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胳膊怎么这么酸啊,昨晚梦游跟人打架了吗?”
她坐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迷蒙着睁开了睡眼。
“好亮啊……这是哪……”
“什么玩意儿这……眼睛怎么像,罩了一层纱一样……在做梦吗……”
“不管了,再睡会。”
她向后一倒,蒙头接着睡回笼觉。
师砚端着粥,蹑手蹑脚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她还在蒙头熟睡,便屏住气,轻轻地放下粥碗。
声音不大,却惊扰了她的好睡。
她掀开遮着眼睛的被角,揉了揉睡眼,刚要开口,却迷迷糊糊地看见一个朦胧的人影立在桌前,那身形分明……
“李……李焉识?!”
每一根神经末梢都惊醒了。
她向里挪着缩了缩,抱起被子,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恐惧,质疑,却又自我怀疑。
昨夜酒的后劲儿很大,她此刻头昏脑涨,分不清是李焉识来了她的房间,还是李焉识一直以来扮作了她身边之人,还是自己晕头转向,以致错认。
他摆放着碗筷的手停了动作,心里是同她一样的恐慌,不知所措。
那个噩梦要成真了吗?
这些年的将军与司主不是白当的,师砚立即镇定下来回应道:“李焉识在外头杵着呢,不过脑袋已经掉了,今儿太阳晒着都快化完了,面儿上结了一层冰壳,你等会去给他一锤子出出气?”
听见是师砚的声音,应对得又那样自如,完全没有李焉识的影子,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是……师砚啊。”
“你再睡会,我去给你拿药。”
他怕再逗留半分便掩盖不住自己的惊慌与不安,抬腿便要匆匆离开。
“师砚!”
她内心突然产生一丝没来由的恐慌,扶着床头探起身,高声叫住了他。
他站定在房门前,却没有回头。
“夫人有何吩咐呐?”
他强装着镇定,挤出笑来问道。
梁惊雪看着他立在光里模糊的身影,光的投射让他的身形扭曲变形,此刻她心里焦躁不定。
“早些回来,陪我吃早饭。”
她极力地睁大了眼睛想看清,却是徒劳。
“自然。”他的回答像往常一般,平静如水。
他的身影一步步被光吞噬。
她倚在床头,望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满屋子的气息依旧,几支白梅在青花的瓷瓶里安静盛开,落在她眼里是白色的一团光晕,墙角的白色瓷瓶里则是一大簇一大簇青绿的光晕。
“还挺会搭。”
不知为何,她哑然失笑。
“玉书。”
乔玉书端起炉子,滤过药渣,将一碗还氤氲升腾着热气的药放在了灶台上。
“要我做什么,说吧。”
乔玉书见他失魂落魄般地踏入,并不意外,他对今日的结局似乎早有预知。
“替我,把这个给她。”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针脚歪斜,虽然妥善保存,却已很旧了的平安符。
“然后呢,编个什么理由?你知道的,我可编不出瞎话。”
“我也不知道。”
“总得有个理由。你正头娘子喊你回家过年,陪她过除夕,回家过初一?还是你被仇人追杀,不想牵连她所以逃了?总得给人一个忘记你的理由。”
“没有理由。任何理由都不能让我放弃她。”
他捏紧了拳头,那痛苦挣扎的表情正如咽下自己所种的苦果。
“那我跟她说你是李焉识,你玩完人家,现在跑了。”
“玉书,我没有在开玩笑!”
他央求的语气里添了一层浓厚的怒意,却隐忍着不能发作。
“那你就这样走吧。你的东西我待会替你收拾,拿去库房藏起来。”
乔玉书斜觑了他一眼,挥了挥手送客。
“玉书,我并非懦夫。我要以李焉识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爱她。”
他以为,所有人都不理解他的做法,面前这位多年的老友,也不例外。
“是是是,你最勇。可你别忘了,你从来就不是正大光明之人。她喜欢的是光明磊落,救人于水火的师砚,而不是阴暗诡谲,把人当棋子,当玩意儿摆弄的李焉识!”
