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清越池桑,池桑清越
    十六年前,白水城,凌云山山麓,池家村。

    百亩农田,依依人家,炊烟袅袅,暖风熏人。

    “桑桑,咱们该回去吃饭了。”

    “你先回吧,我待会还要去摘两根儿黄瓜回去凉拌。”

    “好,今儿这日头大,你手脚快些。”

    名叫池桑的农家女笑着点了点头,哼着小曲儿,挎着篮子,跳过水渠,去到了另一边的菜地。

    她熟练地摘选着竹架上翠绿鲜嫩的黄瓜,一抬眼便瞧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持着一柄长剑,从不远处的山上走下。

    她提高了嗓门继续哼着农家曲儿,转过脸去背对着这条大路,佯装着在这片碧绿之间忙碌不歇。

    那白衣男子途经,果然被这曲儿吸引,不由得慢下了脚步,转身回望。

    “你看我做什么?”

    她猝然转身,睁着明澈无辜的双目朝那男子问道。

    “在下无意冒犯。”

    那男子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行礼抱拳,低下了臊红的脸。

    “我知道,你是绝云派的弟子,我见过你好多次了。”

    她很是自得,挎着篮子,三两步越上了大路。

    “姑娘,见过在下?”

    他依旧拘着礼,头也不敢抬,向后退了两步。

    “你长得这么好看,很难注意不到。”

    她见他这般拘礼呆呆的模样,甜甜笑道。

    那人支支吾吾,更不知道该接什么了。

    “怎么脸还红了。”

    她上前一步,弯下腰,却仰着头,从下头看着他抿嘴皱眉,一脸紧张羞涩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

    她突然出现靠近的笑靥,那样明亮而透彻的双目与他对视,惊得他猛然后退了一步,他的心愈加怦怦乱跳。

    “在,在下还有师命在身,先,先走了。”他转身,慌乱欲逃。

    “哎,别跑啊,这个给你。”

    他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她拿着一根鲜翠欲滴的黄瓜,在身上擦了擦,递了过来,瓜尾巴上的黄色小花在日头的毒晒下微微萎蔫。

    “师傅有命,不可私收百姓物品。”他连连摆手,很是认真严肃地说道。

    “你都吃进肚子里了,他还能剖开看?”

    她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情,歪了歪脑袋,扬起嘴角止不住笑,她想:这个人怎么这样死脑筋呀,一根黄瓜算得了什么?

    “师命在心中,不在眼前。”

    他义正辞严的呆头呆脑模样,落在她眼里,分外可爱,自然,还有一部分是靠颜值加成。

    “师命在……心中?”

    她想了想,透出一个坏笑。又上前一步,猛然将黄瓜塞进他嘴里。

    “黄瓜在肚子里,吃吧。”

    他突然被塞了一嘴黄瓜,有些不知所措,但只好咬了一口接下,一手黄瓜,一手长剑,再次向她抱拳,行了个礼。

    望着远去的身影,她很期待那个人的再次途经。

    第二天,他没有来。

    第三天,他没有来。

    第四天,她蹲在田埂上,望着若隐若现的小道想,他应该不会来了吧,那样一个呆子,能知道什么呀。

    第七天天刚擦亮,她扛着锄头,来到了田头。熟悉的身影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

    “少侠今日没有师命在身了?”

    她压住的笑,却从眼睛里荡漾了出来。

    “上回收了你的黄瓜,回去后我便惴惴不安,夜不安寝。我必须得还。”

    “那你,准备如何还?”

    她实在没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这黄瓜在农家是最不稀罕之物,他却如此放在心上,果真是个呆子。

    “我,我替你耕地吧。”

    他起先是特意揣了些银子的,可看着她扛着锄头,便不由自主这般开口了。

    “好啊,那便把这亩地都翻翻吧。”

    她笑得前仰后合,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但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你生得这样健硕,这地翻得……你翻完了我还得再翻一遍。”

    “那,我再翻一遍。”他擦着汗,支支吾吾道。

    “好了好了,你歇歇吧。”她见他又挥动起锄头,汗水已然湿透了白色的长袍,衣摆还沾了许多灰泥,手上也磨出了血泡,有些不落忍。

    “呐,吃吧。”她走近,还是那样递了根黄瓜来。

    “不,不能再收了。”他急忙摇了摇头,汗水滴落,融进黑色的泥土里。

    “干了一上午活。水都没喝一口,你当真是神仙?”

    他想了想,行了个礼,还是接下了。

    “我觉着你是神仙。不是神仙,怎生得这样好看?”她背着手,把脸凑了过来,明目张胆地看着他的眼睛。

    她这半开玩笑半调戏的一句,又羞得他的脸通红。

    他是绝云派的亲传大弟子,是众望所归的未来掌门接班人。他恪尽职守,尊师重道,是江湖上新一辈儿里最为出类拔萃的那一拨,年纪轻轻便小有名气。

    “姑,姑娘,我先回去了。”

    “哎,你明天还会来还我黄瓜吗?”

