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变化
    还有整整两天的行程才能到达南州,黎玥却突然烧起来了。

    耽搁得越久,黎玥越危险,当裴曜发现黎玥异常时,黎玥的面已经烧得绯红。

    于是一行人不得不停在有些寥落的的山林里,裴曜同随行大夫殷吉寸步不离地守在黎玥身边。

    看着黎玥的状态越来越差,裴曜急得不行,偏偏殷吉没有带上治疗发热的丹药,他不得不让部分人怀着微渺的希望深入林间寻青蒿。

    “若我们快马加鞭,最快也要第三日傍晚才能到达,可依着这病情,她也许还没进南州城就已命在旦夕。”

    一稚嫩少女收了手,叹口气又补充道:“这位姐姐思虑重,身上又有炎症,我这遭出来没带丹药,只能碰碰运气,等刚刚那群人带青蒿回来。”

    殷吉让裴曜从车厢内翻找出一些保暖衣物盖在黎玥身上,脚尖一转,反而去别处休息了。

    她拍拍青蓝衣裙坐在不远处的石面上,见一向冷心冷面的裴照如此紧张,不禁有些惊讶:“这人死了就死了呗,你已经有了和朝廷对抗的由头,何必再在乎手下人的死活?”

    还在忙活的裴曜听了,只觉得有一根细软的针,轻轻地刺进他的皮肉里。

    喉头干涩,一句话仿若越过大脑控制,直直地,孤零零地从唇齿间滚落下来:“因为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殷吉年龄小,不懂得其中复杂滋味,只晃着一双腿,拆了块饴糖含在嘴里。

    不多时,她故意问道:“那岑嵩呢?你俩在南州可是出了名的冷面人,你也曾对岑嵩推心置腹吧。”

    裴曜不语。

    “你这次真就眼睁睁看着他被公主杖杀?我是因为岑嵩才抛下师父留在这儿……”

    “殷吉。”裴曜淡淡地看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谁料殷吉毫无惧畏地对上裴曜的眼:“我和师父本游走俗事之外,不过机缘巧合,我才与你合作。”

    言下之意是,你别想拿架子压我。

    殷吉恶狠狠瞪了回去,把头一扭,赌气似地甩下一句:“这劳什子地方我才不想呆。”

    ***

    黎玥觉得身上好似被千斤压着,那些重物束缚四肢,一点点将她压进沉闷的梦里。

    梦里是高窄的宫墙,是飞起的纸鸢,长长的宫道里,一人牵引着她往前跑,身后欢声笑语好不热闹,黎玥回头去看,一群宫女太监捧着各式各样的物件笑着追。

    他们两人跑得吃力,黎玥感到身体越来越沉重,宫道深深,怎么也望不见尽头,她终于忍不住喊停,可前方的人却不作任何反应。

    黎玥回身朝后,想让那群宫女太监停下,可迎接她的却是一片灼热的火,那火疯了一般涌过来,撩起的火星绕过鬓发,不管不顾地往身后铺陈。

    黎玥警铃大作,短短一瞬间,火星以燎原之势点燃整座皇城,还在往前跑的少年终于回头。

    一张眉目模糊的面,戚戚然喊她:“皇姐。”

    黎玥从梦中惊醒,大汗淋漓。

    “阿姐!”

    裴曜顶着黑眼圈喜出望外,赶忙将水壶中的水取出一小杯,递向黎玥手边:“喝点水吧,殷吉说你身体太差,此一遭损耗许多心力,还要好好修养一阵。”

    水壶被裴曜亲手烤过,热水冒着暖意透过杯壁,好似黎玥梦中火焰的余温。

    她脑海里还翻覆着旧事,没完全清醒过来。

    “那年暮春,你得到太子册封后想要挑一块极其完美的玉石,为此不惜耗费许多人力。”

    “你找了许久,事情传到父皇耳里,圣驾驾临东宫,劈头盖脸好一阵骂,还以不知轻重的的名头将你禁足三天。”

    “没成想三天后,你捧着一块闲印找我,成色,技巧都是上乘,就连防伪的裂痕也漂亮。太子册封,人家都上赶着往东宫送礼,你把人家都晾在一旁,倒是给我这个姐姐送东西来。又被母亲指着骂了一通。”

    黎玥笑起来,指尖摩梭杯沿,脑海里的回忆只停留在宫内的好时光,其余的记忆如同断崖,让她觉得安宁县的五年和在宫内的时光极为割裂。

    裴曜听着这话,笑道:“我都快记不得了,还在宫时,想要什么都能得到。虽为太子却没有兄弟竞争,日子无忧且肆意。如何像现在?”

    “怎么没有兄弟?端美人诞下一子,只比你小了两岁。”

    裴曜一楞,往黎玥杯中添水,热气混着细密的水汽扑在面上,熨烫眼周:“没想到阿姐还记得他?不过端婕妤出身不高,品性又坏,假借龙种的事情败露后,母子两人连同涉事宫女太监都被关进天牢,现下估摸着已经死了。”

    “看来阿姐记忆恢复得还不完全。”

    黎玥听着裴曜的笑音,只觉得奇怪,当年端美人被手下宫女揭露时,他们还在殿内对棋。

    黎玥听闻此事,叹一句自作孽,裴曜却打发人探听圣意,怜他二皇弟短短半生都在被人利用。

    一个人在四五年的时间里能有如此大的变化吗?

