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一路不停歇,从青山镇到北城足足开了十二个小时,进北城收费站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
这座政治与历史文化中心对于过去的纪安禾来说只存在于书本中,广播里,电视上。
她所认识的人中只有初中时那个黑黑胖胖的班长曾经到过北城,据他说,他是和母亲一起来看望在工地摔伤的父亲。那个夏天他在北城足足待了十天,最后扶着瘸了腿的父亲回了青山。回了学校他每天都要告诉不同的人他在北城吃了烤鸭,进了紫禁城,看了升旗,他描述的绘声绘色,从此纪安禾心里也埋下了个想吃烤鸭逛皇城的愿望。
而如今真正踏入这座城市,看着路边的高楼大厦不停闪烁着的霓虹灯光,她才有种真正活着的感受。
平日里这个时候她早已睡下,但此刻她心中兴奋的小火苗却被点燃,她努力睁大眼睛透过黑漆漆的车窗向外看,想把这座城市看的更真切。
“陆总,等会儿到公司那边我和几个同事就先走啦。”吴记者冲着陆谨川笑的很谄媚,“感谢陆总今天给我们这个机会全程追踪。”
“嗯,辛苦,回去以后好好写。”陆谨川扬起下颌,眼睛微微眯着。
“那是一定的。今晚要把小纪姑娘带回陆宅吗?”吴记者指了指纪安禾。
“今后小禾就是我们的家人,当然要跟我回去,我们全家人都很期待。”陆谨川说罢看了眼纪安禾,而她也正好回头,两人视线交汇,相视一笑。
吴记者抓紧又拍了张照片作为今天工作的结尾。
约摸十分钟后,车队在一栋大楼下解散,吴记者也跟着下了车。
车上陷入片刻的沉寂。
不一会儿郑宇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坐上了副驾驶。
“陆总,咱们去哪儿?”司机问道。
陆谨川没出声,郑宇成扭头看了眼自己的老板,他修长的手指正轻轻按压着眉心。
“先送纪小姐到海岸国际。”郑宇成说。
纪安禾觉得从那位记者离开后车内的空气骤然变冷,陆谨川脸上浅淡的笑意更是失了好几分,而她也不敢开口询问所谓的海岸国际是哪里,陆家又是哪里。
这一路上,陆谨川接了好几个电话,基本都是问他有没有回北城的,接到最后他显得有些不耐烦,直接关了手机。
汽车直接驶入海岸国际的地库,致使纪安禾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小区的全貌。
车子停在一个标着八号的电梯厅旁边,陆谨川吩咐郑宇成,“帮她把行李东西都送上去,密码你知道的。”
“好的。”
车内灯光亮起,照在陆谨川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比起白日里的温暖柔和,此刻的他更像是博物馆里陈列的冷硬艺术品。
“这张卡,够你这几年的生活和学费了。”他拿出一张黑色卡片轻飘飘丢在了纪安禾的手上,“陆宅去不了,这儿你可以随便住。”
“至于我在记者面前说的那些话,你不需要当真,安稳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但不管在哪儿都不要擅自打着我或者陆家的旗号,一些没必要的话也不要跟外人多说,明白吗?”
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但出乎意料的是,纪安禾接过那张卡片,没有多加追问,只笑了笑,眸子亮晶晶的,“陆先生,谢谢您让我有学上,有地方住,我会早日挣钱来回报您的恩情。”
她的语气里没有一点卑微更没有一丝虚伪,仿佛每字每句都是肺腑之言。
陆谨川扯了扯衣领,莫名有些烦躁,“行了,上去吧。”
纪安禾再次道谢,随即跟着郑宇成一起下了车。
“陆总,等会儿回大宅吗?”司机问。
陆谨川似乎思考了一段时间,沉声说:“不,回海悦。”
纪安禾跟在郑宇成身后进了电梯,两人一路无话。
电梯停在十七楼,出电梯门后有个入户大厅,拐个弯才能看见家门口。
“这里一梯一户很安静。”
“密码我发你手机了,你可以看我操作一遍。”郑宇成说着撤开一些身子,让她能够看到自己手上的动作。
他心中笃定这个山里来的姑娘,必然是没见过也不会用这些的。
果不其然,纪安禾很认真的观摩一遍,让她独立操作的时候却手忙脚乱半天才把门打开。
她脸上浮现出孩子般的羞愤。
“多开几次就熟练了。”
郑宇成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纪安禾觉得他像个输入指令的机器人。
他把行李拿进客厅,又嘱咐几句:“这里每周末有阿姨过来定期打扫,东西都很齐全,缺了什么你也可以自己去买。”
“房子不算特别大,你自己也够住了。”
准备离开前他忍不住回头说,“陆总忙,没事就别打扰他了,我的名片放在桌上了,有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您。”纪安禾孤身站在空落落的客厅中央,朝着郑宇成露齿一笑。
她的牙齿很白很规整,像闪着珠光的贝壳。
郑宇成表情微滞,犹豫半天又再次开口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纪安禾摇摇头,目送着郑宇成离开。
夜终于归为平静。
纪安禾站在客厅硕大落地窗前,视线眺望远处,那里没有层峦的山谷,没有深不见底的漆黑,有的是错落的灯光和温柔的月色。
看的久了眼睛有些累,她开始在整栋房子里四处溜达。
房子里有三个卧室,每个卧室都有270度的转角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北城的夜色。客厅是长而宽的横厅,由大理石岛台联通西式厨房,整个房间的色调是浅淡的奶油色,并不像是陆谨川本人的品味。
对于纪安禾来说,这样漂亮的像样板间一样的房子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她选了其中最小的卧室,把自己的随身行李放了进去。
这一天如梦似幻,朝夕之间,从陋室瓦屋到高级住宅,命运正在用不可抗的方式推着纪安禾继续前进。
第二天,陆谨川是被母亲的电话声吵醒的。
两天两千多公里的奔波到底是有些疲累,他本计划今天上午好好休息一番。
母亲的声音一如既往中气十足,先是关心了一番他前两日的行程,最后是让他中午回大宅吃个饭,犒劳犒劳他。
