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第四十一章
上巳节,十里长街,灯火簇簇,随处可见乐舞、泛舟、放花灯,热闹不绝。整座城人流如织。
在光亮照不到的角落,黑暗中隐约有怪异嘶哑的声音,但很快被熙攘声覆盖了。
城主府,隐约传来隔岸夜歌阵阵。
此时城主府被众人怀疑,城主与瑕夫人便不参与外面那些事,这两日只听着下人通报进度。
近日城主生病,瑕夫人也得了空,亲自熬药,城主喝下浓稠发苦的汤药,眉头都没皱,呵呵笑道:“夫人有心了。”
城主鬓间已长出了白发,而瑕夫人眉眼明艳,依旧如初见,岁月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
她的乌发上别了支珠钗,还是当年两人确认心意时,第一次给送她的礼物。
城主望向如墨的夜色,叹息一声,眉间起了褶:“不知阙儿和少侠他们,应对的可还顺利。”
瑕夫人抬手为他抚平了眉间的褶印,“这天下,日后还是靠这群少年人守护,云都也早晚要交到阙儿手中,你我便别操心了,休息一阵也好。”
正这时,听到门外有低低的斥责声。
瑕夫人推开门,见到来人,“阙儿?”
而被花从阙斥责的那人一溜烟跑了。
花从阙:“娘,他们这些修士,怎么听风就是雨,居然还敢在您的院子里放缚妖索,怀疑就有妖在此处,怎么可能。”
瑕夫人听了他的话,却面色自若:“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等事情水落石出就好了。倒是你,先前一个月都不往我这儿来一次,今日倒是颇为主动。”
花从阙进了门,给自己倒了杯茶。
城主面色苍白,咳了一声:“墙倒众人推,身处高位更如是,不得行差踏错半步。”
花从阙皱着眉打量着城主:“爹,您近日身子没事吧?怎么总觉得您像生了场大病?”
城主摇了摇头:“早前落下的病根罢了,调养两日便好。”
花从阙这才放下心:“今日我和少侠他们里应外合,相当顺利,蓍草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便等明日,还爹和娘亲清白,还城中百姓太平。”
城主早已从听人通报此事,但还是轻轻颔首,“阙儿长大了,知道为百姓排忧解难了。”
一向对花从阙严厉的瑕夫人也带了点笑意:“阙儿与少侠他们相处几日,好像是学到了不少。”
花从阙:“少侠他们要忙自己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主要还是看不得城主府受诬陷,我若不出手,难不成真等着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修士给咱们城主府泼脏水不成。”
“你们早些休息,我待会还要送沈小姐出府呢,她还在等我。”
城主和瑕夫人相视一笑。山庄之中建有药阁储存药材,弟子们可凭着身份玉牌领取药材,用于修炼和炼药。
这药阁是山庄中最高最气派的建筑物,从入口进入前,容簌衣先抬头数了数这药阁有几层楼。一眼望过去没看到顶。
外面显得那么大,一进到里面,却觉得过道都有些狭窄,全被他们摆满了存放药材的柜子。
这些药柜由特殊的木材制作,水火不侵,每个木格中都雕刻有小型阵法,可调节湿度和温度,利于药草的储存,可让药材千年不腐。
容簌衣一眼认出这柜子是他们灵器阁的手艺,脑子里开始自动计算打一个这样的柜子要花多少灵石。
这么多的柜子,加上柜子里那些稀贵的灵草药材,再加上后山还有好几个山洞,当做仓库使用。
容簌衣和庄主聊天时,也时不时地调侃他,问他们是不是因为囤了太多药草破产了。
“见过少庄主。”路过的弟子来向时微明行礼。
“嗯,我来取些药。”时微明点头,问他,“昨晚调取的药材都到了吗?”
“回少庄主,已经放入后山的仓库中了。”
“知道了。”时微明拿出一块玉牌,打开一扇门,“夫人,走这边。”
这句“夫人”一出,那位给时微明行礼的弟子眼睛瞪得溜圆。几道目光唰地聚集了过来,还有人在二层栏杆边伸出脑袋,往这边张望。
容簌衣甚至听到“吵过架”“打肿脸”这种词汇。
她假装没有发现,维持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跟着时微明走过那扇门。
待走过门之后,容簌衣开口:“少庄主,你平时还是不要称我为夫人了吧?”
前面带路的人停下,面带疑惑地回头:“不能叫吗?”
容簌衣不太自在地抓了抓脸颊,她还想问问时微明,他们之间认识不超过两天,他是如何叫得这么自然不害臊的。
可他也没把她当作夫人看待啊。
别以为她不知道,时微明昨晚找了几本医书,一看看了个通宵。
“也不是不能叫,就是……”容簌衣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他们已经结为道侣,称呼她为夫人有什么不对吗?
时微明疑惑:“你不喜欢这样?”
他一本正经的口吻,像是主治医师征询患者意见一样:“那应该叫什么好?”
“平时叫我名字就行。”容簌衣答道。
“好,簌衣。”这位主治医师也没太纠结称呼问题,改了口。
解决了称呼问题,两人继续往外走,视野开阔了很多。
除了药阁,他们还在山中开辟了几处洞府,作为仓库使用。
门后便是通向不同的洞府的空中回廊。
大片的藤蔓绕着扶手廊柱,偶尔从屋檐垂下一两串还未开放的小花。从这处往下看,能把山庄中的风景尽收眼底。
时微明带她走向一处洞府,感受到结界中封存的庞大灵力,容簌衣心里莫名。
外面放着的药材能让普通弟子随意取用,珍稀难寻的灵草自然是放在洞府深处好好封存起来。时微明却带着她往深处走,只是配个补气血助消化的药汤,不至于吧?
容簌衣准备再次自证清白自己没有吃撑,前面带路的时微明脚步不停,直接越过了那封存着强大灵力的洞府,拐向了回廊的另一边。
哦,原来是她会错意了。容簌衣的目光还停在那洞府门上,没来得及转开。
时微明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停下脚步:“你想进去看看吗?”
“这里能进去看?”容簌衣有些诧异。
“可以。”时微明回答后,就拿出了开启洞府的玉牌。
就好像只要容簌衣点点头,他就真的会把容簌衣带进去一样。
容簌衣可没心大到要进别人储藏珍贵灵草的洞府乱晃:“不用了,我对灵草什么的也不太懂。”
“那便算了。如果你以后想进去,都可以和我说。”时微明收起玉牌。
怎么可能还有下次啊。
容簌衣当他是客气,也客气地回了声:“我知道了。”
之后走的那一段路,两个人都没再说话,走到回廊尽头处,又是一个洞府。
这个洞府就正常多了,或者说……平平无奇。里面光线不太好,只能闻见空气中散发的草药的味道。
时微明在门口取了提灯:“等我片刻。”
他提着灯走进去,把容簌衣留在门口。
容簌衣在门口站着,自从进了这药阁,她看见的最多的就是药草。码得整整齐齐,按箱计数的药草。她也不知道时微明是怎么记住那些药草的摆放位置的。
里面很黑,只有一点冷白的灯光照着,时微明很快把药材找齐,按剂量配在一起,神情专注。
容簌衣看了会他的侧脸,最后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走进了黑漆漆的库房里,朝着那点光亮摸了过去。
“九星草?”
容簌衣不太确定说出其中一种药材的名字。
“嗯,是九星草。”
时微明把提灯移了移,让她能看得清些。
容簌衣一眼扫过去,这个药材认识,那个也认识,基本认全了。
虽然刚才她说自己不懂灵草,其实这么多年她药喝得多,加上他们炼器的总喜欢收集点稀奇古怪的材料,其中也有很多灵草,她其实认得不少。
时微明给她配的这药,同民间健胃消食的方子有些类似,应该是经过了他的改良。但总体还是非常朴实无华,并未用什么稀贵的材料。
她就说嘛,她那破破烂烂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高阶灵草所蕴含的灵气,这种普通的反而更适合她。
只是这些修炼用不上,炼丹不需要的凡间草药,有必要专门开辟一个洞府存在山庄之中吗?
“留药山庄也会保存这些民间的普通药材吗?”容簌衣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这是今早刚从山下城镇运上来的。”时微明同她解释道。
留药山庄在大陆各地都开设的医馆药铺,也会定期组织弟子下山义诊。这些普通药草在外边随便一家药铺都能找到,根本不需要特意储存在山庄之中。
容簌衣立刻就想到今早听到的那个离谱的谣言,打趣道:“所以山庄中的传言是真的,你担心库存不够,连夜叫人补充了库存?”
时微明捏着药的手指颤了颤。
山庄中的传言他也有听说,明少英同他说起这件事时,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完整的版本是:关于山下城镇中的谣言,系统曾给出了两个嫌疑人。由于一不小心错过了逃跑机会,容簌衣不得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与这两名嫌疑人正面遭遇。
嫌疑人其一牧轻霜,手腕上缠着一圈绷带,脸色略显苍白,看起来比昨天晚上还要楚楚可怜。
眼见着时微明牵着容簌衣的手走出来,她那随时可能会哭出来的眼睛因为震惊睁大,透出些许疑惑和茫然。
而另一位嫌疑人,也是这本书的男主,韩钰皓。
身为书中主角,韩钰皓长得自然不差。剑眉桃花目,意气风发。只是现在皱着眉头,浑身带着一股暴躁劲,好似别人都欠他似的,白瞎了那张脸。
这人一上来就面露嘲讽:“呵,我以前竟不知道少庄主如此忙碌,连见我师姐一面的空闲都没有,有了道侣真是大不一样了。”
末了,还不客气地瞪了容簌衣一眼。
容簌衣假装没看见他。
昨日她只披着马甲远远看过韩钰皓一次,现在和他面对面,又觉得和自己知道的有所差别。
容簌衣的视线下意识地往时微明的方向飘,一个个的人设都不太对劲。
算了,她实在不想掺和进这三个人的纠葛之中。若不是时微明硬是拉着她来,她早就跑了,还能少喝一碗药呢。
话说时微明怎么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容簌衣不满地抽了抽被时微明抓着的手,没能挣开。
时微明不解地望过来。
“我打扰到你们了吗?要不我先走吧?”容簌衣立刻换上了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
她这反应与之前翻墙时差距有些大。
时微明手上不松,轻声说:“等一会儿就好,很快。我还有事未和你说。”
容簌衣不满地撇撇嘴。
还很快,别以为她没读过原著,但凡这三人的对手戏,作者能水个五六章。他们扯来扯去说不清楚,最后遭殃的只有她这个恶毒女配。
可惜逃不掉,容簌衣只能再往时微明身后躲了躲。
她听见时微明向那两个人说:“两位有什么事吗?我还得去给簌衣配点药。”
“你还好意思问我们有什么事?我们找了你大半天了,你还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韩钰皓愤愤不平:“我问你,你为何要处罚那个将玉牌借给师姐的弟子?还在整个山庄通报”。
咦?
容簌衣一讶。
时微明将那人处置了?
经过了昨天的事,容簌衣倒也明白时微明拿的不是无私奉献的男配剧本。这家伙切开来是黑的。
但不管是将牧轻霜丢在瀑布之下,还是换了个出口提前溜出百草谷,他都是偷偷做的,未留下什么把柄,很明显不想和牧轻霜韩钰皓撕破脸。
容簌衣清晰地记得,原来这件事情可没有闹大,那个帮助牧轻霜的弟子被秘密处置了。
怎么过了一个晚上,时微明就下令把此事通报山庄上下了?
是什么让他改变主意了?
“山庄规定如此。不得将身份玉牌私自借给他人,违者剥夺弟子身份逐出山庄。”
时微明神色泰然,回答也滴水不漏。仿佛他这样处理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能让韩钰皓满意,他继续质问道:“谁要同你说你们山庄的规矩?处理这事明明有许多方法,而你却偏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若是此事传回剑宗,你知道他们会如何处罚师姐吗?!”提起这个,韩钰皓就心里冒火。
他们师父的剑尊之名虽然响亮,可剑尊一心修炼剑术,长年闭关。时间长了,他们在宗门之中无人撑腰,别有用心的人就惦记起了剑尊留下的法器与剑谱。
要是被他其他人抓到错处,还不知道会被如何挖苦为难呢。
“少庄主,此事是我之过。你让我如何赔罪都行,可……”牧轻霜看起来可怜得不行,“师父潜心修炼,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打扰到她。”
她望向那个藏在时微明身后的人,细声细气道:“我知道我惹了夫人不快,可逐出山庄的惩罚实在太重,夫人有气冲着我来便是。可否饶恕那个弟子呢?”
