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片刻不见,陆谨川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比刚才多了些随意慵懒,但他周身气场不减,宛如一个异域来客,与眼前的一切格格不入。
王玉秀手里仍端着那个大瓷盆,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突然闯入的男人,片刻才嗤笑一声:“呵!都找到家里来了,这么迫不及待。”
陆谨川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他并没有看向纪安禾,准确说他的视线不在任何人身上。
“衣服收拾好了吗?”这话是问纪安禾的。
纪安禾半天反应过来,小声说:“还没。”
“你先进去收拾,我在外面等你。”
纪安禾点点头进了房间,正好撞上两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你追我赶从隔壁房间跑出来,其中一个一拳打在纪安禾身上,“扫把星,撞疼我了!”
“你说的不对,妈说她是小贱种,哈哈哈。”另一个男孩大笑着,门牙上露出一颗断齿。
纪安禾像是没听到般,没作任何停留的推门而入,但陆谨川分明看到她薄薄的后背线条僵硬了不少。
倒是王玉秀脸色铁青冲着那两个男孩尖声大叫:“作业写完了吗?就在这儿玩!赶紧回屋去!”
两个男孩如见到老鹰的兔子撒腿便跑了没影。
院子里只剩下陆谨川和王玉秀两人,面对这个陌生来客,王玉秀内心有些犯怵,这人虽一直笑着,但举手投足间却又散发着寒气。
“你是她舅妈?”陆谨川问。
“是啊。”
“听说这些年你们一家对纪安禾照拂不少。”陆谨川走进一步,话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任何语气。
这话落在王玉秀耳朵里,却又是另一个意思,“那可不,不是我和她舅舅一直帮衬着,她哪能取得今天这么好的成绩。”
“那还真多亏有你们。”陆谨川顿了顿,脸上挂着上位者的倨傲,“我这趟其实就是来做善事的,帮一个也是帮,帮两个三个其也都一样。”
“真的?其实我们家真的很不容易,她舅舅在外打工,一年到头也带不回几个钱,我这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成天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真的是苦不堪言啊。”王玉秀说着开始抹起眼泪,魁梧黝黑的劳动妇女,顿时柔弱了起来。
“听起来是挺不容易的。”陆谨川略微思索片刻,接着说:“我每个月给你们一家五千块钱生活费如何?”
“真的?”王玉秀两眼放光,五千块钱别说在青山镇,就是在整个万平县每个月一家人生活也是绰绰有余,更何况除了丈夫每个月寄回的两千块钱,王玉秀几乎没有任何额外收入。
陆谨川看着眼前女人的神色变化,眼角露出些许鄙夷,“但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拉上你那两个孩子去给纪安禾道歉,并且以最快的速度从她家搬走。”陆谨川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找了找没有打火机,一时有些犯懒,便只叼在嘴中。
“凭什么?”王玉秀脑子里还没算好这笔账,话却冲口而出。
“你们应该是有自己房子的,这房子也不值几个钱,至于道歉的话,扪心自问,你和你孩子说的那些话不过分吗?”陆谨川的眸子愈发冷硬,此刻的他与方才笑意盈盈的他判若两人。
王玉秀有些犹豫,他们在附近确实还有两间房,但不如这里宽敞,当时借着照顾纪安禾的名义全家都搬了过来。
眼下这每月五千块钱确实相当诱人......
“你怎么保证每个月一定会给我打钱?”
“我们可以立字据,签了字无法抵赖的。”陆谨川的双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思考好了,就去道歉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一个小时,记住你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纪安禾坐在床边环视着堆满杂物的房间,屋顶上的墙皮因为渗水已经大片脱落,房间里一天到晚都充斥着潮湿的霉味,让人想要作呕。
她其实没有太多东西需要收拾,不过四季的几件衣服和几本书,连个能带走的纪念品都没有。
就这么呆呆坐了会儿,她的视线落在小桌子上的白色台灯。那是亮亮淘汰给她的旧台灯,无数个夜晚她都是靠着这点微弱的光亮做题目背单词,这盏台灯也成了她苦难的见证者。
纪安禾起身走过去,一手拿起台灯仔细端详半天,像是为了看的更清楚,她把那台灯高高举起。
突然,手掌在半空中轻轻松开。“见证者”被摔得粉碎。
她心里畅快了不少,脚踩着地上的碎片,继续收拾行李。
敲门声传来,她回了声:“进来。”
原来是舅妈,还有两个弟弟。
只一会儿的功夫,王玉秀整个人似乎都变得不同,她一手扯着一个孩子,低垂着头,脸上带了些讨好的笑意,“小禾还在收拾啊,舅妈过来跟你说几句话。”
她的舅妈可从来没用这么礼貌的语气跟她说过话。
“您说。”
“你这一去,咱们娘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舅妈,我走了,您应该高兴才对。”纪安禾说罢又继续手中的动作,昏暗的小房间里多出这么几个人,让她的呼吸有些不畅。
“瞧你这话说的。过去这些年舅妈有很多做的不对的地方,舅妈向你道歉,对不起。”
纪安禾有些恍然地抬起头,不发一语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还有这俩熊孩子,也是调皮捣蛋不懂事,快给姐姐道歉。”
