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望向塔夫的眼睛。
他看出她在剧场时的犹豫和不安,也看到她刚才被自己的话动摇。他的确有兴趣观察她的反应,留在剧团亦是他想要的结果,但这结果却不是因为他的影响。
恰恰相反,她干脆地承认了后悔,却又把那后悔立刻丢开,没有停顿地宣告她已经做好准备重新出发。
合作?她在试图主导方向。
塔夫手仍伸在半空。
她抿了抿嘴,再次开口时声音似乎带上些颤抖和不确定:“我的意思是,之前发生的就……”
拉斐尔弯起唇,握住她的手:“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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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夫放下羽毛笔,忍不住观察起自己的手。
是她的手,和往常一样,无论是掌心纹路,淡青色的血管,还是出于习惯修剪得短短的指甲。
让她感到意外的是拉斐尔的手。她以为贵族的手都会是经过精心保养,皮肤吹弹可破的,毕竟,拉斐尔连羊毛的好坏都摸得出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的毛衣掉毛,所以明显算不上质量好。
不过没想到,拉斐尔掌心和手指都有一层薄薄的茧,集中在手指根部附近,相触时可以明显感觉到,那大概是划船训练的结果。
而且,他的手居然比她的大那么多。
“你在傻笑什么?”影心问。
“诶?”塔夫下意识摸了下唇边,居然真的是上扬的,“没什么。”
“这已经是你第三次盯着手看了。上面有什么?不会是神明留下的印记吧。”
塔夫叹了口气:“还记得我几天前问你拉斐尔的事吗?”
影心立刻丢开正看到一半的书:“你追到他了!?”
“恶!不!追他?!”塔夫大脑空白数秒,这才把话说完,“我把他拉进了社团。”
“哈?你是指屋顶上的猫?”得到确认,影心笑起来,“我之前以为你看上拉斐尔这个人,原来只是相中他的技术。”
“为什么你这话听着这么有歧义?”
“外型,演技,吸引观众。”影心摇摇头,“以上任何一种都有可能。是你自己偏要往歪处想。”
“你故意的。”塔夫更加确信。
“……是的!我特意的。”影心笑着躲开呵痒,反攻回去,“你居然能把这件事憋一晚上?要不是我发现你总看手,等等,你不会是物理上地强拉他进社团吧?”
“说来复杂。”塔夫终于还是说出这句话。
她之后同拉斐尔讨论了下——她单方面的讨论,因为拉斐尔的态度是不在乎,随便她怎么解释都可以。于是她决定照实说,但匿去威尔和那位学生:
“涉及到第三个人、还有第四个人,所以我没办法说得太详细。我算是帮这个第三人解决了些麻烦……”
她说着说着觉得不太对,“其实更像是第三人帮了我。总之,最后的结果是,我可以让拉斐尔帮我一个忙。正巧剧团男演员退出,我便邀请他来屋顶上的猫顶替。”
“就这些?”
“就这些。”
“派对那天呢?我是说有赛艇比赛那天的派对。”
“那是一个意外。”
影心瞧了她半天,最后只是唔一声:“好吧。”
塔夫反而忍不住问:“你怎么看?”
“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好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
“他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不是吗?”影心坏笑起来,“和约会相比,演出也是提供身体和时间。而就我所知,他的售后评价都不坏。”
塔夫无奈瞥她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被影心提醒,她倒是站在拉斐尔的角度重看一眼。加入剧团比约会持续时间更久,花费精力更多。如果不是因为威尔从中斡旋,他肯定不会接受。
塔夫低下头再次看着掌心。希望接下来合作一切顺利。如果能找到让拉斐尔留下来的其他理由,她应该会觉得更稳妥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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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塔夫看不到的地方,拉斐尔正和哈勒普下兰斯棋。
他移动骑士,吃掉哈勒普的牧师,掌心握着细腻的象牙棋子,却重新想起塔夫。
他以为女孩子的手都是纤细柔软的。塔夫的手虽然比他小两个号码,温暖却并不柔弱:指腹掌心都有薄茧,相握不过几秒,他便能感到同她本人一样的、带着股坚定的劲头。
她似乎真的是在农场长大,从小帮忙农活,照顾动物。
她都会照顾什么动物?羊?马?也许家里还养了几只猫?
“我已经走过,该你了。”哈勒普在棋盘边缘敲了敲,“倒不是催促。只是你这样子让我有些紧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已经输掉吗?”
拉斐尔抬起眼:“很多次。”
“……”
“以不同的方法。”
哈勒普重新凝视棋盘,最后站起身:“真没劲。今晚就到这里好了。”
拉斐尔仍坐在那里盯着掌心棋子。哈勒普弯下身,准备挑本诗集打发时间,又听到他问:
“在哪里可以找到翼猫?”
“哈?翼猫?”哈勒普回过头,“你什么时候开始对那种长着翅膀还很自以为是的家伙感兴趣了。”
拉斐尔终于望向哈勒普。
“我不是有意指魔鬼。”哈勒普微笑补充,“翼猫更糟,毛茸茸的,还会掉毛。”
“我知道翼猫的模样。”
“博德之门外的珍奇动物园有鹰头马身有翼兽和枭熊,但似乎没有翼猫。”哈勒普食指点着下巴,“当然可以悬赏,不过这种珍奇动物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不见得比梦魔常见多少。
“我知道盖尔有一只。”拉斐尔说。
“你是指盖尔·德卡里奥斯教授?”
