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茨在三楼选了个房间,刚脱下外套,就有人来敲门。
打开门,是庄园里的佣人,送来了换洗衣物,还问洛茨需不需要别的服务,他们庄园的按摩师技艺高超。
洛茨礼貌拒绝,关上门以后进到盥洗室,对着镜子里的人发呆。
【你有没有觉得我刚才很傻?】他问系统。【我觉得我的信任被辜负了。】
辛迢阙和他商量,说最好九点三十就出发,洛茨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选择相信。
他本以为是寿宴上有别的安排,结果纯粹是被骗了,辛迢阙是要带他见家长。
【但是你好像不怎么生气。】系统观察着他的面色,小心翼翼地说,【洛洛你不生气吗?】
灯光徐徐落下,镜子里的青年从头发到脚趾都经过精心打理,虽然没有过分华贵的装饰,但细节之处都能体现用心。
敬重、贴心、礼貌。
是很适合参加长辈寿宴的装扮。
洛茨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露出的瓷白肌肤打破了这种感觉。
他微微转头观察自己脑后的头发有没有翘起来。
听到系统这么问,他状似思考片刻,然后回答:【本来是挺生气的,不过后来一想,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见家长这个行为体现在于看看对方的家庭是不是自己满意且需要的,如果双方都很合适,再商议接下来的环节,比如订婚结婚生孩子。
洛茨虽说是见了辛迢阙的奶奶,但从头至尾其实什么都没有说。毕竟今次会面的主要目的是祝寿,洛茨也只是送了个礼物,顺便陪长辈聊了几句而已。
明面上就是如此,至于暗地里的那些暗潮汹涌,那都是辛迢阙的事,跟洛茨没关系。
系统似懂非懂:【所以你不会生气,因为麻烦不会惹到你身上。】
洛茨点头,理所应当地说:【对,就是这样——我是个很宽容的人。】
但凡在场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对洛茨的这句话表示充分怀疑,并且付诸大量的嘲笑。
可惜的是这里只有一个发言人和一个啥也不知道的白色圆球,于是无事发生。
系统还顺着洛茨的话夸了几句。
它的注意被人不露痕迹地转移了。
在此次谈话中,它只记住了洛茨不喜欢麻烦,只要能避开就不会生气,可眼下的这次会面明明是可以避免的,也就是说麻烦本不会产生。
而洛茨不仅允许了辛迢阙制造这个麻烦,还将后续全部交由他处理,并不担心事后会不会有牵连到自己的问题出现。
这本身就很值得探究。
代表着洛茨和辛迢阙的关系正在迈进一个新的阶段。
而且他们有些过于默契了,跟提前商量好了似的。
系统本应该了解这一切的,本该提前觉察到涌动在此次会面下的暧昧浪流,可惜它还小,被忽悠也是倒霉。
知道自己忽悠成功的洛茨对着镜子满意地笑笑,换上送来的衣服,将礼服收纳好以后交给佣人,让他们养护熨好以后再送上来。
到底是穿过一次的衣服,再用来参加宴会显得不够重视,最好还是重新打理一遍。
嘱咐完事情以后,洛茨再次关上门,长呼一口气后挪到床边趴下,头栽进被子里。
系统已经见惯了他说睡就睡的样子,并不惊讶,兀自跑到窗户边,顺着敞开的缝溜了出去。
它很喜欢庄园这边的景观,所以自己出去玩儿了。
洛茨一个人在床上趴了好一会儿,似乎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等听到窗外树上有鸟雀起飞,翅膀擦过枝叶的声音后,他才慢腾腾地抬起脑袋,翻了个身,让自己正面朝上。
手机也埋在被子里,洛茨掀开两个枕头才抖擞出来。
“找到了。”
手机一拿到手里,洛茨就跟被风吹倒的竹竿似的又倒回床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枕着枝头,双手平举,点开聊天框。
[我在三楼。]
他发送。
消息很快就回复过来。
辛迢阙:[好的,我知道了。]
就这?
洛茨不肯放过,继续哒哒哒地打字:[你们谈完事清了吗?]
辛迢阙:[谈完了。]
洛茨:[都谈什么了?]
辛迢阙:[没什么。]
“……”
洛茨放下手机,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遭遇了全世界最直白的敷衍。
这个姓辛的混账显然是不准备再说了,他心里有一些规划,包括今天发生的一切在内,都是他提前料想好的。
这些规划就像那个他死活不肯说出口的秘密,被他关进盒子里,然后上了七八道锁,外面的人拿电锯都锯不开。
洛茨对盒子的内容有所猜测,但无法窥探全部。
……
既然看不全,那就干脆先别看了,省得头疼,做点别的事吧。
洛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睡觉。
昨晚上他没睡好,今天起得又很早,现在已经开始困了。
想到这里,他重新把手机捞回身边,想定个闹钟,不要错过辛家的午餐。
但刚点亮屏,一则好友申请就弹了出来。
申请人的昵称叫花青,头像是一只花瓶,形式类似于明代的天球瓶,颜色淡雅朴素,花纹配合的相当精巧。
好友申请的备注里面没有信息,但洛茨看着那只花瓶,莫名觉得申请人应该是孟简。
于是他点击通过。
几乎就是在通过的下一秒,对面就发来了消息。
花青:[呦吼!这么快?]