王玉秀掐了把两个儿子的手心,两个男孩龇牙咧嘴地说:“对不起姐姐,我们不该那样说你,是我们的错。”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纪安禾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今天是阴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她的秀眉微微蹙着,像是置身之外的在看一场戏。
“小禾,舅妈也想通了,这房子终究是你妈妈留给你的,之前我们住在这儿也是方便照顾你,现在你去北城了,我放心带着他俩回家了。”
“你要把房子还给我?”纪安禾不确定地问。
“我们今天就搬走,小禾,你能原谅舅妈吗?”王玉秀眼神不自然的上下乱看,脸上始终挂着仓促难看的笑容。
纪安禾透过布满灰尘的窗台凝视着院落,那里已经没了人影。
过了晌午,雨渐停,天边出现一抹斑斓的云彩。
王玉秀的行李几乎是和纪安禾同时收拾好的,她喊了自家兄弟过来一起把东西拖走,时间有限,她显得很是狼狈。
陆谨川早已不知踪影,这会儿郑宇成站在院子中央,正上下打量着拖着一个蛇皮袋走出来的纪安禾,他身后跟着身穿黑衣高大健硕的男人,看起来颇有震慑力。
郑宇成抬了抬手,其中一人立马走上前去接过纪安禾手中的行李。
“新锁都买好了吗?”郑宇成问。
“买好了,马上就能换。”
“嗯,那我们走吧。”郑宇成说完抬腿便往外走,纪安禾小跑着跟了上去。
“请等一下。”
郑宇成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旁的姑娘,眼神里透着疑问。
“我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纪安禾声音不大,语气里却有着一定要得到答案的坚持。
郑宇成没打算瞒着她,“陆总立了字句,承诺每个月给他们五千块钱,让她向你道歉以及归还房产。”
“陆……陆总,就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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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字了?”纪安禾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放大,脑海中的线团凌乱缠绕。
“签了。”郑宇成耸耸肩没理会纪安禾震惊的面容,回身继续往前走,“不过,大概再过几个小时,你舅妈就会发现那只签字笔会掉色的。”
“那是什么意思?”纪安禾问。
“意思就是,陆总从不会给无谓的人多花一分钱。”
那是第一次纪安禾领略到陆谨川的办事风格,相信他的承诺的人会跌的很惨。
车队早已在不远处等候多时,在郑宇成的指引下,纪安禾轻巧地上了一辆后面的黑色商务车,有些吃惊的是,陆谨川也在上面,他双目紧闭,眉头很舒展。
前排除了司机还有位陌生的男性,见到纪安禾上了车,他手上小巧的摄影机立马对准了她。
陆谨川也随之睁开了双眼。
“坐我边上吧。”他温和的声线里藏着不容反驳的语气。
纪安禾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但又悄悄拉开与他肩臂的距离,空出一个让她感到安心的区域。
车子正式启动,陆谨川打开车窗目光落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整个线条干枯冷硬,看不出任何生机。
“是第一次出远门吗?”他低声问道。
纪安禾像是早已准备好应答的学生,立刻回道:“高考的时候去过一次县城。”
陆谨川垂眸睨了她一眼,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这姑娘这里也不尽然,她皮肤白皙细腻,五官也挺秀气,举手投足间倒有些江南女子的姿态。
“这里离北城路途遥远,大概半夜才能到,后面有些吃的喝的,随意拿。”陆谨川说起这话来随意又亲和,没有半分的高高在上。
“哦,后座上还有个手机,你拿着,方便联系。”
纪安禾微微抬眼望着身旁称得上陌生的男人侧脸,这会儿她带了些感恩的滤镜,只觉得他的侧颜愈加惊为天人。
“谢谢您。”
这时,前方一直举着摄像机的男人笑着开口:“纪安禾,请问你对未来的生活有什么样的想法呢?更多的是恐惧还是兴奋呢?”
对于这人突然抛出来的提问,纪安禾有些发懵,片刻没有回应。
“他是吴记者,你只管说就是。”许是看出了她的迟疑,陆谨川稍稍解释一番。
纪安禾不知道记者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既然陆谨川这么说了,她也只能好好回答。
“以后的生活我还没有想太多,应该更多的是一种期待吧。”
陆谨川嘴角扯动一丝笑意。
吴记者却有些咄咄逼人:“跟着一群陌生人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你真的不害怕吗?还是你觉得能过上好日子就可以义无反顾地跟着过去?”
陆谨川的视线轻轻落在纪安禾的脸上,他耐着心,似乎也在期待她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纪安禾的表情很平静,既没有慌张也并无羞愤,“陆先生是好人,没什么好怕的。日子在哪儿都是过,我只想好好读书,今后用自己的能力报答陆先生的恩情。”
陆谨川微微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她明明土气又怯弱,却又能带着真诚的口吻轻而易举说出这番话,还真是有意思。
此时有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陆谨川随手关上车窗,继续做闭目养神状。
纪安禾扭过身看向另一边飞驰而过的山川与村落,她想起早晨在镇长办公室里。
李荣端着茶杯,语带关切地问询:“其实所谓助养也未必要跟着过去一起生活,他们那边只出钱你该怎么生活也是可以的。”
“这一去山高水长,你想好了?”
纪安禾甚至没有片刻的迟疑,“这是我离开的最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