乔玉书本来便不欲多言,他知道面前这人的偏执和倔强已达到了无人可违拗的地步,可他非要证明自己是对的,便也实在没忍住。
李焉识这回却意外地没有反驳,从腰间解下荷包,放在了乔玉书手里。
“分手费?你也太小瞧她了。”
他能掏出沉甸甸一个荷包出来,这倒是出乎乔玉书的意料。
“我身无长物,已经没有什么能给她的了。”
“一定要走吗?”
李焉识总是给他乔玉书出难题,他一走了之倒是干净利索,可留下乔玉书这个知情人,实在难以面对那位苦主。
“是。我不能将这场美梦变成她的噩梦。梦醒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同师砚结束,认识一个新的李焉识,同李焉识有一个新的开始,等她爱上我,我再告诉她真相,这难道不是最好的安排吗?”
“想得真美。你李焉识是不是以为这天下尽在你算计之中,便以为旁人的感情也是任你算计的。”
他铁了心如此,不欲与乔玉书争论,只无力地道:“替我照顾好她。”
光被半开的门扉分割成一长条,投在地上,又转折落在了墙壁上,刺眼夺目。
今日,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清晨。
她也确实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清晨,阳光也好,外头传来三五不时的笑声,可为何自己却这般心绪不宁,好似沉沉的阴云密布,闷湿厚黏得叫人喘不上来气。
半开的门卷了一阵风进来,她扯了扯被角往身上拢了拢,缝隙间掉出一条柔软顺滑的东西。
她随手扯了出来,是那条陪伴她度过了三个月黑暗的白绫。
“真难看。”
她情不自禁,无声地笑了,摩挲着上头师砚画的两只眼睛,认真又粗糙,不忍卒看,看得出来是精心拉了坨大的。
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她腾地直起身。
“师砚!”
“是我,你的宝贝铁子小铃铛。”
小铃铛一反常态的温柔让她更加惶恐,更加不知如何开口。
一个女子的身影伴着熟悉的药香,踏着大步走了进来,她希冀的目光一寸寸黯淡了下去,那份不安却逐渐在心头清晰。
师砚说,他去拿药的。
“来吧,喝药。”
小铃铛把药吹了吹,又端到她唇边。
“小铃铛,我可以看见你了。”
“艾,艾玛,真的啊。”
小铃铛忧心忡忡的脸上浮现出更深厚的担忧,以及夸张的惊讶。
“小铃铛,你的演技好差。”
她挤出一个并不好看的干笑,长出一口气,闷掉了这碗药,今天的药,格外苦些。
“来吃早饭吧,不吃都凉了。”
药碗放回桌上,小铃铛也在桌前落了座。
梁惊雪坐着没动,从枕下摸出一颗酸糖,放入口中。
还剩三颗,糖袋还是那个糖袋,糖也还是那个糖。
“好酸啊。”
她双目失神,自顾自地低喃着。
“啥事能比吃饭更大的?”小铃铛敲了敲筷子。
她的视线落回模糊的桌前。
“等我把糖吃完,就过去。”
等我把糖吃完,就都过去了。
整个乔宅,都很默契地,没人再提师砚的事,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的存在。
只有庭院里化得掉了脑袋,只剩半个身子,竹枝胳膊掉了半边的雪人“李焉识”证明他曾来过。
她蹲在庭院的地上,怔怔地盯着那个雪人看,雪明晃晃地反射着阳光,刺得她看不清。
从清晨到正午,雪人的另半边胳膊也被她熬得掉落在雪水里。
小铃铛热好了午饭,在门前叹了口气,大着嗓门喊道:“你这眼睛上的药还没上,别搁这盯着了。吃完饭给你上药,麻溜的。”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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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不守舍地点点头,揉了揉眼睛,朝着小铃铛的方向走去。
她却绕过了小铃铛,怔怔地拿起一旁搭着的扫帚,回到了庭院里。
小铃铛觉出不对,跑了过来:“你这刚好就干活啊,使不得使不得。”
她躲开了小铃铛的阻拦,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扫去雪人最后的痕迹。一下,又一下,再一下,连同那两枝枯竹亦被扫得残破支离。
她喘着粗气,愤恨而仇痛。
乔玉书在廊下的一角揣着手看着,心里也是不忍,喊道:“小一,他给你留了东西。”
她猝然抬起头,丢下扫帚便跨过台阶朝着模糊的人影大步跑去。
雪化路滑,一个趔趄,她的头磕在了台阶上,又艰难,果断地撑起身,没顾得上小铃铛的搀扶,跌跌撞撞跑到了乔玉书的面前。
“是什么。”
她喘着气,血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滴答在睫毛上,又落在地上。
她抬眼看了一下,没放在心上,手胡乱地抹了一把,捂住了伤口,血沿着指缝涌了出来。
“管他什么东西,先去止血啊!”
