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回到家后,两人将桑叶丢在院子里,先去收拾不能见人的自己,家里热水紧缺,只能用软布浸水擦洗身子,又要急着喂蚕,头发也来不及好好清洗。

    好在换上干爽衣裳后,谢蓝衣身上的刺挠感终于消失了,她将采来的桑叶拿进堂屋,堆放在地上。

    这时,换了一身藏青色麻衣的魏承晏提着破了角的大缸走了进来,他将大缸“咚”的一声放在堂屋正中间,用木盆往里倒满水后又拿来簸箕,坐下开始清洗桑叶。

    谢蓝衣与他一东一西相对而坐,两人分工明确,魏承晏拿桑叶在缸里涮洗,涮洗完后由谢蓝衣接过,用软布擦净桑叶表面的水渍,丢进大缸南面放着的簸箕里,如此反复。

    要赶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闷头直干,烛光在他们身上映出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光晕摇曳生姿,时明时暗,远远看着,画面和谐又安逸。

    一直到簸箕装满,谢蓝衣才道:“我先把这些端去棚子里喂了。”

    她说着,转动身子,两手抓着簸箕边缘蓄力起身,结果还未等站直身子,头颅倏然袭来一阵眩晕,晕得她天地颠倒,两眼漆黑,慌乱中,身子向后退,脚踢着杌子,簸箕被掀翻,胡乱扶住了大缸边沿才站稳。

    “蓝衣!”魏承晏吓得脸色大变,丢下桑叶唰地起身,抓住她的肩膀,“你怎么了?”

    谢蓝衣甩了甩头,“没事,就是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是太累了。”说着话,视线渐渐清明起来,落在被她弄洒了一地的桑叶上,顿时心里一阵懊恼,好不容易才洗干净,就这么被她弄脏了。

    魏承晏当即道:“那你别弄了,你赶紧去睡觉,剩下的我来弄。”

    他也不顾谢蓝衣愿不愿意,直接绕过大缸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隔栅后面走去,隔栅后放置着谢蓝衣平日睡觉的木板床,床上是一套灰色被褥,和牡丹花硬枕。

    魏承晏将人轻放在床上,脱去布鞋,拉过里侧的被子,把人盖得严严实实。

    谢蓝衣怔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大脑始终空白着。

    “你好好睡,蚕的事你不用管。”魏承晏将床尾的被子也向里折了折。

    谢蓝衣抓着被角,遮住莫名绯红的脸颊,露出一双圆润水亮的眼睛望着魏承晏,小声道:“谢谢。”

    “客气什么,咱俩都这么熟了。”魏承晏语气豪迈,留给谢蓝衣一个高大伟岸的背影,又很快消失不见。

    谢蓝衣盯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等反应过来后,她翻了个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不是个爱逞强的人,在摘桑叶时就感觉身子有些不对劲,若不歇歇,生病就麻烦了。

    她将被子拉过头顶,身上逐渐有了热气,听着雨声,再听着魏承晏涮洗桑叶的哗啦水声,她觉得心安极了,一个不留神,跌进了梦乡。

    谢蓝衣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比她以往每一夜都要沉,甚至都没有做梦,睁开眼睛时,木质小窗透来刺眼白光,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雨声已经停歇,空气里带着雨后的寒凉,谢蓝衣没忍住咳了几声,结果越咳越想咳,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痒痒的,咳得她肺都要出来了。

    “咳咳咳!咳咳!”谢蓝衣担心蚕宝宝,捏了捏嗓子,忍着不适,下床趿上鞋子,去了蚕棚。

    还未走进去,就听到里面魏承晏的声音。

    “一群活爹,我还伺候不过你们,刚摘的新桑叶,你们就使劲吃吧!”魏承晏大手一挥,姿态潇洒地撒着桑叶,撒完还不忘叮嘱,“吃完记得早点吐蚕,还有,千万别死。”

    谢蓝衣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哎你醒了,身子好点没?”魏承晏听到笑声侧首,发现了正走进来的谢蓝衣。

    “已经没事了。”谢蓝衣朝他走去,又问,“赵大哥回来了吗?”

