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荫?”画扇试探着问道。
“你这小姑娘,跟个小大人似的,懂得倒不少。”婉儿揉了揉画扇的头发,抬眼看向天空:
“她失踪后,我四处流浪,跟了个戏班子,四处奔波,终于打听到,醉花荫里有个花魁姑娘,特征与阿姐相符。后来……”
婉儿突然停下来,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晃着身下秋千,任素色的裙摆在风中飘摇,美丽而又窒息。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自己她拿出多年积蓄,又与班主预支了一大笔钱,好不容易凑足了钱,换得与花魁姑娘见一面的机会。
彼时她女扮男装由人引着如了房间。华灯初上,朱楼绮户中,年轻的姑娘只着一袭纱衣卧于榻上。
烛光透过纱幔落在女子雪白的背上,听见房门声,她连头都没有回,只道:
“客官,奴等你好久了。”
甚至没有看清来人是谁,便熟练地伸手去解身上的衣服。
回眸,曾经最熟悉的人再见,万语千言,只化作两行清泪簌簌落下。
雕花大门重重合上,那一天,曾经奋不顾身为她挡下鞭打的人,亲手将她困于囚笼。
红烛摇曳,丝竹声声声入耳,任人怎么听,都只听得两个字:吃人。
可这些东西,又怎么能与一个孩子说呢?
婉儿擦了擦眼泪,垂眸看向自己身边眸光若水的女孩,沉默半晌,道:“她死了。”
可画扇分明记得,醉花阴的那位老鸨,也姓谢。
如果没意外的话,再过几月,老鸨就要与其他人贩子一同问斩。
“婉儿姐姐……”
“好啦,往事就不提了,以后,也不要叫我婉儿了。”她擦干脸上的眼泪,两手捧着画扇如剥壳鸡蛋般白皙细腻的脸颊:
“我想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嗯……叫悦己,如何?我也没读过什么书,怕闹了笑话,你帮我看看,可还合适?”
不做盼娣,不做婉儿,只为自己而活,叫悦己。
倒是个好名字。
画扇轻轻拍了拍手,微微仰头望着眼前的人:“很好的名字,很适合姐姐。”
“那就好,”婉儿笑着摸了摸画扇的头,眼眸亮晶晶的,若夜空星辰般璀璨:
“这几年在醉花荫,也攒了些银子,我呀,日后想开间茶肆,平日里卖卖茶水招呼客人,闲来无事,便与邻里聊会儿天,听听镇上又有哪些趣事。若是能遇着个心意相通的郎君,便将婚事成了;若是遇不到,索性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
“你瞧瞧,我怎么总忍不住与你说这种事,你这般大,哪懂这些啊,又让你看笑话了。”她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捂着嘴羞涩地笑着,又将头一转,换了个话题,道:
“也不知醉花荫的其他姑娘日后都有什么打算,若是有个去处,便再好不过了,但里头的姑娘多数都是被爹娘卖进来的,只怕是……”
“姐姐,我会让顾伯伯为她们安排个好差事的。”画扇明白了她此番的真正目的,点头将这事答应下来。
“你倒真是机灵……”悦己没忍住捏了捏画扇的小脸,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泪花。她含着笑,缓缓抬头看向天上太阳:“时候不早了,我便不多作打扰了。”
“嗯。”画扇点头应答,便见着婉儿从秋千上下来,捏着素色衣裙缓缓向外走去,身姿轻盈,宛若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美丽而自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画扇才悠悠从秋千上下来,几步到了房门口,将一直关着的门推开。
听见动静,顾衍之缓缓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来,语气颇有些委屈:“我等你好久了……”
“不才一会吗?哪里久了?”
画扇转身将房门关上,只听得他的声音悠悠自身后传来:
“你不在,当真是度日如年。”
“哦——那既然我出去了那么久的话……”画扇回过身,瞥见几上满满当当的一碗药,恶狠狠地瞪了顾衍之一眼:“那么久都不把药喝完,你是没长手吗?”
“没有。”顾衍之面不改色。他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见画扇抱胸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只好低垂着脑袋,可怜兮兮道:“那天摔了一跤,从山上滚下来的,手疼……”
“……你最好说的是真话!”画扇瞥了他一眼,正要过去给他喂药,便听得院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她皱了皱眉,转身将房门打开。
侍女显然没料到画扇这举动,幸好及时停下了,才没撞在画扇身上。
“什么事这么急?可是顾伯伯回来了?”
侍女弓着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小姐……老爷在……等您……说是要……进宫……快……”
进宫?