这关她什么事?容簌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明明是牧轻霜闯入百草谷中搞出来一堆烂事,现在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倒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
“这位道友所说的,我不太明白。”演戏装可怜嘛,她也会啊。
容簌衣摆出茫然的神情:“将那人逐出山庄是按规矩办事,皆是少庄主决定的。在你们找来之前,我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事。”
容簌衣歪头,不解地问时微明:“这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时微明抿唇不语。
“怎么同你无关。”韩钰皓道,“少庄主这么做,想必是为了讨好灵器阁吧?”
牧轻霜一惊,拉住韩钰皓:“师弟!说得太过了。”
“我这说得有什么错。他也不想想,若没有师姐。他能不能坐上少庄主之位都不一定呢。”
韩钰皓此话一出,时微明怔住了。
容簌衣扯扯嘴角。来了,救命恩人的道德绑架。
韩钰皓话说得难听,却没见时微明还嘴。牧轻霜曾救了时微明一命,这是不争的事实。
牧轻霜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就算她做错了又怎么样?那当然是原谅她啊。
容簌衣又想起了今天早上打听到的那些事。
“少庄主是为了找牧轻霜这个救命恩人,才特意去了剑宗。”
“许是那个时候,牧轻霜从魔修手中保护了少庄主。”
这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并决定不会因此去搞什么针对女主争风吃醋的傻事。可想起来,莫名地有点烦躁。
“什么讨好不讨好的,我一个外人,自是比不了你们之间情谊深厚。这事你们自己说清楚就好,我就不掺和了。”
这话说完,容簌衣便感到抓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了。她不满地瞪过去。
怎么?你还有意见?
时微明对上她染上了怒气的眸子,深吸一口气:“此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想明白就好。”韩钰皓哼了声。他就知道,只要搬出这件事,时微明一定会松口,“你可得把这件事处理好,别污了我师姐和剑宗的名声……”
韩钰皓还未把话说完,时微明忽然道:“不如我将此事告知剑宗掌门,由他定夺吧。”
正在装可怜的牧轻霜:“……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义父外出前,曾嘱咐我,若碰到难事,可找掌门帮忙。”像是怕牧轻霜没听清楚,时微明解释完,又安慰了一句,“你放心,掌门处事公允,也不会打扰到你师父闭关。”
时微明和牧轻霜说话时,语气总是温和的。可容簌衣在旁边听着,总觉得他是在阴阳怪气。
她神色古怪地瞄了时微明一眼,还是没能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什么。
时微明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头问他:“簌衣觉得这样如何?”
“啊?”这件事情还要问她意见的吗?
容簌衣愣了下,含糊应道:“还行?”
“好。”时微明点了点头。
另外两个人就没有这么淡然了。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而时微明像是没感觉到一般,飞快地拿出传音符。只要他一道灵力打过去,身在剑宗的掌门立刻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等!” 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容簌衣给出了二选一的选项。
本以为能看到时微明为难的表情,结果时微明一句“我先回去”把容簌衣整不会了。
被他这一出整不会的还有牧轻霜,她的表情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牧轻霜缓了缓,才咬着嘴唇道:“那你出去之后,一定要快点叫人来找我啊。”
她想哭,但忍着没让眼泪落下来:“我师弟发现我不见了,一定很担心。”
柔弱可怜的少女,扯着你的衣角,即使害怕得发抖,仍然坚持自己留在这里,让时微明先离开。
这场景实在太能激起人的保护欲,容簌衣简直想为他们鼓掌。
时微明再不选择留下来就不礼貌了。
“我已发了信号,其他人很快便会找过来。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再给你一些驱兽的药粉。”
时微明说话的语调一直温柔且富有耐心,只是说出来的内容格外无情。
说完,一手把自己的衣角从牧轻霜的手里抽了出来。
牧轻霜干举着手站在那,显得更可怜了。
“走吧,前辈。”时微明转身对容簌衣说。
容簌衣坐那里没动。
走啥走啊小伙子,把你深爱的女主留在深山老林,你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前辈不是说御兽笛有时间限制?”
时微明把牧轻霜丢下先走一步的决心还挺坚定,不像是演的。
容簌衣问系统:“他催我?”
【请宿主注意时间限制!请宿主注意时间限制!】系统也跟着呜哇呜哇地催了起来。
时微明又问:“前辈?”
【请宿主注意时间限制!请宿主注意时间限制!】
容簌衣:“……行吧。”
容簌衣一手扯过时微明,像拎麻袋一样把他扔到了羊背上,吹响了御兽笛。
身下的妖兽得到命令,从原地一跃而起,速度飞快地往山崖上攀。
“时微明……”牧轻霜追上前两步,似乎想挽留他。
可惜妖兽跳地飞快,只过了一会,被留在下面的牧轻霜就缩成一个点,慢慢看不见了。
容簌衣一边吹着御兽笛,一边用余光打量时微明。
整个过程,时微明真就像个麻袋一样,乖乖横在羊背上,甚至没有把脑袋往牧轻霜的方向扭一下。
山羊攀上瀑布,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怎么想都不太对劲。
容簌衣努力地回忆了下剧情。时微明是这么个人吗?
这么木头,像没感情似的。难道他平时温柔的样子都是演的?毕竟之后他还会求而不得黑化,不排除他是个白切黑的可能。
“把牧轻霜留在山崖下,你不会担心?”容簌衣试探着问他。
“牧轻霜出自剑尊门下。”木头冷漠地提醒她。
哦,牧轻霜是个剑修。
她的武力值比时微明这个医修还要高,刚刚看她这么害怕,容簌衣都忘记这档子事了。
“既然你对她的实力如此放心,又何必专门进来找她?”容簌衣想不通。
时微明沉默了,继续装麻袋。
容簌衣哼了一声,无言以对了吧,他还是喜欢牧轻霜的。也真的搞不懂了,系统为何要给她布置这个任务。
她和系统抱怨:“你看他,你这么着急催我,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呢。就非要把他带出去吗?”
【当然有啊!】系统答道。
【新婚当夜不揭开新娘面具,太太太不吉利了!】
它用一点都严肃不起来的娃娃音,严肃地讲这件事,反而听着有点搞笑。
容簌衣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理由。
“不得了,你一个系统,还挺尊重传统的。”
或者说,迷信?
【宿主,你信我,这个真的非常非常重要!】
容簌衣伸手指了指面前的那个“麻袋”:“你是觉得只要揭了面具,之后我们之间就会顺利吗,我和他这种——”木头。
“前辈,前边路口走右边那条小道。”刚刚还假装自己是个麻袋的人突然开口了。
明明前面不远就是秘境出口,时微明却让她绕路。
容簌衣指挥妖兽停了下来:“怎么,你不想回去了?”
“要回去。”时微明指向秘境出口,让她自己看,“但那里出不去。”
虽然隔得远,但还是能看到秘境门口站着许多人。这些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拨。一边的人想进入秘境,又被另一拨人拦在了门口。
“明毅!我师姐还没找到吗?”说这话的人正是牧轻霜刚刚提到的师弟,也是这本书的男主,韩钰皓。
他这话都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明毅都懒得敷衍他,甚至往旁边挪了下,挡住了韩钰皓望向山谷入口的目光。
见这帮人像防贼一样防着他,韩钰皓握紧了手中的七星令。
“若到了时限,我还没看我师姐安然无恙地出来,就别怪我坏了你们山庄的规矩,我要亲自带人进去找!”
看着这两拨人站在一起,剑拔弩张,容簌衣想起来了。
剧情中是有这么一段的。
韩钰皓非要进百草谷里救人,被时微明拦了下来。作为替代,时微明必须亲自带人去百草谷里,救牧轻霜。
若此时时微明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想必场面会十分精彩。
另一边,等得不耐烦的明毅拿出传音令,催促在百草谷里找人的同门。
明毅:我是造了什么孽,才在少主娶亲的日子里抽签中了要负责巡逻。还遇到了这种破事。你们找到人了没有?
弟子甲:还没呢,人影都没见着。
弟子乙:我造了什么孽要大晚上摸黑找人,姓明的,你们可千万守住别再让人进来了。
明毅:哦,要是拦不住了,我是不是能一把毒粉放倒他们?
弟子丙:悠着点,你们下手没轻重,最后还是我们来治。
弟子乙:要是他手抖把七星令摔了怎么办?那玩意封着他师尊流华上君的剑气呢。
明毅:怕什么?这件事就算他师父亲自来,也是我们有理。
弟子甲:然后呢,在少庄主的大喜日子,让上君的剑气砸到我们山谷禁制上。地动山摇轰隆隆,就当放鞭炮给少夫人助兴?
弟子丙:然后少主来后山找女人的事也一起败露了。
明毅:所以才要撒毒粉啊!在这帮人舞到少夫人面前之前封口啊!
弟子甲:……那是杀人灭口吧,痒痒粉吧?
几人对用哪种药粉,如何下黑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而他们半夜出去找女人的少庄主,平静地发出一条消息。
时微明:去北边的湿地找找,我往南边去。
目睹全过程的容簌衣嘴角一抽。你找个屁,你都快出秘境了。
时微明下完指令后,收起了传音令:“前辈,可以走了吗?”
容簌衣指挥山羊继续前进,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
“你之前和牧轻霜说,你已经告知别人她的位置,马上就会有人去找她,但你其实没有告诉别人。”
“嗯。”
时微明点点头,并不否认。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瀑布的具体位置?”
“就如我之前所说,秘境之中有许多未探明的地方,连我也无法说出准确位置。”
时微明回答流畅,但容簌衣总觉得他在瞎扯,只是没有证据。
“如果没有准确的位置,那他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牧轻霜?”容簌衣双目逐渐变得无神。
时微明不太确定地回答道:“在明日太阳升起前?”
容簌衣:?
容簌衣突然有那么点同情牧轻霜了。
他们走出这么长的距离,想必时微明也发现御兽笛有时间限制纯属瞎扯,却也没提出要回去把牧轻霜救上来。
他故意的。
故意把牧轻霜丢乌漆嘛黑的山谷里。
牧轻霜还不知道要在秘境里待到什么时候,时微明已经坐着容簌衣的顺风羊,到达了另一处秘境的出口。
“多谢前辈此次相助,若有什么需要的药草,可随时来山庄找我。”
时微明向容簌衣道完谢,目光再次落到了容簌衣手上那束花上。想说什么不言而喻。
容簌衣抽了抽嘴角,把那束花甩给了他,一个闪身先出了秘境。
她现在有点心累。
【恭喜宿主完成新手任务,奖励将在结算后发放,请宿主稍等。】
系统开始结算,容簌衣没了事做,在山庄里到处溜达。
找了一处风景好的屋顶吹风,容簌衣又摆弄起了那张秘境地图。
她指着地图上瀑布的位置:“这个地图可以加备注吗?取个名字容易记。”
【也不是不行,宿主想加什么备注。】
容簌衣托腮:“落明瀑布。”
时微明掉下去的瀑布。很应景。而且,她现在也不觉得时微明是天上的明亮了。
【好的,已为宿主添加备注。】
【结算完成。任务完成度95%,奖励积分95,健康值5点,新卡池将会在更新维护后开放。】
【今日马甲使用时间已结束,系统将在五分钟后开始自动更新。】
力量被抽离的感觉随之而来。
容簌衣眼前一花,视野降低了很多。容霁消失了,身着嫁衣,戴着面具的容簌衣本人站在屋顶上。被迎面扑来的冷风吹得一个激灵。
“额,你等一下。”容簌衣降低重心,缩成一团,“马甲的使用是有时间限制的?”
【当然有啊。】
“哦。”容簌衣冷漠地指向地面,如今地面看起来离她十分遥远,“我怎么下去?”