“你应该仍记得他的样子。”
“很难忘掉。”哈勒普笑容更加明显,“啊哈,又是不小心的一语双关。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夸赞我自己的记忆很好,虽然我承认盖尔长得是挺不错。”
“我要同他问问看。现在时间不算太晚。”
哈勒普狐疑地扫了拉斐尔一眼,还是变成盖尔的模样,适应一会后,又模仿盖尔常做的事——欣赏地摸摸下巴上整齐的胡子:“已经建立通感连接。”
拉斐尔站起身,拍拍他肩膀,又在颈后轻轻捏了两下。
“拉斐尔?!是你吗?”哈勒普口中冒出盖尔的声音。
“盖尔。”拉斐尔肯定地唤对方的名字。
“别再没有任何提前预示地这么联系我了。”盖尔声音越来越高,“我正在研究酥皮的起酥程度与温度和空气流动的关系,刚才差点炸掉深水城半个城区。字面意义上的。”
“我可以借你的翼猫吗?”拉斐尔跳过寒暄。
“借?我会避免在塔拉面前用‘借’这个字眼——塔拉是她的名字,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她绝对会把这当作是对她的极大的不尊敬。”
“我可以‘接’她,在博得安大学转转。”
“如果你想要来深水城‘拜访’她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看。不过,需要等到夏天。她最近在,咳嗯…”盖尔放低声音,“…掉毛。这刚刚重新荣登她最讨厌的单词排行榜榜首,并会迁怒所有提到这个词的人,比如冲那个人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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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或胡子吐火球。我觉得她需要一个同类伙伴来……”
“替我向太太,还有你的头发,问好。”
“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失去一根头发,或胡子。”
拉斐尔摇摇手指,示意哈勒普可以停止了。
“他的话可真是又多又密又快。”哈勒普舒展下身子,呻/吟一声懒洋洋躺倒在沙发上,“不过我说的没错,翼猫,每一只,都是性格恶劣的小毛球。”
对此拉斐尔只是嗯一声:“明天派人去博德之门珍奇动物园问问看,没有的话请散塔林会留意,并在精灵之歌公布悬赏。”
“明天就去?”哈勒普一下又坐起身,“你怎么突然对翼猫有了这么大兴趣?”
“因为……”拉斐尔却顿住了。
哈勒普耐心瞧着他。
“我加入了屋顶上的猫。”拉斐尔说,“翼猫,屋顶,非常相衬。不是吗?”
“大概挺合适?”哈勒普忽然意识到什么,“那不是塔夫的剧团吗?”
隔了几秒,拉斐尔才说:“是的。”
尽管拉斐尔没有同他细说过契约,但想起这几天的事以及梅菲斯特的话,哈勒普很快拼凑出更多猜测,却只是笑着问:“你终于决定试试剧团表演了?”
“为什么说,终于?”
“你一直挺感兴趣的。”哈勒普说。
“我的确会社交性地观看一些歌剧。”
“你洗澡的时候会唱歌。”哈勒普给出第二个理由。
“每个人都会。”
“你从没有见过或听过别人洗澡。”哈勒普使出杀手锏。毕竟,哪怕在学校运动队,拉斐尔的更衣室和沐浴间仍是单独的。
拉斐尔轻轻挑下眉:“你呢?”
“……我会。”哈勒普磨了磨牙,拉斐尔那表情明显是他知道这个答案。
哈勒普又想起厨师戈登洗澡时的走调哼唧和管家的起伏念白,表情变得更加挫败,不过很快重新笃定道:“但是相信我,有很多人不会。比如,你父亲。”
自己怎么提起了卡尼亚大公。哈勒普看到拉斐尔严肃起来,尽量让语气变得轻快: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定你会觉得挺有意思。”
“我加入屋顶上的猫,并不是为了享受演出的乐趣。”拉斐尔皱起眉。
是因为契约。
当然更是为了让塔夫真正向自己低头。
他已经向塔夫暗示了“自己”的弱点——或者说“威尔”的弱点,告诉她她是特别的,并邀请她走近自己。虽然暂时没有直接效果,不过他相信塔夫听到了,而且接下来他还有很多机会。
哈勒普看着拉斐尔眉心,又想起梅菲斯特昨天的态度,最后简单说:“翼猫的事,我会请人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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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睡前,塔夫仍没想出能让拉斐尔更加投入剧团的其他办法。只能寄希望他对自己的“兴趣”以及更重要的契约本身,足够维持这关系到两个月后的正式表演。
也许她还是应该回到最开始的思路,通过减少拉斐尔的参与程度,来控制他带来的风险。
但他却偏偏是男主角。
尽管有些无奈,塔夫仍是花了一晚上誊抄一份新的剧本。
对于拉斐尔来说,只是简单的一句他会加入演出,对她来说却包括额外解释、抄写准备、以及同菲拉的剧本讨论和修改调整。而她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有了不少想法。
终于书下最后一个句点,塔夫伸直手臂又转了转手腕。
酸胀很快消失,可隐隐兴奋却没有减退。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其实是有点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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