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高的价格,三百七十文,都快能买五只童鸡了,若是买米面,也足够吃一段日子的。
贵,实在是贵。
谢蓝衣抓着身旁魏承晏的胳膊,示意他一起离开,手指用了力,魏承晏却是纹丝不动。
他看着药桌后站着的白胡子郎中,朗声道:“你不用听她的,尽管拿药。”
郎中一改冷面,极亲切地应了声,并麻利地从一旁抽出十张麻纸,二字型平铺在红木药桌上,招呼馆内伙计称药材。
谢蓝衣碰了下魏承晏手臂,看着伙计往麻纸上倒药材,压低嗓音道:“我这本来就是小感冒,过几日自己就好了,这三百多文何必花在这里?”
魏承晏眉目严肃道:“要看病,别说三百多文,三两银子也得花。”目光注意到谢蓝衣粗布腰带上挂着的棕色麻布钱袋,当即将手伸去,抓着钱袋用力一拉,打算取下交给郎中。
谢蓝衣正一脸心肝肉疼地看郎中包中药,想着这要用多少蚕才能换来这些药,猛然间,她腰间霍然一紧,一股蛮力将她向右扯,速度快,劲力大,使她当即失去重心,顺势栽去,结结实实撞进一个宽厚怀抱中。
动静引起了医馆其他人的注意,纷纷朝这边投来好奇目光。
谢蓝衣窘迫极了,一张脸烧红烧红的,她推开魏承晏的胸膛站稳身,埋怨地抬首瞪去,用眼神质问:你在干什么?
魏承晏也是瞪着眼睛,但他瞪的是谢蓝衣腰间位置,确定后他将目光移向谢蓝衣气成胡萝卜色的脸颊,无语至极道:“你没事吧?竟然把钱袋缝死在腰带上!”
谢蓝衣一怔,魏承晏刚才那力道,使得可比薅树的劲都大,竟然只是为了拿钱袋?
她没好气道:“大街上扒手多,我当然要缝死了。”
魏承晏简直无言以对,张口又闭口,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谁家会把钱袋缝死在腰带上啊!
郎中将包好的中药用纸绳系好,总共十副药,系成两摞,左右看了看神色怪异的两人,咳了一声再次提醒:“一共三百七十文。”
药已经包好,谢蓝衣不得不从钱袋里将碎银掏出来,递给郎中时,倏然想起一件事,遂问道:“你可知布庄怎么走?”
好不容易进城一趟,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去布庄瞧瞧,看看里面价格,将来卖蚕茧时,心里也好有个数。
郎中接过碎银抬手一指门外,“一直往西走,第二个路口往南拐就是。”
谢蓝衣点头致谢,接过郎中找来的铜钱,与魏承晏拿药离去。
按照郎中所说路线,她一路前往寻找,在拐过一家酒楼后,就看到前方不远处墙壁上插着一道棉麻布制成的旗子,旗子上亦然写着“赵氏布庄”四个大字。
沿着两边平整厚实的青砖绿瓦墙,踩着青石砖,谢蓝衣加紧脚步朝那处走去。
走到雕花木门大开的铺子门前,踏上石阶,跨过门槛,一抬眸,各式各样的布匹立时映入眼帘,一部分整齐陈列在展桌上,一部分挂在两边的展示架上,花花绿绿,看得人眼花缭乱。
谢蓝衣选中其中一个,走到展示架前,查看料子的成色质地。
魏承晏看不懂这些,自觉在一旁的柳木小椅上坐下,坐姿端正,眼珠子随着谢蓝衣的动作移动。
“客官看看需要点什么,咱们店里麻布棉衣,丝绸锦缎,应有尽有。”
不远处传来声音,谢蓝衣朝声源侧目,就见一位年轻伙计风风火火地朝这边小跑而来。
他手里捧着冒着热气的陶制茶杯,跑到她跟前时,竟是一滴未撒。
谢蓝衣放下手中锦缎,侧过身,只见那伙计上身穿着深绿色棉质短褐,下身是黑色长裤,小腿处绑着白色行缠,腰间挂着灰色汗巾,应是不常晒的缘故,皮肤白皙,脸上也不见什么瑕疵,瞧上去干干净净,清爽喜人。
伙计十分热情地奉上热茶,脸上挂着笑。
谢蓝衣很不好意思的坦白,“我不是来买布匹的,只是来看看。”
伙计笑容不变,并将茶杯往前递了递,“客官进来了,就是店里的贵客,不管买不买,都是一样的。”
这话听得谢蓝衣心里一阵舒畅,不由勾唇笑了笑。
倒是很会做生意。
在进来前,瞧着店里空无一人,她还想着是不是这家店服务不好,或是布匹质量堪忧,导致大家都不愿意来这里买布匹,如今看来,只怕别有隐情。
谢蓝衣接过茶杯,右手指向刚才看过的桑绸,问:“这种桑绸一匹多少钱?”