画扇虽不知皇上突然召她进宫所为何事,但总觉着不是什么好事。
她隐隐有些担忧,回过头去,顾衍之正坐在床上看着自己。
四目相对间,他缓缓向她点头,“小心,我等你。”
她冲他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身后,刚刚还“手疼”的顾衍之缓缓端起药碗,将碗中剩下的药汁一口饮尽。
庭院中,顾老爷来回踱步,神色焦灼。紫色官府傍身,衣袂在风中轻轻飘动,他皱着眉头,略显疲惫的双眼不时望向院门。
“顾伯伯!”
清脆的童声霎时响起,他蹲下身,将迈着小碎步向自己奔来的女孩搂在怀中,抱着她出了府门,坐上进宫的马车。
“顾伯伯……你怎么了?”画扇眼睛瞪得大大的,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手轻轻抚上顾老爷紧皱的眉头,认真扮演着一个六岁的孩子:“谁惹顾伯伯不开心了?画扇去打他!”
“傻孩子,待会儿到了圣上面前可莫要再说这般胡话咯!”听见这话,顾老爷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他伸出手轻轻揉着她的头,温声叮嘱:
“待会儿见了皇上,若是害怕,躲在我身后便好。”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疲惫,却又坚定:“就算豁了这条老命,我也定要护你周全的。”
画扇心知这事颇有些棘手,面上却依旧是一副什么都听不懂的模样,只眨了眨眼睛,抓着顾老爷的手,道:
“伯伯净乱说话,顾伯伯会长命百岁的,才不要豁出命去呢!顾伯伯、画扇,还有衍之哥哥,都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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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我们都好好的……”顾老爷轻轻拍着画扇的背,眼眶已然有些湿润。
顾府离皇宫并不远,乘车也不过一柱香的时间。
朱红宫墙巍峨耸立,两侧侍卫恭敬而立,阳光倾落而下,在宫门上泛起一层暖金色的光晕。
顾老爷将画扇抱下马车,牵着她的手走过踏入宫门,脚步声回响于空旷幽长的宫道。
殿中百官林立,文物官员分列两侧,神色肃穆。
画扇跟着顾老爷迈上长阶,步入大殿,才发现这殿中除却文武百官,竟还有两人,真是鹰司信玄与谨儿。
看见这两人,画扇才突然明白了今日突然让她过来所为何事。她心道一声“不好”,看见了她样貌的文武百官果然窃窃私语起来。
龙椅之上,天子高坐。中年的男人目光扫过群臣,落在画扇脸上,又看向殿中站着的谨儿,神色陡然一变。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这天底下,真有模样如此相似的人?”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不知为何,画扇却觉得皇上好像有哪里和前世不一样。但若让她说出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她又答不上来。
闻言,鹰司信玄嘴角微微上扬。他料定了扶桑会来救他,也笃定了皇上不想挑起两国争端,此刻依旧是一副高傲模样,全然没有半分在他国做俘虏的觉悟。
他上前一步,象征性地欠了欠身,道:
“天子得见,这姑娘确实是我扶桑圣女,理应由我带回扶……”
“单凭一张脸,又如何能妄下定论?!”顾老爷出言将鹰司信玄的话打断,他将画扇护在身后。
他心里清楚得很,那日画扇将有毒的墨块放在芝麻饵中,坏了扶桑奸计。如今所谓的圣女,不过是鹰司信玄想将画扇带去扶桑的由头罢了。若真让他得逞了,只怕画扇少不了要受折磨。
他从怀中取出半封信与一块玉壁,冲皇上躬身行礼:
“启禀皇上,微臣受故友所托,抚育此子。往来书信及信物皆在此处。”
他说着,狠狠瞪了鹰司信玄一眼:“你口口声声说画扇是你鹰司的圣女,除却这张脸,却没有别的证据,简直是信口胡诌!”
“谁说我没有证据?”鹰司信玄嘴角上扬,满眼皆写着得意,他笑着伸手,将谨儿的衣裳撕破。
“鹰司哥哥……疼……”谨儿没想到他突然如此行径,伸手想反抗,却被他锢着挣脱不开。
雪肩半露,其上的红色扇形胎记格外醒目。
“回皇上,当年扶桑诞了一对双生子,后来来中原时,路遇劫匪,不慎被劫去了一位。如若皇上不信,大可看看这姑娘身上,是否有个同样的胎记。”鹰司信玄信誓旦旦,阴狠的眸子紧盯着顾老爷身后的画扇。
顾老爷瞳孔猛然放大,他清清楚楚的记得,画扇的母亲将其托付给自己的信上写道:“左肩一赤色胎记,其状如扇,故取名:画扇”。
尽管如此,他还是执意将画扇护在身后:“皇上不可!”
“爱卿,朕知你护短,是与不是,一看便知。”皇上微微皱眉,抬眼示意身边的太监:“你去瞧瞧,有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