    他不敢回话,加紧脚步跑远了,连轻功都忘记了使。

    “桑桑,你就这么让那小子把你这一畦刚种的苗给毁了?”

    一直在自家地里忙碌着的池云见人走远了,便小跑了两步来,很是八卦地笑嘻嘻高声问道。

    “老娘乐意。”

    池桑双手叉腰,满足地道。

    ……

    “姑娘。我又来了。”

    赵清越换了身便装,一来便轻车熟路地撸好袖子,准备下地。

    “赵清越,都一个月了,你这准时准点儿来我这打卡呢?”

    “桑桑姑娘,若不想见到我,我,不打扰便是。”

    赵清越听见她这样的话,停了手里的动作,怔愣着,悻悻握着锄头,不知道该走该留。

    “你都集了三十天卡了,不想兑换点儿什么吗?”

    “啊?”

    赵清越看着走近的人,不知所以。

    吧唧。池桑突袭,在他脸上落下响亮一口。

    “我!”

    “你什么你,这可是老娘的初吻,收好。”

    池桑坏笑着看着瞬间落下汗的男子,此刻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得心里感叹道呆子就是呆子。

    第三十一天,他没有来。

    三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来。

    半年过去了,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她的心和这小山村一道落了一场雪。

    屋外,雪地里,绽开一朵朵红梅。

    她吹灭了油灯,在床上辗转反侧,她想,就算不喜欢我,也可以做个朋友吧,这躲着算怎么回事啊。

    “桑桑……”

    轻而沉闷的叩门声惊醒了她的悲伤,她惊跳起身,将门扉大开,寒风冲入小屋。

    “赵……你怎么受伤了!”

    赵清越白色的长袍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浸满了暗红,显然已经伤了很久。她以娇小的身躯撑起高出她许多的赵清越,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扶到了床上。

    “桑桑,我不能回去复命了。请你替我,把长空剑,送回去。”他奄奄一息,摸索着腰间青黑色长剑。

    “我不,在你心里,师门就这样重要吗!”

    她心头苦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在眼前,开口的第一句,依旧是师门。

    那,那他还来这儿做什么!

    “桑桑,恩师所托,不可不受。请你替我告诉师父,他交代的,我都做了。自此,我不再是绝云派的赵清越了。”

    “我只是,桑桑的赵清越。”

    赵清越的伤并不算很重,在卧床一个月后,也便痊愈了。

    池桑在照料他的这段时间里,从陆续来看望,劝慰的师兄弟口中慢慢拼凑出了这半年来他的行踪。

    那日,在被池桑猛然突袭后,他兵慌马乱般回到了绝云派。次日一早便在师父的房门前长跪不起,只言弟子不敬不忠不孝,请师父责罚,赶出师门。

    无他,只因绝云派的掌门终生不得嫁娶。

    当时的掌门承鹤自己虽也才继任没几年,可体质不佳,时常抱病,且四个亲传弟子之中,龙钟月过柔,阿隐过狂,李焉识……他不喜,皆非佳选。

    而赵清越又实在天资过高,道心稳固,因此不论是外界传言还是绝云派内部,或是掌门的心中,他都是不二的接班人。

    承鹤听完他的罪书后,什么也没说,只将历代掌门所佩的长空剑和一封信交到了他手中,让他完成信封里所有的任务,再回来复命。

    那时,他若再执意如此,便由得他去。

    赵清越心中大喜,再三拜下,叩谢师恩,打开信封,却极是疑惑不解。

    这第一条,是要他带两名师弟去北斗门交流小住两月。

    第二条,是协助宁安司擒获长欢阁内隐藏的凶犯。

    最后一条,是追捕当时还未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西门二狗。

    很快,等他到了那处,才知承鹤是打的什么主意。

    这门派之间相互交流学习教学经验,是常有的事,旨在提高教学效率,更好地代代相传。

    可北斗门是江湖第一大派,向来拜高踩低,仗着拳法在武林中威名赫赫,便不把其他门派放在眼里,因此对于来交流的其他门派学子常有欺凌。

    起初,北斗门对于赵清越一行是很不放在眼里的,他自打进了门问询了半日,也无人指引接待。直到有眼尖的人认出了他手里的那把剑,乃是绝云派历代掌门所佩,这意味着赵清越地位非凡。

    自此,他的待遇达到了直线式的上升,每日饭菜皆是小灶现烹,送上门,每日出行必有漂亮女弟子陪同,讲解……而裘师叔门下的两位师弟便没有这般好待遇。

    赵清越对此,极是厌恶。

    他极力要求与两位师弟同吃同住,拒绝一切超于正常待遇之外的馈赠。可北斗门只当他是假清高,胃口大,依旧我行我素,甚至变本加厉,将他的衣食住行等抬到了不该有的地位。

    这便是承鹤的用心,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体会到身处高位的优待,附加,善意,便利……便很难再想回到平民之时。

    他便是要这位未来继承人提前享受到身为掌门的待遇,动摇他的凡心。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权力能给的,都不必张嘴向人讨要。你坐在这个位置上,天然就配。

    至于长欢阁,他去到了那里,才晓得是个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