伙计向前一步,积极回应,“六百文,这是我家最好的桑绸。”
“六百文?”谢蓝衣微微蹙了蹙眉头,这价格,比她想象的要低很多。
这桑绸虽无花纹样式,只是清一色的灰白,品质却是上乘,细腻光滑的很,即使未在阳光下,光是门外吹进来的风,就能感受到桑绸飘动所引起的耀眼光泽。
“麻布匹和棉布匹呢?都是什么价位?”谢蓝衣又接着问。
伙计一一耐心回答:“麻布匹一匹八十文,棉布匹一匹二百一十文,我家后院就是作坊,若是需要制成成衣,只需再加几十文。”
“看来这些绸缎也是你们自己做的,既如此,你们可收蚕茧?”
“收,三十五文一斤,不过收不多,因为不好卖。在咱们县城,想吃饱饭都难,除了那几个富贵人家,谁会花钱买这些,我们一年都做不了几匹。”
谢蓝衣紧问道:“那一年大概需要多少蚕茧?我家正在养蚕,届时我们可以合作。”
“二百斤。”
谢蓝衣带着这个答案离开了布坊,原路往回走。
心里细细思量着,步子半晌还移不动一步,日光从头顶直泻而下,将她和魏承晏的影子映成圆圆小小的一团。
魏承晏侧着身行走,看着谢蓝衣神色凝重,直接问:“二百斤是多还是少?咱们那些蚕能有多少斤?”
谢蓝衣垂着睫毛,看着地上的黑影,道:“我们一个竹匾就能有十五六斤,二百七十个竹匾,你算算?”
魏承晏脚步猛然一顿,惊道:“这么多!那我们岂不是要卖不出去了?”
“不止这些,他们给的价也不高,我原以为一斤最少能卖六七十文钱……”突然喉咙一痒,谢蓝衣停了话,顿脚咳了两声后又接着道,“我们先别急着回去了,等会儿再去别的布庄问问,看看价钱差的多不多。”
“行,差不多晌午了,咱们先去吃点饭,下午多逛几家。”
谢蓝衣刚想说不吃了,又一想他们又没有代步工具,下午还要在这城里奔波,便任由魏承晏带着她来到街角一家面摊前。
魏承晏找了个较干净的位置,将中药放在桌上,对在锅炉边擀面的老妇人喊:“阿婆,两碗牛肉面,一碗放辣,一碗不放。”
老妇人正擀得起劲,头也未回的应道:“好嘞郎君,一共三十文,马上就好。”说话声音气力十足。
谢蓝衣在魏承晏对面的位置坐下,她好奇地看了看两旁,正逢饭点,按理说该满座才是,可除了他们,仅有两个桌位上有人,他们身上沾着木屑,应是木工。
“看什么呢?”魏承晏坐下身,拿起桌上茶壶给两人倒了杯热茶。
“没什么。”谢蓝衣收回目光,“就是觉得鹿和县挺穷的。”
魏承晏喟叹道:“那倒是,我从柳州一路过来,还没见过这么穷的地。”
谢蓝衣眸子猛然一亮,“你说柳州?”
魏承晏嗯了声,“怎么了?”
谢蓝衣上身猛地往前一倾,激动地问:“柳州那边是不是很富裕?那里蚕茧怎么卖?多少钱一斤?”