系统之前还因为跳崖变身尖叫鸡,这次却不害怕了:【没事的,时间来得及,回去正好让时微明给你揭面具。】
【宿主跳下去就行了!】
韩钰皓连忙阻止了他。
“怎么了?”时微明停下动作,面露茫然,装傻充愣的样子比刚才容簌衣的演技还逼真了几分。
“你还问怎么了?!”韩钰皓提高声音道。
开玩笑,若让那掌门老头知道了这件事,那可不是被其他人笑话几句就完事了,是真有可能会被责罚的。
韩钰皓咬牙,他们本来是来让时微明把这件事瞒下的。就算师姐进了他们那百草谷,可并未闹出什么事端,更是一根药草也没带出来。事情哪里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以往只要师姐去求,时微明都会应下,怎么这次还要把事情闹大了?这发的什么疯!
牧轻霜脸色微白,提到告知掌门,她肉眼可见地慌了:“可是掌门比师父还凶。”
“我会如实告知。”时微明说,“若掌门认为我将那位弟子逐出山庄的处罚不妥,我一定改正。”
“可……但是……”
牧轻霜“但是”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最后只好求助地看向韩钰皓。
韩钰皓彻底绷不住,指着时微明道:“好啊,时微明,你们留药山庄攀上了灵器阁,可真是硬气了不少!”
说完,又狠狠瞪了容簌衣一眼。
容簌衣继续假装没看到,她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刚刚韩钰皓拿出救命恩人这件事道德绑架,她以为时微明会答应他们的要求来着。
结果时微明不按常理出牌。 在留药山庄中心有一处洞穴,穿过洞穴,在山谷深处有一个名为百草谷的秘境。
曾有位医修为给自己的好友治病,巡游四方,寻找已经失传的灵药。
机缘巧合下,在此地发现了一处秘境,秘境中生长着许多已在外界灭绝的灵草。
他深入秘境中,采挖灵草,又召集各路医修,同他一起研制药方,终于将已经失传的灵药复原。
可他终究晚了一步,他的好友未等到可以治病的灵药,就先一步撒手人寰了。
医修悲痛不已,若药方没有失传,若他能早些集齐药材,可能他的友人便不会离他而去了。
于是他下定决心,在百草谷附近建起了留药山庄,招收弟子,传授医术,收集各类药材药方并细心地保存起来,将这些传于后世。
这便是留药山庄的起源。
容簌衣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数位侍从,一行人向山庄中心的那个山洞走去。
主动出击,去“捉奸”。
“主人啊。”侍女听雨凑过来问,“您刚才不是说感觉好些了,叫我们一起去找时少庄主吗?”
可他们走的这个方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啊?
“我是去找他呀。”容簌衣头也不回地答道。
牧青霜不见后,时微明带人找遍了山庄。最后发现牧青霜偷偷进入了百草谷,在秘境中失去了联系。
为了救牧青霜,时微明亲自带人进入秘境中搜救,一夜未归。
找时微明就往百草谷走,没毛病。
就是路未免太远了点。容簌衣伸手抬了抬头顶的发簪,她头上戴这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像个移动风铃。走路不仅叮铃哐啷地响,还觉得沉。
“哎呀,您别动,这头发可难梳了,我来帮您整理。”听雨从小和容簌衣一同长大,深知自家主人的本性。
这位三小姐表面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上性子跳脱。今天从早忙到晚,精神一直紧绷着。说是去找时少庄主,其实只是憋得难受了,随便找个借口出来散散步而已。
听雨帮容簌衣整理了头发,又重新固定了一下面具:“您再忍一会,这面具必须是您的夫君才能取下来。”
在南耀国,丈夫在新婚之夜取下妻子的面具,有着从此之后,两人坦诚相待携手到白头的寓意。
若没摘面具,则预示着这对夫妻婚后不谐,夫妻之间知人知面不知心。
容簌衣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那确实是,新婚之夜,不摘面具不吉利。”
听雨听出她言语中带有不快,正想仔细问问。就被远处传来的议论声打断了。
“明雀啊,你说少庄主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一个冷淡的女音回他:“不知道。”
“要是赶不及了怎么办,唉,我当初该拦着少庄主的,可是韩钰皓怎么说也要他亲自去。那话说得可难听了,什么叫他师姐若是出事,留药山庄承担不起……”
那大嗓门叽里咕噜,语速越来越快:“明明早就该回来了……你说,少庄主不会在百草谷里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
“唉,可惜我们不能进百草谷,不然我一定代替少庄主进去。你说那牧青霜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今天整出这种幺蛾子来。少庄主再不回来,到时候瞒不住了……”
说到这里,那道声音不禁拔高:“明雀啊!要是被少夫人知道少庄主不在这里,她不会以为是少庄主逃婚,一气之下把少庄主休了吧!”
那句“把少庄主休了”,音量十足,显然是没料到附近会有人经过。听到这话,容簌衣带来的一众人齐齐呆在了原地,嘴巴张得老大。
容簌衣倒是早有准备,向声源走去,扬声问道:“时微明不在这里,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容簌衣的声音,那两人皆是一愣。
是两个佩剑的侍卫,怎么看都不是医修。
那位叫明雀的女侍卫看到容簌衣脸上的面具,最先反应过来,向容簌衣行礼:“见过少夫人。”
另一个人表情就精彩得多了,说话都结巴了:“少少少夫人!!?”
容簌衣很容易就认出了这两个人。
一开始向她行礼的女子叫明雀,另一个身材高大嗓门也大的叫明少英。
两人皆是剑修,是时微明的侍卫。他们明氏一族代代都侍奉留药山庄的主人。整个山庄中,就他们一支修剑,还用毒。
听他们刚刚说的话,时微明已经进了百草谷了。
容簌衣喘了口气,冷声质问:“你们刚才说时微明在哪里?”
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逃婚休夫”的言论,明少英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少夫人!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容簌衣被面具遮住的眉毛挑了一下,指向他们身后的山洞,“时微明在里面吧?”
“少庄主真的不是逃——”
在明少英说出逃婚二字前,明雀一脚踹过去,止住了明少英的话。
“突然发生了点小事故,少庄主暂时离开,很快便会回来了。”明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少夫人莫要伤心。”
她有什么好伤心的?在这些人眼里她有这么脆弱吗?
容簌衣带着一行人就要往山洞中走去,她可是来干正事的。
“少夫人止步,百草谷是我们山庄的禁地,不是……你先别哭,哭了伤身。”被踹倒的明少英又爬了起来,挡在了他们面前。整个人小心翼翼,生怕他语气凶点,容簌衣就会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少夫人莫要伤心。”明雀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
容簌衣总感觉哪里不对,纠正他们:“我没有伤心。”
按理说,这山庄里人应该都是不怎么待见她的。不然之后也不会传出谣言,说她是插足时微明和牧轻霜之间的第三者。可眼前这两人不仅说话轻声细语,还格外小心谨慎。
好像怕一个不小心惹她心情不快似的。
“我也不会哭,你们从这里让开,我要去找时微明。”
明少英明显不信:“可您的声音听着都在发抖啊。”
容簌衣停住了。
抖?
旁边的听雨立刻过来扶住了她,关切道:“主人,您没事吧?”
容簌衣:“……”
怎么你也跟着一起来了,你也觉得我在哭是吧?
她声线很抖吗?顶多就是路走多了,有点喘而已。
没办法啊,这山庄建在山上,地形比较陡,楼梯多呀!
容簌衣尽量稳住气息 :“我没事的。”
听雨也摆出了一副不相信她的凝重表情,只觉得她是在强撑:“需要帮您传唤医官吗?”
容簌衣:嘶,等一下。
意识到不对之后,容簌衣调整了下语调,顺势假哭起来:“听雨,他们刚刚是不是说,时微明抛下我去找那什么牧轻霜了。”
效果拔群,听雨几乎一秒就被她带歪了:“对!我们刚才都听到了。少庄主把我家主人晾在一边,去了百草谷里找那什么牧轻霜了。今日可是他同我家主人结契之夜,他怎敢?!”
“冤枉!少庄主那是迫不得已。”明少英喊冤。
“是什么?”听雨才不管他嗓门多大,继续追问。
迫不得已,就能在新婚之夜把自己道侣晾在一边,一夜未归?
容簌衣装着委屈,指出他话语中的漏洞:“你们刚刚说,这山洞后面是山庄的禁地,寻常人不可入内。可那个叫牧青霜就能进去。”
“嗯,这个就是……”明少英语塞。
牧青霜和她师弟韩钰皓一同参加婚宴,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山庄弟子的身份玉牌。她用玉牌打开了百草谷的禁制,一个人偷偷溜进了百草谷中,然后就没再出来。
韩钰皓怕牧青霜在百草谷中出了意外,非要时微明亲自进去找人,不然就带着人闯进百草谷。
时间紧迫,时微明进入秘境时,并未和他们吩咐太多,只说自己很快便会回来,让他们暂时把事情瞒下,不要让少夫人知道。
结果少庄主前脚刚走,后脚少夫人就冒出来,把他们逮个正着。明雀和明少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桩婚事是庄主与我们阁主定下的,还有南耀国主作为见证。你们山庄是打算毁约吗?”
听雨看他们支支吾吾,步步紧逼,南耀国主都搬出来了。
容簌衣在旁边听着,见听雨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将对方怼得哑口无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发现了,她这嗓音自带娇弱buff,听起来柔弱可怜,就算骂人,别人也觉得她委屈得快要哭了。
加上她今日戴了面具,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可能根据她的声音脑补了一张泫然欲泣的脸吧。
原来她不是站在前面负责怼人打脸的那个,而是躲在后面假哭嘤嘤嘤煽风点火的那个。
这定位属实和她想得有些差距,难道她以后要改走娇弱绿茶路线?她不擅长啊。
容簌衣望天。
都穿书了,为什么不能给她换个健康点的身体,换个人设也行啊。
【滴,让别人永远不知道你有多少马甲系统绑定成功,希望宿主在立人设时考虑各方面因素。】
一个机械平板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容簌衣扫视周围,发现除了她没人听到。
“系统?”
那个自称系统的机械音继续说道:
【无数马甲换着披,我的马甲最牛逼。因为宿主身体虚弱、演技不佳,本系统可以提供各种马甲,帮助宿主完成任务,助力宿主实现梦想。注意,披马甲时不能ooc哦。】
她演技很不好?
容簌衣看向另一边火冒三丈的听雨,轻咳一声,佯装头疼按住了额角:“听雨——”
“主人!你怎么样?”那边的听雨见她不舒服,立刻过来扶她。
还在叽里呱啦解释的明少英噤了声,明雀眉头蹙起,眼中隐有担忧。
周围的人都紧张起来,好几个人喊着要去找医官。
她哪里演技不佳了,她只是没找准自己的定位。
容簌衣得出了结论,对系统说道:“至少我装病装得很像,对吧。”
系统:【……】
【已发布新手福利任务,请宿主抽取第一个马甲,去秘境中将时微明救出。】
韩钰皓以为她威胁了时微明还是怎样?这个锅她可不背啊。
容簌衣没有反应,时微明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唇角,更是挡在了容簌衣面前,把她护住。
见此情景,韩钰皓眉头皱得死紧,语带威胁道:“既有灵器阁相助,那这次白涛山秘境开启,想来留药山庄也不需要我们剑宗帮忙了吧?”
时微明挑了下眉,并未接话,只是把捏在手里的传音符往前递了下。
“衣曦,山庄中传言的事……”时微明斟酌着开口。
“什么?”容簌衣问。
“我们没有吵架。”更没打架。
“对呀,是没有。”
刚刚还在说药材,怎么现在话题突然转到了吵架上,容簌衣不明所以地挑挑眉:“所以?”
那个梦又浮现在了眼前,时微明皱起眉,有些事还是尽早说清楚为好。
“昨日发生的事……其实——”
“少庄主!”门外有人突然出声,打断了时微明的话。
“北玄剑宗的那两位,韩钰皓和牧轻霜,在药阁外等着,说是要见您。”
韩钰皓和牧轻霜?
听到这两个名字,容簌衣瞬间被吸引了注意,那不是这本书的男主和女主吗?
他们找时微明是什么事?
容簌衣转念一想。既然男女主找上门来了,时微明应该就没工夫管自己这个女配了吧,不会想着要灌她喝药了吧?
时微明没有应声。
那一盏用来照明的提灯因为灵力不足,开始忽明忽暗。
“他们一直堵在药阁门口,说不见到您,他们就不走。”门外传信的弟子又喊道。
“咳,有人找你。”容簌衣提醒他。
时微明叹了口气:“……偏偏是现在。”
声音很轻,但还是能听出其中夹杂着自闭和不耐烦。
要是门外的人能看清时微明现在的表情,肯定会暗自吃惊。
他们少庄主一贯待人温和,怎么会被人打断了对话就露出不耐的神情了?