    魏承晏收回目光,继续撒桑叶,不忘回答:“还没有。”

    谢蓝衣走到魏承晏身旁站住,看着竹匾里的蚕,还好,没有变色,也没有变瘪。

    心里正万幸着,一抬首,见魏承晏眼下一片乌青,顿时心底一阵不忍,道:“你忙了一夜,赶紧去睡一觉,我在这看着。”

    “不……”

    魏承晏刚吐出一个字,谢蓝衣又道:“你要是生病了,我可没钱给你治病,听话。”

    “等你醒了,我们晚上炒腊肉吃。”谢蓝衣又加上一句。

    一听要炒腊肉,魏承晏当即把手中的桑叶全部撒进了竹匾里,乐呵呵地睡觉去了。

    谢蓝衣望了眼他离去的背影,揉了揉额角,不明白忙活了一夜,这人为何看上去这么高兴?

    谢蓝衣很快收回了想不通的思绪,她将竹匾全部撒上桑叶后,去了银珠家,经过查看,她家的蚕与自已家一样,虽无病变,却无之前那般有活力。

    外面天不晴,棚下潮湿骇人,没有石灰,这些蚕早晚要撑不住。

    “这都快正午了,赵哥怎么还不回来?”银珠心急如焚,连杌子都坐不住,在棚下来回踱步。

    看着银珠晃来晃去的身影,谢蓝衣也被引得浑身焦躁起来。

    昨夜她与魏承晏去摘桑叶,那惨状至今还历历在目,他们摘个桑叶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赵堂还要去福阳县。

    而且能不能借来石灰还是个未知数。

    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思忖片刻,谢蓝衣起身道:“我沿着大路,去接赵……”

    “我回来了!”棚外骤然传来一道高亮浑厚的声音,正是赵堂。

    银珠脚步猛顿,而谢蓝衣已经收回未说完的话,循声疾步而去。

    出了蚕棚,见赵堂正在推院门,试图让板车进院来,谢蓝衣连忙跑过去将院门往两边开到最大。

    看到板车上的货物,她双眼瞬间睁大,“这么多!”

    石灰用布袋装着,在板车上摞得高高的,下面铺着稻草,上面本该盖着竹席,因为雨停,竹席被竖着夹在石灰和车帮边上。

    赵堂脸颊上荡着笑,赶着老牛进了院子,“我给亲戚说借他一袋,改日挣了钱就还,他二话不说给了我九袋,一共二百七十斤,说什么都不让还。”

    谢蓝衣紧随赵堂的脚步向院里走,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头上顶着斗笠,两手的补丁麻衣长袖被他翻折至手肘上方,腿上的灰色长裤也折到了大腿处,露出一大截满是泥的腿,活像是去泥坑里捞鱼回来了,而让谢蓝衣没想到的是,赵堂身上虽狼狈,人瞧着却是精神的很,走起路来步步带劲,和他当初在家门外与魏承晏打架时的颓败样已是截然不同。

    谢蓝衣想,若是日后挣了钱,给小鹿看了病,赵堂大概又会是另一副模样。

    “他说不还,咱们也不能真不还了,等挣了钱,咱们买点东西,亲自去他家走一趟。”银珠走过来,瞧见石灰袋,说话声音都是婉转轻快的。

    谢蓝衣脸上绽开灿烂笑脸,“对,到时也算我一份。”

    赵堂认同地应了声,开始卸板车上的石灰袋,之后又紧着时间去找村长还车。

    谢蓝衣提着其中一袋石灰到蚕棚下,拆开一看,里面石灰全都是已经化开过的,洁白得没有一丝杂质,像白面一般。

    她情绪激动,抓着袋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太好了,有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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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些石灰,以后都不用再担心会下雨了,咱们现在就把棚子收拾了,把石灰撒上。”