陆谨川有一阵没回去过了,也有些想念家中阿姨做的可口饭菜,遂应了下来。
起床洗个澡,精神已经恢复大半,走进衣帽间随手挑了件舒适的t恤长裤穿上。他的衣帽间占地足足有两个卧室大小,四面墙体打满了柜子,其中三面是各式衣物,最大一面则摆满了满墙价格不菲的手表。
陆家三少最爱收集手表是整个圈里人尽皆知的事。
出发前,他又给郑宇成去了个电话,让他最近多留意那个山里来的小姑娘,人毕竟是他带回来的,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陆家大宅坐落在北城西郊,这块儿从百年前开始便是众多达官显贵的居住地,大概是十来年前这块地的价值被炒的极高,开发商在这里建起一片高档独栋别墅区,每个别墅占地面积都在上千平,价值在九位数以上,一时间北城乃至国内的各大富豪名流纷纷在此置业,仿佛能在此拥有一座别墅便是身份的象征。
而这别墅区的开发商便是陆家其中一个子公司,六年前陆长新和葛容夫妻俩也从二环内的四合院搬了过来。
今天家中车库停满了汽车,陆谨川没办法,只能把自己的库里南横停在院子水池旁的空地上。
一楼客厅的大门敞开着,还没进门陆谨川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软糯小奶音,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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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笑意。
“这是谁家的小公主来了呀?”陆谨川信步走进客厅,声音格外轻柔。
突然有个小团子飞奔而来把他扑个满怀,奶声奶气喊了声,“小舅舅。”
陆谨川单手一把抱起小姑娘,朝着她肉嘟嘟的小脸袋轻轻捏了捏,“我们晓歌越来越可爱了。”
“陆晓歌!整天横冲直撞的,自己多重不知道吗?”陆岳星穿着一条墨绿色缎面连衣裙,她个子不高身材却凹凸有致,乍看之下与陆谨川的长相颇为神似,但她始终绷着脸,比起陆谨川多了些尖刻的气质。
“姐。”陆谨川把陆晓歌放下,向着自己的姐姐点点头,神色收敛不少。
陆岳星眉头微蹙,表情甚是冷淡。
“全家晓歌最喜欢的就是小舅舅。”陆家夫人葛容正好从厨房走出来,遥遥看着自己小儿子回来,脸上瞬间绽开笑容,“谨川,快过来。”
陆谨川朝着她走了过去,他凝视着自己的母亲片刻,轻声说:“妈,最近瘦了些。”
“全家就你发现了。”葛容虽笑着但语气里难免有些埋怨,她如今已年过五十,脸和身材都称得上保养得当,走出门去说是四十来岁也不会有人质疑,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想要维持这副皮囊,她投入了多少金钱和心血。
“菜都好了,就等你爸了,他还在书房忙着呢。”葛容拉着陆谨川的胳膊往沙发上坐,又上下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瞅着他状态不错,一颗心也放进了肚子里。
“大哥不在吗?”陆谨川问。
葛容脸色不着痕迹的变了变,沉声道:“你爸最近不想看见他。”
“事情都解决了,我今天跟爸爸好好说说。”
葛容握着陆谨川的手笑着点点头。
这边正说着话,陆长新从楼上缓步走下,即便是在家里,他从头到脚依旧是一丝不苟的状态。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陆谨川身上,然后缓缓转向不远处的陆岳星母女俩,没什么表情地说了句:“吃饭。”
众人在餐厅落座。
“等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中午陪爸爸喝一杯。”
“好。”陆长新发话,陆谨川不敢不从。
席间主要陆谨川陪着父母闲话家常,偶尔逗一逗一旁的陆晓歌,倒是陆岳星始终绷着脸,话也很少。
“这件事办的不错,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陆长新很少夸赞别人,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对着陆谨川。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陆谨川举起杯子微微抿了口酒,他的酒量虽好但不嗜酒,他希望自己能够时刻保持最清醒的状态。
“谨川这次受累了,刚从美国回来没几天就马不停蹄去那么偏远的地方,要不是你哥哥闯出这种祸事,你也不用......”葛容边说边用余光瞥着自己的丈夫,见他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才敢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最近是旧城重建的关键时期,舆论对我们很重要,现在新闻口子都在说我们如何做慈善如何认养山区贫困生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人再提起那件事。”陆谨川缓缓开口道。
“嗯,这件事压下去就好,说到底还是谨川你最靠得住......”陆长新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举起杯中的红酒与陆谨川轻轻碰杯。
陆岳星与坐在对面的母亲葛容视线短暂交汇,又各自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安静听着桌上两个人男人之间的对话。
饭后,陆谨川直接喊了自己的司机张衡过来,母亲站在门口隔着车窗跟他挥手再见,黑色的库里南缓缓驶离西郊别墅。
车上,陆谨川懒怠地依靠在柔软的皮质座椅上,眉目冰凉如霜,他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只响了几秒那头便立刻接起。
陆谨川阖上双眼,哑声道:“跟那个女人说,拿了钱就给我乖乖退场,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再生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