“啊?你说什么?”容簌衣没听清,凑近了些。
时微明噤声,往后挪了半步:“没什么。”
“少庄主?”门口传信的弟子半天没得到回话,再次扬声喊道。
时微明揉了揉眉心,回道:“转告两位稍等,我马上就来。”
“听说那两位是少庄主的旧识,我就不打扰几位了。”
容簌衣实在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三角关系,一边说话一边往外挪,准备开溜。
“我还记得路,能自己回去。”
没跑出去几步,她又听到身后的时微明叹了口气。
“簌衣,小心看路。”
时微明一把拉住了她,另一只手把注满灵力提灯塞到容簌衣手上。
那盏灯亮得晃眼,周围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容簌衣自然也看清了时微明的表情。
总觉得他不怎么开心。
容簌衣也不懂他有啥不开心的,她与时微明不熟,这说不定只是她的错觉。
当走出仓库,照到阳光,他身上的那种阴郁的气质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还唇边带笑,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容簌衣忍不住揉揉眼睛,差别好大,要见到牧轻霜,就这么让他开心?
“少庄主去忙吧,我能自己回去。”时微明还拉着她手。容簌衣试着抽手,没挣开。
“先等一等再回去。”
时微明手上力道不松,把配好的药交给那位弟子,吩咐他去煎药。
瑕夫人想了想,起身从梳妆台上取出一件物品,递给花从阙:“这是前两日我从寺中求来的两道平安符,你在外奔波,佩在身上,保平安。”
容簌衣:“是不死草。”
花从阙看着瑕夫人的身体消散,眸底晶莹闪烁,不敢置信看着眼前场景,伸出手试图接住她化出的荧光。
可一阵风吹来,便被吹远了。
容簌衣:“原来瑕夫人的真身,便是不死草。可不死草是灵,怎么会是妖呢?”
时微明:“或许之前不是妖,但因为种种原因,她变成了妖。”
“不死草万年才长成一株,若想练成一株,必然要耗尽修为,我猜,她先前为城主修补魂魄定然付出了极大代价。”
容簌衣叹息,倒是有道理。
百姓若大梦若醒,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花从阙失神的模样,城主府精锐面色悲恸的模样,已猜到了八九分。
有人跪了下来:“多谢城主!多谢瑕夫人!多谢阙少!多谢少侠!”
“多谢恩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我还以为……再也不能见到我的妻儿……多谢!”
有的一家重聚,抱头痛哭:“太好了……还能再次相聚……”
有的人魂魄重聚,失而复得的拥抱在一起,“你终于回来了,我以后一定再也不和你吵架。”
所有人都团聚,只有城主和瑕夫人不会回来了。
先前怀疑过城主夫妇的修士也跪了下来,灰头土脸的看着花从阙。
而先前吵的最凶的修士,早就溜之大吉。
花从阙闭目,不愿再看。
昨夜被花从阙救过的女娃见他脸色不好,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衣角,“大哥哥,我以后要成为像你,像你城主,想瑕夫人那样的英雄。”
花从阙扯出自嘲地笑:“我算什么英雄。”
“可是,你也尽力了不是吗?你救了我不是吗?”
小女娃见他不说话,她被人催促着离开,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跑远。
花从阙目光看向城中欢声笑语的百姓,好像失去了什么的,只有他自己。
城主和瑕夫人的目的达到了,可是他应该开心吗?
遗憾太多太多了。
他们还没看到他娶妻生子,还没看到他独当一面。
他还没有保护过他们。
他们还会再见吗?
他开心不起来,可是他知道,只有天下早日太平,才能阻止同样的悲剧上演。
花从阙敛起情绪,殓起破碎的遗物,回到府中,却见到了正在等待的沈秋望。
沈秋望面色忧虑,见到花从阙,目光一亮,默默跟在他身后。
春光斜斜落下来,洒在二人走过的脚下,露出了一株极小的绿色的嫩芽。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霜雪散尽,春风漫过原野,漫过随摇曳的小草上,冰冻的湖川浮动着粼粼的碎光。琼树林立,蜿蜒无尽。
日光透过疏落枝叶落在淡粉色衣衫女子和冰川色衣袍男子行走的身影上。
容簌衣:“下次再来云都,不知会是何模样。”
“经此一战,流桑帝主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进犯云都。”
他们击退了紫苏夫人,自己身受物换星移的反噬,现在浑身疼痛,不过紫苏夫人被莲华剑伤到了元灵,比她伤的重多了。
“主人,真的不用叫医官来给您看看吗?”
因为容簌衣装病装得太过成功,听雨也顾不上和明少英理论了,赶紧架着容簌衣找个地方让她休息。
容簌衣按着额角:“不用,你们退下,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听雨一脸担忧地退了出去,给她带上了门。
门一关上,刚刚还在打蔫儿的容簌衣立刻支棱了起来。
“系统,你刚才说你全名是叫什么来着?”
那一长串的名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系统。
系统没回答她,依旧机械性地重复道:【请宿主完成新手福利任务。】
【请宿主将手伸入卡池当中,抽取第一个马甲。】
紧接着,卡池出现在容簌衣面前。
说是卡池,更像是个放大的玉盘。盘中盛着水,闪烁着极光一样奇异的光泽。
容簌衣盯着玉盘上细腻精致的花纹:“马甲到底是什么?”
【请宿主抽取第一个马甲。】
“你之后会给我布置什么任务?这任务是不是必须做?不做又有什么惩罚?”
【请宿主先完成新手任务,抽取第一个马甲。】
“你这小盘子里只有这么一点水,上面还有裂痕,是不是有点破——”
【呸,你才是破烂!你全家——哦不对,总之不是破烂,这是聚魂池!聚魂池!!】
系统的声音突然一变,原来的机械音被一个软糯的童音替代。
容簌衣听她噼里啪啦讲了一通,沉默了会才开口:“原来你是可以对话的啊。”
这次轮到系统沉默了:【……】
“聚魂池是什么?这个——”容簌衣点点那个玉盘,“不是叫卡池吗?”
系统:【……】
“小马?小甲?让别人永远不知道你有多少个马甲系统?”
【……不是本系统的问题,是宿主的问题!宿主你现在的灵力太弱了,神魂也不稳,像我以前的主人就不会这样——】
“嗯嗯。”容簌衣做了个您请说的手势。
【就不会——咳咳,先不说这个。】系统猛地打住,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你可以从卡池中抽取不同的马甲,披上马甲,你就可以获得这个马甲的能力,完全伪装成另一个人,保证别人看不出破绽。】
【你披着马甲完成任务,系统会根据人设还原度和任务完成度打分,奖励的积分可以用于兑换各种奖励。】
“听起来还挺厉害。”容簌衣评价道。
娃娃音立刻变得欢快了许多:【没错,我就是你的金手指!宿主是不是很惊讶!】
容簌衣摸了摸后脑勺,想起听雨不准她弄乱发型,又放下了手:“倒也没有?”
系统:【…………看来宿主不需要说明了,请宿主快点完成任务!】
“啊,但我还有个问题。”容簌衣举手。
【搞快点!】
那个像个盘子的卡池嗖地一下飞了过来,往容簌衣怀里撞。
容簌衣下意识伸手去挡,被卡池里溅起的水花糊了一脸。
一股奇怪的灵力灌入了她的身体。
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棵树苗,在这股灵力的加持下不断抽芽生长,展开枝叶。
系统的娃娃音在耳边响起:【恭喜宿主获得五星马甲,马甲名称:容霁,能力:器修。】
睁开眼,容簌衣发现她的视角比平时高了很多。脸上的面具和身上的红色嫁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绣着金线的黑色长袍。
容簌衣摸了摸布料,手感很逼真。
不仅强行叫她抽卡,还直接给她套上了马甲,简直是强买强卖,但容簌衣对此并不排斥。
她现在浑身舒畅,因为早起引发的头痛像是不存在一样。披上马甲,让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她脚步轻盈地走到镜子前。
比起她原来的样貌,镜子中的人眼尾上挑,俊美中带着凌厉。
房间中那个穿着红色嫁衣的三小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英俊高挑的……
“男人?”
镜子中的人掐了把自己的脸,说话时声音低沉,富有磁性。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系统不死心地问她。
容簌衣试着眯了眯眼睛,镜子中的人立刻和自己做出了一样的表情。
这是一张不会被认为娇弱可怜的脸,眉眼间带着自信和张扬,看起来比骄阳还要耀眼几分。
“是挺意外的。”
原主自小受异毒所扰,经脉受损,修为再无寸进。刚刚那一股灵力灌进来,她现在感觉体内灵力充盈,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她以为所谓马甲只是换张脸,没想到是换了个人。
这个叫容霁的新身份,修为高得不可思议。这种马甲能当作新手任务的奖励白送?
系统很满意她的反应,整个统都欢快了很多,在她面前打开一个地图:【好嘞!请宿主根据新手指引完成任务!】
眼前出现了一张非常详细的地图,上面还有个箭头指示前进路线。容簌衣仔细看了下,连百草谷有几个秘密入口都标出来了。
豁,这就有趣了。
容簌衣对这个系统任务来了兴趣,溜出了房间,按照系统指示的方向前进。
容霁修为高,一路上没被任何人发现,很快到达了系统标注的秘密入口。
整个秘境覆盖着一层禁制,阻挡外人随意出入。从外面往里看,只看见山谷间白茫茫的一层迷雾。若没携带山庄弟子的玉牌往里走,只会原地打转,根本进不去。
容簌衣一脚踏进白雾里,眼前的雾就像有生命般往两边退开,在中间留出了一条通道。
秘密入口也是真货。
“就算是个没人知道的后门,不上锁是不是有些危险?”容簌衣问。
【因为是新手任务,所以特意给宿主调低了难度哦。】
“好吧。”容簌衣走入了秘境之中。
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随后便是风吹过草木间的声音,山谷间野兽的鸣叫声,还有……人的气息。
时微明还真是带了不少人进来找牧青霜啊。
可惜,他们找的方向错了。
牧青霜进入秘境时,身上还带着从山庄弟子那借过来的玉牌。
众人循着玉牌留下的灵力痕迹找过去,发现痕迹在途中断了。只好分散开来,采用地毯式搜寻的方式。
在这忙活了一晚上,却连牧轻霜的影子都没找到。
只有细心的时微明发现了牧轻霜留下的痕迹,在一处瀑布下找到了她。
看系统提供的地图,指引箭头突兀地转了个弯,指向了一个相反的方向。
容簌衣全靠着系统的地图指引方向。不知道该感叹牧轻霜的迷路路线过于曲折,还是惊叹能在这全是树的秘境中发现踪迹的时微明观察入微。
“这可是剧情里少有的,女主和男二的对手戏,好不容易有机会让他们二人独处,你确定要让我去当电灯泡?”
【什么电灯泡,啊呸呸呸!请宿主重新阅读任务详情,系统并没有发布让宿主去当电灯泡的任务。】
“我对你的任务描述是否准确抱有怀疑。”
【请宿主注意任务的时间限制!】
系统调出个倒计时,放大摆在地图上。
“我懂我懂,是去救人。”虽然不知道时微明有什么需要她救的,容簌衣加快了脚步。
周围的树木变少,隐隐约约可以听见水流声。
流水的声音逐渐变大,眼前是一处弧形断崖。巨大的水流从崖边倾泻而下,形成了一道瀑布。
容簌衣一眼便看到了断崖边上有一处新鲜的塌陷痕迹。
时微明找到牧轻霜后,突然被附近的妖兽袭击。两人失足掉下了瀑布。
因为牧青霜受伤,附近还是妖兽领地,两人便在瀑布下等待其他人的救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走出了秘境。
系统地图上的箭头,直直地指着瀑布的下方。容簌衣从塌陷处往下望,除了瀑布形成的大片水雾啥也看不到。她停住了脚步。
【宿主是恐高了吗?】
娃娃音系统在一旁不停给她打气。
【宿主不用害怕,时微明就在下边,离任务完成就差最后一步了。任务完成后宿主可以获得健康值,还会开启新的奖励卡池哦!】
“……行吧。”容簌衣深呼吸一口气,助跑两步。
【唉?宿主等等——】
容簌衣跳下悬崖。
系统:【噫呀呀呀呀噫噫!!!!】
容簌衣:?