    兴许是被仇恨磋磨了。

    黎玥感叹一声,不再多言。

    殷吉冷不防插了一句:“找回记忆只是时间问题,但姑娘眼疾还有些麻烦。”

    “这段时间将眼纱好好戴着,少流泪,切莫再让眼睛受刺激了。”

    黎玥闻声侧耳,裴曜便解释起来:“这是殷吉,师从琉国医圣。”

    殷吉从架起的火堆上取下一口小巧的药罐:“南州草药不多,朝廷又切断了周围城市之间的贸易往来。我得去找找药引。”

    药碗送到黎玥手里,殷吉看着黎玥的病容,不忍道:“姑娘万事切莫堆积在心。身上的病痛好治,心病严重起来,就算我师父在侧也药石无医。”

    黎玥道谢,感到旁边站着的人反而在她身边坐下,她听殷吉感叹一声:“明明是亲姐弟,怎么弟弟就没姐姐看着顺眼?”

    ……裴曜狠狠瞪了她一眼。

    天色大亮,殷吉确定黎玥已经退烧后,便和裴曜打了招呼,独自寻药去了。

    黎玥一个人窝在车厢内,将手中闲印收好。

    近日她总心神不宁,起初她安慰自己,也许是岑嵩突然去世,周边人物俱变,引得她也不得不往鬼门关走了两遭。而自己习惯压抑情绪,这才导致自己心绪胀满,坐立不安。

    可记忆恢复一点后,黎玥摩挲着手中印章却不这么想了。

    她的不安来源于她的无力,离开了秦娘准备的机关,她身无缚鸡之力,所以被死士轻易划伤后背及臂膀;她无权无势,所以岑嵩被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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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时,她不能与公主对抗,保下岑嵩性命;她眼疾渐重,所以不能第一时间衡量环境好坏,做出判断。

    马车还在行进中,黎玥却掀开车帘,朝坐在辕座上的裴曜道:“我想好要求了。”

    “我要最基本的,能保命的身法。”

    裴曜点头:“这是应该的,还有一个要求呢?”

    要权?还是要眼睛?

    黎玥思量一瞬,选择后者,权她可以自己谋,但后者还得看天愿不愿意还给她:“我要我的眼睛能正常视物。”

    她说得平静,可平静下隐藏的野心让裴曜没忍住回了头。

    昨日被血浸染的眼纱已被黎玥洗净,淡眉如同远山,卧在淡蓝的纱上。

    他的视线顺着眼纱往下看,月牙白纱的尾端缀了两颗饱满莹润的珍珠,暗器做得粗糙,且只有一端有。

    ——一根小小的泛着寒光的银针。

    黎玥说完,听裴曜毫不犹豫地答应:“放心吧,殷吉这人纯粹,天底下能打动她的事情只有饴糖和治不了的疑难杂症。”

    “倘若你眼病非常棘手,她和她师父都得跟挖了宝似的飞过来研究病情。”

    “功法也好说,不过我事物繁忙,不能亲自教你,回南州后先拨几名侍卫护你周全,阿姐随意挑人学就好。”

    黎玥点头答应,将帘放下。一颗心终于有些许着落。

    眼纱下端坠着的珍珠随着动作起伏,从肩后滑动至胸前。

    它靠在衣料上,本是极轻巧的重量。

    这点存在牵引思绪,她在白茫茫的一片中想起了岑嵩杂糅在书中的天下。

    天下四国鼎立,乌国延续她的王朝成为四国之一,因着数年的暴政,国力隐隐有衰退之势,式国以出口贸易为主,财物丰厚。凉国有雄厚的兵力和人口,而周国以女为尊,是母亲的母国。

    她们如今以前朝遗孤的身份同新建的乌国分庭抗礼,部分还存活在地面之下的旧部也许会过来投靠。

    招兵买马,吞并周边不成气候的小集团也只能换取一定数量的物资。

    可他们要以前朝皇室血脉的身份向外求取帮助的话,又该拿什么与其余三国交易呢,靠着物资稀缺的南州?还是复国这条漫长又无定数的路?

    药效渐起,黎玥不得不放下思绪熟睡。

    梦里全是故人身影。

    ***

    “我的姑奶奶,可算是等到你了!我按照约定,半夜将他从乱葬岗里背回来了。这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我都怕走快了给他命颠没了。”

    那人遥遥地望见青蓝衣裙的少女,登时睁开惺忪的眼,快步来迎:“他在这儿一躺,我就将您给 的丹丸喂进嘴了,现在还留着一口气。”

    少女从腰间给了他一把碎银,又将遮住了大半张脸的兜帽挽下来,一张清丽又稚嫩的脸——是殷吉。

    那人数着银钱,觉得身心都松快了,他掘坟埋尸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花大价钱买一个将死之人的冤大头。

    于是他没按住好奇心问:“姑娘,你是有什么特殊癖好么?”

    ……

    殷吉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一边着手岑嵩的伤势,一边暗想等这事了结,她非得跟师父学学怎么不带脏字且威力十足的骂人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