子,你跟哥回家,有哥在,你放心,哥肯定能给你找个好夫家!”
谢蓝衣望着谢成山,久违的亲情让她湿了眼眶,即使谢成山不知轻重地将她肩头抓得泛疼,她也不舍得推开。
刘空梅不知在何时走到了谢蓝衣身侧,似是喉咙不舒服,连着咳了两声。
谢蓝衣压了压心绪,勾起唇角,“知道大哥关心我,不过你放心,我在这有房有地,能照顾好自己,就不跟你回去了。至于找夫家,这事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找到的,得慢慢来。”
谢成山还未说话,一旁的刘空梅欣慰道:“蓝衣真是长大了,比起从前变了好多,懂事了,这样好,这样我们也放心。”
“你真的想好了?”谢成山不放心地看着谢蓝衣。
谢蓝衣弯起眼睛,送给谢成山一个安心笑容。“大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娃娃,倒是你们,有了板车,日后若是闲了可得常来。”
见谢成山面色依旧沉重,谢蓝衣开始自找话题,活跃气氛,“对了,你们都还没用早饭吧?正好我这昨日还剩下半锅鸡汤,我热热给你们喝,你们一路赶来这么辛苦,先进屋歇着。”
刘空梅听得眼睛一亮。
谢蓝衣推着谢成山进了屋,随后又去厨房热了鸡汤。
她把昨日买的剩下的菌菇全部洗干净放进鸡汤里煮,担心不够吃,又煮了些高粱米。
做好后,端碗进了堂屋,却没瞅见谢成山,出门仰首一看,才知他在屋顶上。
望着那抹褐色身影,谢蓝衣有些恍惚失神,就这么仰着脖子愣愣地看着。
谢成山余光注意到下面有人,并未扭头,只大声道:“不用管我,你们先吃,我补好屋顶就下去,这屋顶太久未修,已经不顶雨了。”
谢蓝衣反应迟钝地回了声好,声音微微发颤。
谢成山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谢蓝衣抹了抹眼眶,进了堂屋。
如今正是农忙季节,家家户户都在紧着时间耕种,谢成山一家人并未逗留太久,用完饭交代一番后便回去了。
直到他们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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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在两旁种满桑树的小道上,谢蓝衣才收回目光,转身回屋,开始收拾四方桌上杂乱的碗筷。
然而白瓷碗下一块白花花的银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那是放在谢成山用的碗下面的。
谢蓝衣拈起在手心里掂了掂,少说也有二两,是谢成山特意留给她的。
谢蓝衣看着那银子,手热心更热,最后连眼眶也热了起来。
脑海里再次浮现出谢成山今日对她关怀的模样,那是她在现代活了二十年都不曾遇到过的。
.
日落时分,一道清亮嗓音打断了小院的静谧,震耳欲聋。
“谢蓝衣!出来搬东西!”
正在厨房查找吃食做晚饭的谢蓝衣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心跳加速。
竟是魏承晏的声音。
他不是走了吗?
谢蓝衣连手都未来得及擦,甩了两下,跑出了厨房。
院子里,魏承晏笔直地站在一辆崭新的板车上,身旁放着比他还高的货物,大包小包叠放在一起,满满一车。
“都是新买的,赶紧来搬。”魏承晏摆手催促谢蓝衣,随后轻松一跃,便从板车稳稳跳到了地上,
谢蓝衣刚想问他哪来的钱,但看到魏承晏的穿着,她瞬间明白了。
魏承晏身上的群青色圆领袍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褐色麻布长衣和黑色长裤,头上依旧扎着马尾,只是祥云银冠变成了黑色麻绳,脚上镶金边的长靴也变成了布鞋。
这是大部分普通百姓男子的穿着,可穿在魏承晏身上,丝毫不见土气,反而衬得他长身玉立、眉眼疏朗、意气风发,比身后的万丈霞光还要耀眼。
谢蓝衣朝他走去,打趣道:“你这一身,若说你是典史大人,可没人会信了。”
“典史又不能当饭吃。”魏承晏将两个袖口向上翻折三下,露出半截紧致的小麦色手臂,抬起板车上放的两把榆木椅,从谢蓝衣身旁走过,留下一句,“你抬小的。”
看着魏承晏满头大汗,又发现板车并未套牲畜,也无车夫,谢蓝衣心头一惊,猛然转身看向已经走进堂屋的魏承晏的背影,喊道:“你不会是从城里推回来的吧?”
魏承晏呼吸粗重地“嗯”了声。
谢蓝衣瞪圆了眼睛,货都没搬,直接进堂屋追问:“你去城里怎么不跟我说一声?赁得谁的板车?怎么没有车夫跟着?”
谢蓝衣一连三问,魏承晏将两个椅子靠着墙根放好,用手臂揩了把脸上汗水,才转身道:“板车是我买的,钱不够了买不了牛,就买了几只鸡跟鸭,还有条鱼,一会我们炖鱼汤,你会做吧?”
一听他说鸡鸭,谢蓝衣想到什么,又火急火燎地冲到板车旁。
板车上的东西堆落得跟坐山似的,哪有鸡鸭,从魏承晏回来至今,她也没听见有鸡鸭叫。
“怎么了?”魏承晏跟在后面走来。
谢蓝衣回首问:“鸡呢?鸭呢?”
魏承晏指了指板车,“就在里面。”
谢蓝衣眉头紧皱地再次看向板车里,物品堆得严丝合缝,全是死物,不见活物,若是压在下面,也该叫唤两声才是。
“是不是你路上没注意,让它们跑了?”谢蓝衣怀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