洛茨:[孟简?]
手机那头的孟简“哇”了声,倒回办公椅上,原地转了半圈。
花青:[这是怎么猜到的?]
洛茨没有立即回答,他正在给孟简加备注。
等加完后,他才慢吞吞地打字:[因为我觉得头像很有你的风格,我认识的人又不多。]
孟简:[这个别担心,后面我带你去玩儿!]
这么仗义?
洛茨挑起眉毛,翻身趴在床上,挑了个表情包发过去。
孟简马上回了个表情包,是洛茨没有的。
[你现在就在庄园里了吗?]孟简问。
洛茨瞟了一眼,先把表情包收了,然后才回复是的。
孟简惊讶:[这么早就到了?]
洛茨:[嗯哼,是辛先生让我来的。奶奶留我吃中午饭。]
……
孟简沉默了很久。
对话框里一片死寂,好像洛茨随手打下来的那句话是原子弹,一旦下落,寸草不生。
孟简:[……辛奶奶留你吃饭?]
洛茨:[对。]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孟简正在经历一次人生观、价值观的重组。
他不信命:[她没说为什么留你吃饭吗?]
迫害别人并且成功的洛茨心情很好,于是道:[因为我来早了呀!]
对话那头的孟简看见这句话,当即一口气没喘上来,咳了个昏天黑地,等再次看手机,却发现洛茨在后边补了一个表情包,正是刚刚从他那里偷走的那个。
孟简:……
他觉得自己要重新看待这个小寡夫了,传闻中的那些什么柔弱无助全都是胡扯,这家伙的真实性情恶劣至极,睚眦必报。
辛迢阙在想什么?
眼下,什么表情包什么真实性情都不重要了,孟简往前猛地挪了两下,够过水杯来喝了两口,然后打了辛迢阙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通了。
“干什么?”辛迢阙问。
“那个顾慈现在就在庄园里?”孟简喘着粗气问,“是不是?”
辛迢阙在电话那边皱起眉毛。
“你嗓子怎么回事?”他问。
“没事,咳嗽咳的,哎你别管这个,”孟简猛吸一口气,“你就说,他是不是现在在庄园?”
辛迢阙道:“是,怎么了?”
然后又是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孟简:“你奶奶还留他吃饭?!”
辛迢阙不明所以,觉得他在发疯:“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没问题!”
孟简把手机拿远一些,被成功重组的三观正在冲他尖叫。在这极致的冲击下,他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错了,我不光该重新看待他,我也该重新看待你。”他认真地对辛迢阙说,“你太快了,兄弟,人不可貌相,我为你感到自豪!”
“什么?”辛迢阙没太听懂,他正利用空余时间处理工作,一会儿周奇瑞的电话还会打过来,“你发什么疯?”
“我没发疯。”孟简义正言辞地捍卫自己的名誉,“我今天晚上会过来。”
“这件事你已经提过好几遍了。”
“再多提一遍也没什么问题。邵家也会来吧?”
“嗯,行,会来。”
外面有人敲门,孟简拿着手机走到门前:“那晚上见。”
辛迢阙敷衍地应道:“行。”
“需要我帮忙照顾一下你的小男朋友吗?”
“嗯,行……什么?”
电话挂断了,辛迢阙盯着已经熄灭的屏幕看了一会儿,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
孟简的震惊是有道理的,虽然他并不了解整个事情的经过,但洛茨与辛迢阙透露出的那点细微枝节足够让他震撼终生。
辛迢阙动心没问题,喜欢谁都没问题。
因为一些父辈上的错处,辛迢阙这些年过得跟苦行僧似的,做事从没有急躁过,端的就是一个心静,人生过得没趣极了。
如今能出现这么一个让他雷厉风行,急得恨不得明天就办婚礼的人,孟简觉得不算坏事。
只是辛老夫人也这么干脆,孟简倒是没想到。
……
他年少时在国外与辛迢阙年少相识,偶尔两人相处时也会谈起以前的事情,加上回国以后的生意接洽,孟简对季家的事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
他知道顾慈在季家的身份十有八九是假的,顶多是占个名头,当挡箭牌。
那他清楚的事情,辛老夫人肯定也清楚。
但是这面子上的关系实在是太难缠了,那些盼着人家明天就死的王八蛋指不定怎么在背后嚼舌根子。
老夫人居然就这么同意了他俩的事。
原来辛家这么开放的吗?
孟简搓搓手,开始考虑自己送过去的寿礼是不是有点太墨守成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