小铃铛追了上来,在一边拉着她,她却像块磐石岿然不动。
“这个,他说是他唯二可以留给你的。”
乔玉书把荷包和那枚平安符拍在了她手里,掉头走了。
看着她憔悴凋零的模样,他待不下去了,更实在不忍再伙同李焉识欺瞒于她。
都是被他伤了心的人。
“他没说为什么走吗?”
她看着乔玉书离去的背影,焦炙万分地高喊追问。
乔玉书没有回话,只是背着手,摇了摇头。
“嗬。”
她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冷笑,抬眼望了望正午高照的太阳,一阵眩晕揉进了脑子,脚下一软,便倒下了。
这一切,哪有那么容易过去。
偌大的宁安司正殿,空空荡荡,鸦雀无声,静得怕人。
“怎么,同嫂子吵架,被赶出来了?”
溪客见李焉识独自靠坐在正位之上,一只手垂在扶手上耷拉着,一只手撑着脑袋,满脸阴郁,双目之间无半分生气,不知出了什么变故。
李焉识收回视线,望了望宁安司金碧辉煌的大殿,镂花的门窗,雕龙绘凤的涂金红柱,名家所题的金字匾额,金丝楠的桌椅,还有此刻掌中握着沉甸甸冷冰冰的金制扶手。
“这些,是我想要的吗?”他失神地自问道。
“我们要的,还不够。”溪客隐隐察觉到了他的心事。
“溪客,我怎么觉得,我好像错了。”他目光再次扫过大殿,只觉厌倦。
“成大事者,总有困顿,自我怀疑的时候。”溪客镇定地道。
他觉着眼前明晃晃的一切有些眼花,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我和她,配吗?”
他并没有希望得到任何恭维的答案。
“权力,配得上一切。”
“溪客,这个世界上以后再没有师砚这个人了。”
“遵命。”
“遵的什么命?”
他苦笑着睁开眼,看着坐在阶下端起茶杯,也正凝望着自己的女子。
“我会吩咐下去,嫂子若是来寻,一应告知白水城不曾有过师砚和溪客这两个人。”
溪客起身,端起面前两盏茶杯,拾级而上,步步靠近。
“溪客,这些年,你最懂我。”
他接过溪客递来的热茶,举杯相敬。
“懂的人,却并非是对的人。”
溪客也饮下,怅然若失。
“可对的人,却并非是懂你的人。不过嘛,要懂做什么,爱就够了。”他挑眉问道,似是在寻求认可。
“自然。”
溪客颔首,接过见底的茶杯,转身缓步走下台阶。
“那日千陌说萧影与八方派有牵连,是怎么回事。”
“还在查。看起来,比我们想得要深得多。”
“八方派这两年还算乖觉,我也不欲动他,若真……当断则断。”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