你喊个屁啊?
周围的景色随着她的下落快速变换,系统尖叫没几秒,下方有什么东西托了她一下,下落的力道减轻了不少。
容簌衣调整姿势,安全落地。
【宿、宿主,你怎么能就这样跳下来!?】系统惊魂未定,娃娃音都在打颤。【我以为自己要摔碎了呜呜呜呜!!!!】
它反应这么大,容簌衣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你难道是想让我从崖边的岩壁上,一点点爬下来?”
不是想让她这个电灯泡从天而降,唰地一下降落在时微明和牧青霜中间啊?
【那要不然呢!!】系统不可置信地反问她。
容簌衣抬手指了下刚刚拖住她的东西。那是一种长相有些怪异的树,扎根在岩壁上,树枝探入水流中,织出了一张大网,兜住了瀑布水流。
这种树成群地生长在瀑布下,树冠像是泡胀的海绵,吸收了大量上游的流水,富含水分,有韧性且柔软,绝佳的缓冲材料。
“如果下面没有能缓冲的东西,时微明和牧青霜是怎么掉下来还不受伤的?”
【对,对哦?】系统后知后觉。
“所以,人在哪里……”容簌衣环顾四周,除了哗哗流水声,周围并无其他的声音,“怎么有花?”
茂密的树冠挡住了明光,脚下的水是浓稠的墨绿色。容簌衣弯下腰,从流水之中拾起了那朵花。
奶白色的花,花心泛着桃红色,莲座花型,层层叠叠的花瓣有着蜡质感,隐隐反射着明光。
从上游飘下来的大多是落叶树枝,这朵花混在里面,多少有点突兀。
正纳闷,前面又飘来了一朵花。
容簌衣挑眉,向花飘过来的地方走去。路上又捡到了几朵。
看来是有人特意摘了这些花,又不知怎么地把花散落在水中了。
水从树枝的缝隙间流下,形成一道道的水帘,看不清前路。容簌衣懒得绕来绕去,伸手挥出一道灵气。
水帘被劈开,眼前豁然开朗。
上头没有树枝遮挡,明光正好照亮这片地方。前方的水面比脚下的浅一些又亮一些,容簌衣发现了最后一朵花,装在明亮倒影做成的圆盘里。
她正要去捡,有人先她一步伸出了手。
容簌衣撇撇嘴,抬眸。
时微明那身喜服都被水给浸湿了,衣领敞开,头发散乱,脸颊上带着一些细碎的伤口。
美人就算浑身湿透了也不显得狼狈,反而有些破碎般的美感。
那双眸子也不像之前冷若冰霜,而是蒙着层迷雾,带着迷茫。
时微明缓缓地抬起了头,像是还没反应过来容簌衣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趁他这一晃神的工夫,容簌衣速度极快地出手,一把将最后一朵花抢了过来。
容簌衣:“先到先得。”
他的灵力还摩.擦着她狭窄的灵脉入口,此刻突然停下,令她有些难受。
方才他只是往灵脉送了几道灵力,她已经隐约觉得又要突破一个小境界了。
他难得主动,这样好的机会,错过或许就没下次了。
况且他已经知道解药在哪,相伴的日子越来越短暂。
修炼的机会,她不会轻易放过。
而且,她现在太弱,需要修炼的更快。
她抱着他的腰,声线温柔,带了点低哑:“微明……”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春光落在潺潺溪水上,一波接一波的拍打在岸边细沙上。
大树下的森林缠绕,像一只巨大的网笼罩下来,只听到似有似无的溪水声,风拂过枝叶的窸窣声,盖住了似有似无的脚步声。
谢行简走入林间,皱起眉头,试图感受着容簌衣的气息。
她昨夜一战身受重伤,她现在需要他,他必须尽快找到她。
她身上有他的昆仑咒印,他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受到她的所在,缓缓步入幽深的林间。
林间更深处的巨石后,环绕着浩瀚层叠的深蓝色灵力,堆成了一堵墙,看不清里面是什么,但修仙之人的感官是极好的,他只一秒便发现了问题,画面声音虽然被隔绝了,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隐约的声音。
谢行简微微一顿,隐隐听到衣物摩.挲声和细微的轻.喘,他认得此处灵力是时微明的,不过他在和哪个女子私会?
虽然簌簌的气息也在附近,但是她现在身受重伤,怎可能与人私会。
时微明拿着传音符往前一递,韩钰皓剩下的话全部被堵了回去。
昨日拿着七星令,逼着时微明亲自进百草谷找人时,韩钰皓怎么也不会想到今天会被时微明反将一军。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师姐我们走!”韩钰皓一咬牙,拉着牧轻霜转身。
“等一下,师弟你走慢些。”牧轻霜被他拉着一个踉跄。
事情还没有解决呢,这就要走了吗?
她被韩钰皓拉着,回头看了好几次,可时微明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能遗憾离开。
眼看着他们走远了,容簌衣忍不住问道:“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
时微明表现得很冷静,仿佛刚才被他赶走的不是应该放在他心尖尖上的女主,而是其他无关人士。
容簌衣:“额……”
容簌衣被他问住了。
【叮,已经触发新任务,任务详情将在宿主到达指定地点后放出。请宿主前往任务地点:白涛山。】
系统突然出声,容簌衣赶紧瞄了一眼任务面板。
她之前在梦中听到白涛山这个地点就觉得耳熟,刚才韩钰皓提起,她终于想起了这之后有一段剧情。
白涛山中风雪肆虐,长年被厚重的积雪覆盖,妖兽横行,有着很多只在雪地生长的灵草。
留药山庄与北玄剑宗之间定有契约,剑宗弟子在进入秘境中历练时,将在秘境中获得的灵草卖给留药山庄。
“我是说白涛山秘境的事情。”容簌衣说,“这样是否会影响和剑宗之间的契约?”
鉴于系统刚发布的新任务,容簌衣又加了一句:“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不用,此次白涛山秘境开启,我打算亲自去一趟。”时微明摇头,“剑宗与山庄之间定下的契约,韩钰皓也做不了主。况且……”
时微明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已经将他们做的事告知掌门了。”
容簌衣:“额……”
容簌衣梗了一下。
莫名又回想起了昨日在百草谷中那种心累的感觉。
你原来早就告过状了吗!那你刚才还用这事威胁他们!
“原来如此,既然少庄主有自己的考量,那我就不多问了。”
容簌衣冲时微明笑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簌衣。”
容簌衣回头微笑:“少庄主还有什么事?”
“你得喝药。”时微明说
容簌衣:……这药非喝不可吗?
“我真没吃那些点心。”容簌衣垂死挣扎,“都这么久了,我也没感到不舒服啊。”
“那也要喝。”她的主治医师毫不退让,一本正经和她说道,“对身体有益。”
最后那碗药还是端到了容簌衣面前,温度正好。
闻着空气中飘着的药味,容簌衣嘴里犯苦。
可如今再想跑掉已是不可能的了,她只能幽怨地瞪了时微明一眼,端起碗一口闷。
“嘶,好苦。”容簌衣脸皱在了一起。
下次她再披马甲出去偷吃,一定不让时微明发现。
容簌衣把空碗往前一推:“少庄主,我可以走了吗?”
对面的时微明对上她幽怨的眼神,在随身储物袋中找了找,拿出几片风干的草叶。
看着又像是某种药草。
“这又是什么?”容簌衣警惕地问。
她可不想再吃其他的药了。
她格外戒备,甚至往后挪了挪。若时微明说这是药,她指不定就要转身就跑。
时微明:“……”
时微明看她这样,忽地想起他以前医治过的一只灵兽。
那灵兽不肯喝苦药,最后是由那灵兽主人按着,他把药硬灌进去的,灌完药之后还被挠了一下。
那灵兽的主人更是被挠得不轻,却没有丝毫怨言,反而是抱着那灵兽又哄又夸。随后还不停地给时微明使眼色,让他配合着一起夸。
时微明没有配合。
这之后那灵兽主人找他抱怨:“灵兽大都性情单纯,容易记仇,却也好哄。你喂完药若不好好哄哄,他们就不同你世界第一好了。下次生病了还不肯喝药,你说怎么办?”
那时的时微明,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修习医术至今,只想着如何对症下药把人治好,倒从来没想过要同自己医治的病人搞好关系。
就在刚才,时微明突然理解了那灵兽主人的想法。
只是她不喜欢自己,大概不是因为他让她喝药。
想起今早那个梦,时微明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这个是甜的,含着能解苦。”
“哦,这样啊。”容簌衣拿了片叶子,“谢谢,那我……走了?”
时微明抓住了容簌衣的手:“再等一下。”
又再次被抓住,容簌衣只能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她还是一副很想跑的样子,时微明皱着眉头,慢慢说:“药力吸收需要花些时间,我帮你会快些。且昨日发生的事,我希望你能听我解释。”
“帮我?这种药也要吗?”
医修配的药中,有时候会加入药效强劲的灵草,若服药的人经脉受损或修为不足,很可能承受不了药力爆体而亡。
越是伤势严重或身体虚弱,越是需要医修从旁辅助,等于是给病人加了个外挂来吸收药力。至于效果如何,全看医修的医术与修为如何了。
可刚才时微明给她喝的那碗药,有没加什么特别的灵草,她没那么虚弱。
“这种程度我完全应付得来,就不用特意麻烦你了吧?”
“不麻烦。”
帮人吸收药力梳理经脉可是一件麻烦事,容簌衣还没见过病人能自己化解药力,还上赶着浪费自己灵力的医修。
时微明执意要她留下来,容簌衣只好又被他拉着坐下了。
坐下后,时微明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地给她梳理经脉。
温暖的灵力进入身体,滋养经脉,整个人感觉像是泡在暖呼呼的泡沫里,有些飘飘然。
容簌衣舒服得都想哼哼了。她这副虚弱的身体非常容易劳累,几乎就没有舒坦的时候。这种所有不舒服的地方,都被一点点抚平的感觉,有点上头。
容簌衣经不住看了时微明一眼,对方情专注经,就看起来更像天上的神仙了,整个人就像是玉雕的一般。
这就是全书的医术天花板啊,真好啊,若不是以后会黑化捅她一刀就更好了。
一开始时微明叫她留下来,容簌衣还有些不情愿,现在她直接窝在原地不想动了。
“簌衣。”时微明开口叫她。
容簌衣扭头:“嗯?”
见她神色缓和,没了刚才的那种警惕,时微明这才说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除了容霁的事没说,其余的和她知道的大差不差。
容簌衣并没感到惊讶,毕竟昨晚她算是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但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容簌衣假装诧异道:“也就是说,你本想将找牧轻霜的事交给别人去做?”
时微明点头:“若不是因为韩钰皓拿着七星令,我也不会进百草谷。”
本想做个样子就绕路出来的,没想到中途找到了牧轻霜,又跌下了瀑布,耽误了好些时间。
“是我判断失误,差点酿成了大错。”
时微明向她低头致歉,认错态度很诚恳,诚恳得容簌衣都有些莫名其妙。
若说在婚宴上离席,她昨天也干了差不多的事,还从屋顶上跳下来被撞个正着呢。物理意义上的撞个正着。
某种意义上,他们算扯平了。
时微明姿态放得这么低……怎么像是,真的铸成大错,怕得不到原谅的样子?
尽管心里有些莫名,容簌衣还是答道:“昨夜那种情况,确实不能放任不管。少庄主代替庄主管理山庄,并未做错什么。若少庄主提前告知我一声就好了。”
反正她也不会吃女主的醋。
时微明便摇头:“以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容簌衣眨眨眼,她不信。
毕竟以后男配舍身救女主的剧情还多着呢。嘴上却答道:“好,我信少庄主的。”
她这样说了,这件事就算揭过了,可坐在对面的人却并未松口气,依旧绷得紧紧的。
容簌衣疑惑,这什么反应?
咋地,她回答的不够真挚吗?表达两人可以友好合作的信号还不够明显吗?
容簌衣疑惑着,时微明拧着眉扯开了话题。
“如何解你身上的毒,我已经有头绪了。”
“哎?已经有办法了吗?”容簌衣这次是真惊讶。
别的医修研究了百年还没办法解的毒,这才过了几天他就摸到解法了。
这什么开挂的天才医修啊!