    一抬首,却见银珠已经准备好两把高粱穗制成的扫帚,朝她走来。

    谢蓝衣默契地接过其中一把,开始清扫蚕棚。

    昨日往蚕棚里洒了草木灰和稻草,被积水浸过之后,已经成了泥状,喂蚕时踩来踩去,现下极难清扫,两人收拾了近半个时辰。

    忙完后,又一鼓作气,拿着工具去了谢蓝衣家,路上银珠打趣道:“你说咱们两家挨得这么近,还要这中间的篱笆作甚?要是没了这篱笆拦着,行走起来多方便。”

    一阵凉风吹来,谢蓝衣咳了两声,她缓了缓,道:“等咱们这批蚕养好,没问题的话就把中间的篱笆卸了。”话歇一瞬,笑了起来,“不过,以后谁家偷偷吃肉,可就瞒不住了。”

    银珠轻笑出声,“那肯定你家吃肉多,我可常常能闻到。”

    谢蓝衣“哈哈”大笑,“没办法,家里有个无肉不欢的,对了,一会儿把小鹿带来,今晚来我家吃饭,我家还有些腊肉,正好配些青菜用猪油炒了。”

    走进院门,两人不再聊闲话,开始专心收拾蚕棚,一切忙完,天已经暗下来,桑叶也被蚕吃得差不多了。

    睡醒的魏承晏揉着眼睛,从东屋走出,顶着惺忪睡眼,梦游般推着板车就要去摘桑叶,赵堂不愿休息,也随着一起去,谢蓝衣则是留在家里收拾蚕沙,银珠帮忙做晚饭。

    等他们喂好蚕坐下吃饭时,早已是深夜。

    银珠又饿又困,身心俱疲,喟叹道:“这养蚕还真不比种地轻松。”

    谢蓝衣伸手给大家分竹箸,道:“过两日就能长到四龄,等到了五龄,你们就知道什么是比猪还能吃了。”

    银珠接了竹箸,奇道:“欸你还别说,模样瞧着小小的,结果吃起东西来,肚子跟个无底洞似的。”

    谢蓝衣刚要接话,突然喉咙一痒,偏头连咳了好几声。

    银珠哎呀一声,满脸心疼道:“今日听你咳了好几回,你这是着风寒了吧!”

    魏承晏投来目光,带着担忧。

    谢蓝衣清了清嗓子,抬手道:“没事,大家吃饭,我这过两日自己就好了。”

    “这得了风寒,咳嗽是最难好的,要是再落下病根,那可就麻烦了。”银珠此话一出,魏承晏面色霎时凝重起来,当即道:“明日我跟你去县里找郎中看看。”

    “不用,又不是什么大病。”谢蓝衣想也未想的道,拿起竹箸开始夹菜。

    魏承晏却是放下竹箸,严肃郑重地看着她,认真道:“小病不治,拖久了就是大病。”

    “魏兄弟说的是。”赵堂跟着道,“明日你家院门别关,我和银珠来给你们喂蚕,你们就去县里好好瞧瞧身子。”

    细长竹箸夹着肥瘦相间的腊肉,被谢蓝衣滞在半空中,她抬眸看着四张过于关切担忧的面庞,心血涌动,没忍住又偏头咳了几声,竹箸里的腊肉也掉进了碗里。

    见她这样,几人更是一致坚持,要去城里看郎中。

    翌日辰时,刚用过早饭,谢蓝衣就被魏承晏推着后背离开了家门,朝县城走去。

    久违的日光透过云层,穿过枝头桑叶,斑斑点点地洒在两人身上,惠风拂面而来,带着青草气息,让人不由地放松了身心。

    然而,医馆郎中的一句话,让谢蓝衣的愉悦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加上诊金,一共三百七十文。”郎中面无表情地道。

    “这么贵!”谢蓝衣惊得一阵猛咳,挥手道,“咳咳……不、不好意思,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