魏承晏吓得一个激灵,腰杆子都挺直了,“你你你你可别想着柳州,我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出来,要是被原主家里人发现了,肯定会被拉回去成亲的。”
谢蓝衣弯了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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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笑眯眯道:“放心,我也不舍得让你回去。”说罢又穷追不舍地继续问,“你知道柳州那边布匹是什么价吗?”
魏承晏反应了良久良久后才道:“不知道,不过柳州有庙会,里面卖什么的都有,每隔十日就有一次庙会。”
谢蓝衣恍然发现,不知是不是刚才在日头下晒得久了,魏承晏耳尖红红的。
她点点头,再次追问:“那去逛庙会的人多吗?”
“只听说,没去过,应该不少,柳州那边盛产瓷器和木制家具,有很多富人,不像咱们这,只会种地,收成还不好。”
“面来喽~”
一声吆喝打断了两人对话,老妇人顶着和蔼面孔,迈着小疾步而来,她手里举着榆木托盘,托盘上是两碗刚出锅,蒸腾着热气的牛肉面。
魏承晏起身接过牛肉面,将带有红油辣子的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另一碗清汤的放在谢蓝衣面前。
又接过谢蓝衣递来的铜钱,转手递给老妇人。
老妇人笑盈盈地接过,回了声两位慢用,便继续忙活去了。
魏承晏一屁股坐下身,拿起竹箸,对着面碗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面条粗细均匀,根根分明,浸着浓郁醇厚的汤头,爽滑劲道,再配上炖得软烂入味的牛肉,这一口下去,顿时扫清了上午奔波的疲倦,浑身都舒坦极了。
相比于魏承晏,谢蓝衣吃得要文雅许多,她先是端起瓷碗喝了几口热汤,润了润喉咙,暖了暖胃,随后才拿起竹箸开始吃面条,一次夹起两三根,细嚼慢咽。
这导致她还未吃完一半,魏承晏已经喝得连汤都不剩。
吃完饭的魏承晏也不着急,身子向后一仰,靠着椅子背,像是欣赏画作一般默默看着谢蓝衣吃面,嘴角微翘,眸子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意。
而谢蓝衣心里一直想着卖蚕茧的事,自始至终都未抬头。
吃完面,两人在街上边问边找,鹿和县一共九家布坊,谢蓝衣一个都未落下,询问过后,其中一半不收蚕茧,另一半给的价格和赵氏布坊所差无几。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两人急匆匆开始往家里赶,走到十字路口时,瞧见路边停放着的待赁牛车,谢蓝衣开始掏钱袋里的铜板。
“别了,我们走回去。”魏承晏出声阻拦。
谢蓝衣满是意外地抬首,这话可真不像是魏承晏能说出口的。
然而魏承晏已经径直向前走去,“不是没多少钱了么,省着点吧!这蚕茧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谢蓝衣迈腿跟上,“没有你想的那么糟,鹿和县卖不完,我们就去柳州卖,总有办法的。”
“我们先回去好好养蚕,等蚕结了茧,我再去一趟柳州,谁家给的价高,我们就卖给谁家。”谢蓝衣从钱袋里掏出铜板,朝路边其中一位车夫走去,铜钱递上后,坐上了板车。
她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魏承晏坐过来。
“你之前不是还说要制成手帕卖吗?怎么现在又只想着卖蚕茧了?”魏承晏将手中的中药往板车上一丢,人也随之坐了下来。
“走喽~”
车夫吆呼着驾起板车,老牛“哞哞”叫唤两声,迈开蹄子朝扶桑村前进。
谢蓝衣调整姿势,靠着车帮,双手抱膝而坐,开始回答魏承晏刚才的问题。
“家里粮食快吃完了,我们要尽快挣些钱出来,制成手帕需要很多工时,鹿和县这情况,也很难能卖出去,没有蚕茧省事。”
魏承晏默默听着,没有言语。
晚风吹得谢蓝衣有些头疼,她咳了两声,将脸埋在膝盖上,阖上了眸子。
一路上寂静无声。
等回到家,头顶已经被藏青色笼罩,车夫离去,谢蓝衣推开院门,率先去了蚕棚,蚕棚下的蚕宝宝被赵堂夫妇喂养得白白胖胖,满是生机。
谢蓝衣眼底一片欣喜,满是期待的道:“再过一日,就该是四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