说到这个,容簌衣也不犯困了,刚还窝在椅子上懒洋洋的人,直起身子凑过去。
“要怎么做?”
她笑盈盈地突然靠近,时微明僵了一下。
“具体的还要同你的医官们商议,只是解你身上的毒需下猛药,由我亲自帮你疏导经脉。”
“疏导经脉……”
容簌衣晃了晃两人还握在一起的手:“那就是同今天这个一样?”
时微明欲言又止:“……不太一样。”
容簌衣:“用的药材不太一样?”
“经脉遍布人体全身,”停顿几息,许是用语言解释有些困难,时微明点了点她的肩膀,“比如这里。”
容簌衣宛如认真听课的学生,点点头,表示她听懂了。
姿势不太一样。
时微明接着说:“再比如,后背上的几处……”
他手臂拢着她,虚虚地停在她背上,见容簌衣没有抗拒他的触碰,才在容簌衣背后点了几下。
力道很轻。
还有点痒。
忽地,时微明的手停在她脊背上,问:“你衣服上刻了咒文?”
咒文?
好像是有的。
容簌衣想了一下,答道:“是有些防御性的咒文阵法。”
防御力足够她从楼顶跳下去不受伤。
“会有影响吗?”容簌衣问。
“会阻隔灵力。”
“哦。”容簌衣点点头,她也知道疏通经脉是个精细活,直接肌肤相触传输灵力会比较好。
于是她认真严肃地松了松领口:“要脱掉吗?”
*
谢行简面色阴郁的看着二人消失在原地,攥紧了手指。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男子勾引她,旁的男子只会让她受伤,只有他知道她的命运,可以保护她。
此时他身边凭空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
浮山奈拍了拍他的肩膀,“死心了?”
谢行简勾起泛白的唇角,“她还不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死心,那不可能。
浮山奈:“不是,那女子和那男子都一起走了,举止亲密,很明显关系非同一般。”
“不过经昨日一战,我终于知道你为何对她念念不忘了,谁又能想到一个刚步入元婴的女子,能越四个境界击退紫苏夫人,闻所未闻,真是惊艳。但是以你的身份,要什么仙子、师姐没有,为何非要找一个已经有姻缘的……”
谢行简目光雾沉沉,打断了他,“他们是孽缘。”
“既然已经知道她身上的禁制是谁下的,想办法解开便好了,别妄想用禁制把她据为己有。”
他不过是晚了一步,被抢走的,夺回来便是。
第 44 章 第四十四章(微修)
云雾缭绕的巍峨山峦,苍穹呈现出深邃的冷色调,雾气愈来愈浓,阴云笼罩在上空,将阳光阻挡。
时微明带着容簌衣落地。
“这便是摇光仙境。”
此处阴云笼罩,地上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摇光陨落之后,真如传闻中一般……”容簌衣打量起雾茫茫的四周,“浮山奈说药引是摇光之水,可此处哪里像有什么摇光之水……”
此地无生灵,更无水源,一片阴森荒芜。
此时,衍华。
空青仙君将一碗乌黑的汤药递到紫虚真人手中,紫虚真人面露苦涩的摆了摆手,“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事务繁忙,还是不用每天往我这里跑。”
紫虚真人就是个不会忍耐的急性子,自然也是没法忍受一直喝如此苦的药,况且蛊鱼留下的症状早已消退。
但想到蛊鱼,他突然又想起那日离开师门的人。
自打容簌衣离开之后,他未曾问过,空青仙君也未曾提过,众人都以为,空青仙君也并不在意这个徒弟。
只是,他总觉得空青仙君有哪里不一样了。粉衣少年领着容簌衣和时微明往最听涛楼内热闹的方向走,容簌衣看得叹为观止:“阙少诚不欺我,这云都新奇的事物可真不少。”
先前阙少还说带他们好好见识一番,可惜他暂时是没心情出来玩了。
相比容簌衣的惊奇,时微明却依旧面无表情,好似再热闹的景,都入不了他的眼。
正这时,一个酒鬼跌跌撞撞走了过来,时微明手腕微微一带,将容簌衣揽入怀中。
酒鬼擦肩而过,晃晃悠悠着离开了。
他手臂扣着她腰,她的脸颊贴着他冰凉的胸膛,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冷松香。
容簌衣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容簌衣已经走了很远,若有所觉的回头,除了风大了一些,却没发觉有什么不同。
她舒展了眉头,转身便撞上了什么东西,继而手腕被人抓住。
容簌衣抬眸一看,见是时微明。
“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才问出这个问题,便察觉到耳垂微微发烫,蓝色凌波印记一闪即逝。这才发觉他又用了幻心咒。
时微明见她除了面色苍白,并无大碍,便放开了她,“方才我感受到此处气流震荡,是大能陨身的气息。”
时微明见她背后背了把战利品似的威风凛凛的剑,挑了挑眉,“莫非跟你有关?”
什么陨身?
不过……她在他心目中这么厉害了?
劫后余生,容簌衣此刻见到熟悉的人,浑身放松。
但她想了想,还是纠正道:“我还没有强到那种地步……不过今天,我确实战胜了一个强敌。”
时微明听到却没多问,只要她没有生命之危,她遇到了什么,他并不在意。
容簌衣还想细说方才自己如何战胜强敌,等着时微明问,哪想到他一声不吭,“你怎么不问问我遇到了什么?”
很明显,时微明没什么兴趣问,也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容簌衣心想,他都进来找自己了,说明他还是担心自己的,怎么见到以后态度反而不咸不淡?
容簌衣自个儿琢磨着,他是不是……不好意思?
今日她损耗了大量灵力,身体还虚弱着,确实有点馋,怎么可能放过这种汲取灵力的机会。
容簌衣想到今天他两次担心自己,做点什么便更没有心理障碍了。
但回过神来,见时微明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甩了自己好远,一副跟她不熟的样子。
容簌衣:“……”
没关系,为了灵力。
她忍着身体疼痛,快步上前。
时微明突然被人拽住手腕,不得不转过身,线条轮廓带着锋利寒意,“又怎么了?”
他蹙着眉,目光落在她身上。
淡薄暖色的余晖洒落在她眉眼,她看向他的眼眸温柔缱绻,又似乎带了几分委屈。
时微明默了片刻,再次开口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冷,“怎么了?”
容簌衣察觉他气息没那么冰冷了,便更加确定他是愿意让自己碰触。
她拽着他袖口,迫他微微弯下身子。
他唇角下压,没动,似乎想和她保持距离。
但她不让,下一刻便主动凑近他,鼻尖几乎碰上他耳垂:“还说等我出来会答应我,怎么能不理我……”
这么一靠近,她的身体几乎贴上了他,更有温热气息喷洒在他耳边。
她感受他身体微微发怔,未有推开之意,便闭上眼睛开始汲取灵力。
她做出此番举动,并不在意他会怎么想,也不在意两个人之间的气息有多暧昧。
她只知道,他不会为她动情,她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不用承担后果。
时微明淡淡拧着眉。
下一秒,容簌衣薄唇翘起,眼眸中像有星子亮起。他现在竟会在细枝末节的事上对她关心,她在他心里定然是越来越重要了。
时微明将她推开,察觉到她还是在看他,有些不耐,冷淡提醒,“看路。”
容簌衣点了点头,十分自然的再次牵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好。”
时微明的目光再次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为了不与她走丢,之后麻烦,便忍住了将手抽回。
粉衣男子见容簌衣二人没跟上,去而复返,“今晚有好戏看,可别跟丢了哦。”
话音刚落,前方人群传来一阵掌声。
容簌衣有些好奇,“什么好戏?”
粉衣少年指了指不远处台子,笑了笑,“自然是为了听涛楼的仙品桃花酿,千金难换,每三个月开设一次比武,你们不也为此而来?”
容簌衣顺着他的目光往台子上看去,台子上是两位男子,正打的难舍难分。
容簌衣微微疑惑:“还要赢了才能买?”
粉衣少年却摇了摇头,“非也,此酒千金不换。若是赢了,自然是送,还有来自花魁的惊喜。”
容簌衣升起几分兴致,她只对桃花酿感兴趣,至于什么惊喜,倒是没放在心上。
容簌衣扬起唇角,看向时微明:“等我赢了送你。”
此处吵嚷令时微明不耐,但他察觉出了她的兴致,为了早些结束,只能淡淡问:“我帮你?”
容簌衣却摇了摇头,“说了要送你,怎么能让你动手。”
时微明微微一愣。
她是想……
粉衣少年也听到了,劝阻她:“姑娘不会是想上台吧?姑娘如花似玉,受了伤多令人心疼,可莫要冲动。”
容簌衣却让他们放心,向粉衣少年问清规则,见台上的男子恰好落败。
此刻,空青仙君只将寡淡的目光瞥来,“不日我将闭关,衍华诸多事务,便无法帮你分担了。还请真人按时喝药,养好身体。”
听到话外之意,紫虚真人正了正面色,“这次所为何事?”
上次出关,证明上古大妖留下的伤已养的差不多,再次闭关,必然将有大事发生。
空青仙君却言简意赅:“养伤。”
紫虚真人皱眉:“我还想问你,为何最近总觉得你面色苍白,总觉得你比我的伤要重许多,明明你比我更适合按时喝药这句话,究竟发生了什么?”
空青仙君淡淡道:“旧伤复发而已,掌教无需挂心,安心养伤。”
空青仙君回到瞻清峰,见以灵力滋养的桃花又一次凋谢。
他拈起一朵即将凋谢的桃花,以手抚上胸口,今日突然到了心神不宁的地步。
他静立凝思片刻,指尖汇聚一抹灵力,见桃花恢复如初,才负手离开。
反倒是平时清雅矜淡,稳如磐石的男子,眸中漾起了微澜。
手上柔软的触感,她直白的注视,似隐似现的桃花香,令云彻眼睫微颤,“簌簌……”
正这时,外面忽而响起敲门声,洛琼雪便收回了手,让人进来。
仙侍见云彻在,神色为难,“仙尊……”
洛琼雪意识到她在唤自己,敛了神色:“何事?”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重修)
仙侍不敢看云彻,“您先前说要遣散的男子,还剩下一个,只是他最近感染了风寒,若是此时执意赶走,传出去未免……”
云彻此时恢复从容端方,只淡淡扫了眼侍女,仙侍不敢抬头。
洛琼雪略有疑惑:“什么男子?”
仙侍以为仙尊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便解释:“每次您战胜后,各个宫都会给您送来……可以疗伤的男子。不过您从来不用,都是自己用灵力压制,那些男子一被送来,便被您遣散了。”
洛琼雪心想,为何她有了婚约,各个宫还要给她送炉鼎?他们就不怕她未婚夫生气吗?
“只是觉得你救人于危难之中的样子英勇无比。”
听到意料之外的回答,容簌衣眼睛微微睁大,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时微明认真的?
他不像之前那些人那样,说她胡闹吗?
浮风船降落,船身轻微地晃了一下。
容簌衣心里跟着漏跳了一拍,回过神来。
她干嘛,不过就是被这人夸了一下而已。时微明一直小心翼翼对她过度保护,却说她勇敢帅气,反差大了点,她就连做什么反应都忘记了。
“那好吧。”容簌衣抓着衣服下摆,移开目光,“帮人帮到底,我去看看白涛山的那些人。”
说完不等人答话,扭头就跑。
时微明看着她溜得飞快的背影,不解地问旁边的人:“我说错话了?”
明明刚才别人也是这样夸她的,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旁边的人沉默了。
这个人看不出小少主是害羞了吗?
*
那妖兽獠牙上带着毒,有不少人受伤,此处不宜久留。好在容簌衣船够大,直接就把所有人拉回了白涛山。
大雪散开,山峰间一幢幢黑色的建筑物显露出来。明明是叫白涛门,山门却是黑色的,他们宗门的主色调厚重且沉闷。用墨色的石块垒砌的建筑物,像是风雪中矗立的界碑。
伤员们被集中在一处空旷的大厅,大厅的墙上没有挂字画装饰,桌上也没有摆件,只有简单的座椅和防寒的皮毛。
一进门,那些白涛门弟子便动作飞快地把东西挪开。一边拖开了白色的皮毛地毯,一边念叨着:“可不要被血溅到弄脏了,太难清理了。”
随后丝毫不顾同门之情,空出一片冰凉的地板,把受伤的同伴往地上摆。
颜小鹿把她那倒霉师兄放地上,出去找人帮忙。
“我师兄虽然中毒不深,但伤口止不住血,还请您再叫一位医修进来,先帮他止个血。”
被问到的人把手中弓弩递给旁边的人,挽着袖子上前:“我就是医修。”
“啊?”
颜小鹿愣了一下,看那自称医修的人开始动作利索地处理伤口,脸上掩不住地惊讶。
刚才她看这人拿着把弓弩,以为这人是个器修:“灵器阁如此富有,给所有医修都配备了防身用的法器!?”
“误会了,我是器修。”接过弓弩的人回道。
刚才他们大展身手,同伴眼馋他这弓弩,他就拿出来给他玩玩看而已。
原来如此!
颜小鹿一拍脑门,转向同行的第三人:“所以你也是器修对吧。”
明毅一脸嫌弃,侧身给对方看自己腰侧挂着的佩剑:“你眼神不好吗?剑修啊。”
颜小鹿:?
你们留药山庄的成员构成变得好复杂啊。
本来得知留药山庄与灵器阁结亲的消息,他们白涛山也没啥实感。
他们这地方偏僻,除了秘境开启,平时也没人来。更不知道那位灵器阁的三小姐长什么样。
直到那么大一艘灵舟从天而降,让他们都开了眼,能把这灵舟开起来,得烧多少灵石啊!
虽然不是给每个人都配备了护身法器,但颜小鹿还是好酸。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就忍不住往容簌衣身上瞟。想去问姐姐你介意山庄里再多几个体修吗?
显然有这想法的不止她一个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偷偷打量这位家底厚实,因为病弱而嫁到留药山庄的三小姐。
那位三小姐正坐在一边,看系统刚刚发布的任务。
【白涛山任务一,进入白涛山秘境,获得晶血莲。】
【任务失败惩罚,删除所有马甲。】
【任务成功奖励,获得抽卡机会一次,健康值+5】
【隐藏任务,待解锁。】
“这个晶血莲是什么?”容簌衣问系统。
【您完全不看时微明写的药单子是吗?】
“我看了呀。”容簌衣无语。
可她在药草方面的知识储备实在匮乏,只重点突击了时微明给她指出来的几个。
她问时微明哪些药草没找到时,时微明也没说什么晶血莲啊。
“所以我要进白涛山秘境?秘境里的地图有吗?”
【支线任务一,获得地图】
【之前的地图是新手福利,这次的任务需要宿主自己努力哦。】
容簌衣曲着手指,敲了敲椅子的把手,那她只能先找个了解秘境情况的人,打探一下消息了。
“夫人。”
容簌衣扭头:“?”
这是在叫她?
时微明又叫她一遍:“夫人。”
“怎么了?”
容簌衣不明所以,怎么又开始叫她夫人了?
时微明走近了些,挡住了周围打量的视线,给容簌衣理了理围脖:“冷吗?”
“不冷啊。”
虽然这里的温度又下降了不少,但她穿得够多,不觉得冷。
“我没事呢,你去忙你的吧。”容簌衣朝他摆摆手,还打算继续在原地等。
时微明往身后看了看。
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有人往这边看,有些只是好奇地打量。
有一些看她就和看灵石矿脉一样,眼睛都发绿光了。
亏容簌衣能无视这么多人视线,恍若无觉地坐在这发呆。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还需要花些时间,不如你先带人找处房间安置。”时微明说。
容簌衣莫名:“我能等呀?”
“房间会比这里暖和很多,去吧。”时微明把她从椅子上扶起来。
“也行吧。”容簌衣没再反对,带着一群人往房间去了。
“我来给姐姐你带路,我知道哪处房间最暖和。”
颜小鹿自告奋勇。带着一行人去给别人落脚用的客房。
从窗外看去,能看到被积雪覆盖的大片废墟。
听说那里曾经是一片繁华的宫殿,只是万年前冥川突然出现,冥川中爬出来的恶鬼毁了那里,如今只剩下一片遗迹。
再往前,正看见一座高塔从废墟中拔地而起,像是一柄利剑一样劈开了风雪。
“那个是存放分魂剑的镇灵塔?”
“没错,很壮观对吧。到了,就是这处房间最暖和。”颜小鹿给他们推开门。
这房间确实比那处大厅暖和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这白涛山上的建筑物一处热一处冷的。温度能差那么多。
只是房间和大厅一样走的是极简风,要住得舒服还是需要花点功夫。
大家开始收拾房间,容簌衣同颜小鹿道谢:“多谢你带路。”
“不用谢。”颜小鹿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想请姐姐你帮个忙。”
“什么?”容簌衣问。
“姐姐,你能帮忙找个医修,偷偷给我师叔疗下伤吗?”她小声说。
“你师叔受伤了,为何跑来找我?”容簌衣挑眉。“刚才大厅中站着那么多医修,随便找一个都比我强。”
“其实……”颜小鹿犹豫了下,小声说,“我师叔他同时少庄主有些过节。”
容簌衣立刻想到她在烧烤派对上听到的事情:“瞧不起医修,把药草价格翻倍的那个?”
“对,是他。啊不对,师叔没有瞧不起医修,那是误会,都是误会。”
颜小鹿现在很是窘迫,留药山庄来了那么多人,她却因为师叔和时少庄主的过节,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犹豫再三,她决定找看着比较好说话的容簌衣。
“最近风雪小了,妖兽便都下山来了,时不时就会出现今日这样被妖兽围攻的情况。师叔就是那个时候,为了护着我才受的伤。”
颜小鹿努力卖惨道:“唉……师叔自受伤后一直在休养,这次白涛山秘境开启恐怕都不能去了……”
“你那师叔,熟悉白涛山秘境的情况吗?”容簌衣突然问她。
“嗯,熟悉啊?以前几次入白涛山秘境,都是我师叔带队呢。”
很熟悉啊,不知道能不能搞到秘境中的地图。容簌衣想。
“你那师叔人在哪里?带路吧。”
“好”字差点脱口而出,洛琼雪忽而想到他刚受了伤,“可是你的手上还有伤……”
云彻轻笑:“不碍事,明天会好的。”
既然是以疗愈能力著称的神族,这点小伤自然会有办法。
洛琼雪便应下,不再多问,目送他离开。
洛琼雪见天色还早,打算在府中走走,她还有一些记忆没想起来,首先要做的是熟悉所在的环境。此时她想独处,便没让人跟着。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重修)
洛琼雪走了有一段路,越走越荒凉,正想原路返回,忽而闻到了一股浓浓草药的味道,才仔细看了看面前的院子,这似乎正是一处古旧的院落,几棵古树枝叶稀疏,耸立云端。
明明是夏日,此处却好像秋日,庭院落光了叶子,这是她的地盘,她没什么犹豫的推门而入,到了院中,那股药味反而淡了。
洛琼雪进了屋,没看到有人,但此处陈设过于旧了,不像是能住下的地方,或许真的没人呢,洛琼雪走出了院子,碰到一个仙侍,便问,“此处可有人居住?”
“回仙尊,此处是万俟公子的住处。”
洛琼雪觉得此姓氏倒有些熟悉:“万俟?”
仙侍:“此人名万俟期归,仙尊可是要寻他?您先前并不拘束炉鼎去哪,所以他们的行踪,奴婢也不知晓。”
人间,云都,沈府。
因着幻心咒,时微明也感觉到了容簌衣此刻的魂息的震颤,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坐以待毙。
他就应该跟着进去,若她真的死在里面,那他这段时间,便算白费力气。
他起身,不再等待,上天入地,还没有他去不到的地方。
他是施咒之人,除非触及根本,不会有如此清晰的感知。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她此刻定然不好受,需要他的存在。此时,城主府。
一道隐秘的房间中,地上是堆积如山的蓍草,是云清屿处理完的蓍草。
沈秋望将最后一批蓍草送到,在院子中驻足,摩挲着绣好的荷包,想着待会见到花从阙该怎么开口,不一会儿,便见云清屿出来了。
云清屿看到院子里的沈秋望,轻轻一笑,“沈小姐,是还有事么?”
少女隐秘的思绪被打断,脸颊微红。 此时,沈府。
花从阙命人挖了好些种类的草在院子里堆积起来,鲜草堆成小山,旁边是吃得不亦乐乎的齿吾兽。
花从阙坐在石桌上,支着下巴,看着这只形态可爱的灵宠,有些新奇。
他感慨,“你这么小一只,却这么能吃,想来作战时,定会威风赫赫,若我也有这么一只就好了。”
仙宗的灵宠果然也不同凡响,娘亲要是同意他修行就好了,他也对仙宗有些向往。
他娘亲和父亲能文能武,早年娘亲也曾修过剑法,那手春华剑在九州之战中守住云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
可为何,他说起修行,本是娘亲却总是反对。
正思绪纷飞时,一轻柔声音在身后响起,“怕是要让阙少失望了。这齿吾兽虽然能吃,却并不能作战。”
花从阙回头一看,见是云清屿,勾起唇角,“是你,你今日怎么没和他们在一处。”
云清屿走了过来:“我来云都,除了奉宗门之命,还有自己的私事。”
花从阙点了点头,“可需要本少帮忙?”
她挽起衣袖给齿吾兽挑草,腕上镯子在月光下泛着微冷的光。
她轻轻摇了摇头,“谢阙少好意,只是太多年过去了,如今只是靠一丝感念罢了。若我都找不到,旁人更是找不到,便不麻烦阙少了。”
花从阙没再多问,目光又被齿吾兽吸引了,指了指它,“你说它能吃,却不能战,那它有何用?”
云清屿轻轻一笑,顺了顺齿吾兽的毛,“灵宠嘛,就是用来宠的,并不是所有的灵宠都要作战。”
花从阙惋惜的摇了摇头,瞬间不是很喜欢这饭桶了,见云清屿欲走,又想到了什么,“少侠,既然你们都是仙宗来的,你是不是也会很多术法呀,你和容簌衣是什么关系?你们俩谁更厉害?”
云清屿闻言,顿了顿,“她啊……是我师姐。”
花从阙了然,竟是同宗。
先前见他们没有一起来,也不一起行动,还以为不在一个宗门呢。
容簌衣果然也是衍华宗的,他们看起来皆是神采非凡。
花从阙心底升起钦佩,雀跃思忖着,“那,少侠……可否教我两招?”
云清屿上下打量他片刻,不知道他的心血来潮是因为什么,清澈的眼显得十分无害,“你与仙途无缘,还是做你的云都阙少吧。”
花从阙第一次被外人如此直白的打击,自然有些恼:“唉你怎么没开始就下定论了啊……我告诉你我娘亲当年……”
此时,天上有流星划过,他便顾不上别的了,赶紧闭上眼睛许愿,希望早日有一个得道成仙的仙人捡了自己。
沈秋望见是云清屿,倒是放松下来:“从见你的第一眼,我便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这般刻意拉近关系的话,云清屿在衍华听了不知多少次了,素来没什么感觉。却没想到面前这个看起来真乖巧的人间女子,也会说出这种话。
沈秋望好似陷入了某种思绪中,“说起来有些奇怪,我没有妹妹,却总觉得你像我梦里失散多年的妹妹。”
顿了顿,又自己否定了,“不过是梦,当不得真的,见你亲切是真的。”
云清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看到了她手中绣的荷包,又见到她微红的面颊,心中了然,“这是送给阙少的?”
沈秋望被戳穿心事,面色更红。
云清屿目光不经意落在绣着林空鹿饮溪的图案的时,忽然极浅的皱了皱眉。
刹时脑海中掠过千思万绪,明明知道不可能,可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微弱的希望。云清屿忽然攥住她手腕。
沈秋望腕上赫然戴着一串白菩提镯。
云清屿呼吸微微凝住。她手上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
可她自摇光出生,记得摇光的所有记忆,从未见过沈秋望。
沈秋望不过是个病殃殃活不了多久的人间女子,怎么可能是她失散多年、天资卓绝的姐姐。
本就是靠着一丝微弱的感念,其实最大的可能是——她的姐姐已经在摇光陨落的那日陨身了,她将这镯子送给了另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
云清屿维持着轻柔的笑:“沈小姐这镯子,是何人相赠?”
沈秋望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娘说,自出生戴着的。”
云清屿笑容微滞。
谢行简自然也感受到了昆仑咒印的动摇,但还没来得及喊住时微明,便见他消失在原地。
沈秋望面色担忧:“难道便没有应对之法,只能在外面等着吗?”
谢行简的面色却不如之前凝重,摇了摇头,“现下,倒不必过于担忧了。”
“方才她确实遇到了危险,但我方才再次察觉到这分动摇,却证明已是化险为夷。”
“我之前推演出她今日一劫,知晓此劫不会让她命丧于此,却依旧担心她安危,本想陪她同去,可还是晚了步。”
“不过她也总能令我意外,一次次面对强敌,总能绝处逢生。”
沈夫人问:“方才谢公子说她遇到世间强者,生性残忍,那她会以何种方式逃过此劫?”
谢行简:“二位不妨听我讲一个故事。”
“五百年前,有上古凶兽,名曰穷奇,食人从首始,所食被发,天生凶煞,无恶不作,有一日身受重伤,便想偷取摇光仙境的雪莲花,用来治愈身上伤口,但仙境重兵把守,尊者众多,自然不是任人来去的地方,他在偷盗之时,无可避免的遇到了一位仙尊。”
“其实穷奇在仙境待久了,也学会了人的心思,他学会伪装,摸清了仙尊的脾性,仙尊见他有心为善,便在他的乞求下,将缚妖索解开。”
“穷奇终于重获自由,但他想要的是永远的自由,但是有仙尊在,他便不可能拥有永远的自由。”
“于是他再一次动了歪心思,在又一次仙魔大战中,找到了时机,将仙尊诱入魔族据点,几乎所有的妖魔对仙尊神威畏惧有加,又恨又怕,也怕那柄诛仙屠魔、无物不焚的莲华神剑,但那时那位仙尊孤身一人前往,自然是一同诛杀的最好时机。”
“但仙尊饶是孤身一人,被魔族围困一天一夜,仙尊一人一剑,也几乎灭了半个魔族,只是最终,仙尊还是终战死,穷奇重获自由,得偿所愿。”
一剑既出,朔风凌冽,千军万马,力如山倒。破空之势,往复不歇。
残阳如血,曜宁仙尊手上还维持着挥剑之势,身体却訇然倒下。
回忆戛然而止。
“一剑归一。”
这便是曜宁仙尊之剑意。
第 47 章 第四十七章(重修)
洛琼雪练剑的时候还未感觉,停下之后便感觉灵脉处的伤口被扯动了,这会儿像是裂开了口子一样,一阵阵痛起来。
云彻见她脸色便知答案,也不在乎旁人目光,将她打横抱起来,走回房间。
小猫咪刚坐起来,门扉却忽然被劲风带上,被关在了外面。
云彻见她的模样,掌心浮现出淡如雾色的光晕,扶着她颈间,淌入身体,有些担忧:“簌簌,很难受吗?”
天地剑冢。
容簌衣蹙起眉头,看着面前突然面色苍白阴郁的黑袍男子,不知道他怎么了。
她心有惊异,看着手中莲华剑,但还没想通,便被黑袍男子一把夺过。
黑袍男子试图施法将执念聚拢,可却徒劳,他再次尝试,用双手施法,空中幻化出一双巨大的玄色翅膀,微微收拢,形成密不透风的屏障,但依旧无用,那些光点却如春日飞絮一般,四散开来,越飘越远。
黑袍男子指尖在空中徒劳的颤抖着,眼底隐有晶莹闪烁。
容簌衣看着他,方才还不可一世之人,怎么突然脆弱的像个孩子。
她一时茫然,是不是闯什么祸了?
她的本意并非如此,方才也并非想自刎。最后一刻,她也未曾放弃,她一直在寻找机会,一击制胜。
但不管怎么说,现下黑袍男子沉浸在某种无可言说的悲伤之中,她也算是目的达到,当务之急是先离开此地。
她进来之前,曾问过沈夫人,如何出去。
食灵兽生性嗜睡,精力有限,不会在一地徘徊太久,将人传送到之后,它也想快些完成任务休憩,所以将人放下之后,便马不停蹄的找到出口,停留一天,若无人来,它便会自己离开,而被传送来的人,这一天之内若找不到食灵兽,便会迷失于执念之地。
只要找到食灵兽,她便能出去了。可仙尊已死,仙灵已散,绝无复生之理。况且,面前的低修女子,和仙尊没什么相似之处。
不可能是莲华剑原先的执剑之人。
任谁来看,这个理由都很荒唐。
黑袍男子的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容簌衣被他看的毛骨悚然,以为他不想放过自己,便提醒,“方才是你说的,若我胜过一剑,便可以放我离开,你莫不是要反悔?”
黑袍男子没回答她的问题,依旧沉浸在眸中思绪之中,声音有些沙哑:“你叫什么?”
容簌衣觉得面前这人好奇怪,以后又不会见面,他问她名字做什么,该不会是想出去之后找她麻烦吧?
于是她编了个名字。
男子眼里最后一丝光亮消散,他闭了闭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弧度,“果然不是。”
黄昏余晖下,枯叶歪歪斜斜,像是下不完的雨。空气中弥漫着出不可言说的绝望。
容簌衣难以理解,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剑尊,现在怎么如此脆弱?但他既为剑尊,天下有何不可得。
容簌衣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她现在如何离开都是问题,该多担心担心自己。
正这么想着,黑袍男子将食灵兽放开了。
食灵兽在他手中快要窒息,迷糊糊的飞了几下,才找到了方向。
容簌衣想了想,还是向他道谢:“多谢前辈。”她好像闯了什么祸,可剑尊还是信守承诺放过她了。
黑袍男子孤零零站在参天枯树之下,见她离开背影,突然喊出了她编造的名字。
但容簌衣沉浸在离开的欣喜中,没有回头,好像有些迟钝。
他叫了第三遍,她才有些疑惑的回头。
黑袍男子问了她一个问题:“若我告诉你,我的真身是只上古大妖,并非人,也并非仙,你还会叫我前辈吗?”
容簌衣想了想,真心实意道:“在这个世界上,妖族修炼……定然经历了千辛万苦,付出了更多代价,才走到如今的高度。”
“不管出身何族,竭尽所能的向前走,本身便值得敬佩。”
容簌衣想到了自己,也算是修仙者中灵力贫瘠的异类,因此深有感触,但好像说太多了,摇了摇头。
本是啰嗦寻常的一句话,黑袍男子眼底却再次浮现出雾气。
这段话,好像与遥远记忆里的某个段落重合了。
这一刻,身后阴云散去,天光大亮。
容簌衣有些惊异,却见黑袍男子已然转过身,声音沙哑,催促她离开:“你走吧。”
容簌衣没再多问,跟着食灵兽离开天地剑冢。
但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天地剑冢的那一刹——
参天枯树倒塌,万剑震颤悲鸣。
整个剑冢似乎感受到了某种极大力量波动,震荡起来。
黑袍男子闭上眼睛,等待身躯消散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个画面:
仙境的守门弟子对他刀剑相向:“仙尊战死,以仙灵镇守魔域,永不入轮回,才换来今日太平。你现在假惺惺回来,当初仙尊那么信任你,孤身奋战的时候的时候你又在哪?若不是你,仙尊怎会孤身入魔域,落得如此下场!”
避世已久的药宗长老对他摇头:“莫说这世上没有起死回生之法,就算有老夫也不能救那位仙尊。仙尊以仙灵镇守魔域,若强行收集残魂,势必引起动荡,届时魔族倾巢而出,世间恐怕陷入又一场劫难之中。”
“如今九州动荡,仙境之间战争频发,不能再陷入新的劫难之中了……”
后来。
“你若真的愿意。”药宗长老许是见他可怜,终于回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只有一法,她不再是她。”
画面戛然而止。
苍穹青灰,遥遥山野,回荡着万剑悲泣。
“这一次,我会永远跟随你。”
他闭上眼,眸中晶莹最终凝为一滴泪水。此时最后一寸身躯也消散在原地。
那滴泪水,随天地四散的荧光,顺着风的方向,飘向那个将要离开的、衣裙明媚的女子。
比较巧的是,食灵兽似乎也被剑冢之地强烈剑气震晕了,随着四散的荧光,扑闪着翅膀,飞到了她脸上。
容簌衣心底一喜,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终于幸运了一回。
于是跟上食灵兽,离开此地。
然而她没迈几步,黑袍男子便发现了,面色苍白的将食灵兽抓了回来。
容簌衣一惊:“别……你有什么烦恼,可以慢慢说,何必捉一只蝴蝶撒气呢?”
食灵兽若被他一下捏死了,她怎么出去?
黑袍男子眼底泪光闪烁,却嗤笑,“蝴蝶?”
黑袍男子眸中掺杂着微不可察的脆弱。
他寻找了百年,等了一个人百年。他还没有放弃,那人的执念便散去了。
为什么?
因为面前这位低修女子?为什么她一来就打破了一切?
天地剑冢中的剑本来都是有主之剑,她本身无法使用其中任何一柄剑,为什么她能拔起莲华神剑?
为什么她一来,那个人的灵识便散了?
剑能为下一任主人所用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剑的灵识已散,可以重新认主。
另一个原因便是,执剑之人本就是剑的主人。
灵力好似被温热的风席卷,送入灵脉之内,灵脉之内幽深狭窄,他灵力送入时有些艰难,又察觉灵脉中有数道伤口,伤口太多,他只能试探性的疗愈着。
温和的灵力各个方位的疗愈着伤口,灵力浅浅撤出,又深深送入,伤口有些脆弱,被陌生的灵力疗愈得轻轻颤抖,灵力也被挤压的轻轻颤抖,转瞬又汹涌起来,灵力疗愈速度快了起来,疗愈的精准妥帖。
疗愈片刻之后,云彻似乎不甚得力,将她抱到了桌案上,加重了力道,单手扣着那双纤细手腕,不多时,那清透如玉的手渐渐起了青筋。
洛琼雪眼眸泛着湿润的光泽,抖动着明明灭灭的光,灵脉被持续疗愈得太快,喉间溢出了声音,却又很快被堵了回去。
疗愈时间太久,桌子太硬,他怕她难受,便抱着她到了榻上,短短几步距离,汹涌灵力依旧未曾停下疗愈,面上却温柔极致:“舒服吗?”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重修)
他指的是灵脉伤口,为何说起来却如此引人遐想。
洛琼雪感受着灵脉之内丰沛的灵力,伤口已经疗愈的差不多了,语气有些低哑,“阿简,伤口愈合的差不多了……可以放……”
那句放开还没说完全,云彻便按着她,再次深深将灵力送进了灵脉,找到了更幽深的伤口,灵力极快极准的疗愈着最脆弱的伤口。
“但仙尊早已战死,他想去仙尊待过的地方再看一眼,但他强行闯入仙境之时,却被当成妖魔追杀。他这才想起,之前之所以能自由进出仙境,也是因为仙尊。”
一向好脾气又柔弱的沈秋望听到此处,竟然开始愤愤不平,“我看,他根本不是真心悔悟,他只是想念被人崇拜的感觉罢了。”
沈夫人听后唏嘘:“可谢公子说的是上古凶兽穷奇,这与那位登峰造极的剑尊又有何关系?”
谢行简放下茶盏,摇了摇头:“五百年已过,足够改变许多事情,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是失去之后才开始后悔。谁又能想到现在登峰造极,独步天下的剑尊,便是当年那只穷奇。它寿数漫长,过去与现在,便如脱胎换骨。”
沈秋望听后一惊,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那……这般危险的凶兽,她若碰上,岂不是凶多吉少?”
谢行简:“确实凶险,不过沈小姐不必担心,现下已然化险为夷,更何况……方才那位已经去寻了。以他之境界,确实无不可到达之处。”
谢行简虽然不太想让她和容簌衣接触相处,可眼下他又确实是接她回来的最佳人选。
沈秋望还听的意犹未尽,“那穷奇,又是怎样变成剑尊的?”
谢行简便接着讲,“仙尊在魔族战死,仙灵消散,自无生还可能,可随着时间越来越久,穷奇越来越悔恨,开始想尽办法收集仙尊残念,哪怕只是再见一面,告诉仙尊自己的悔恨。”
“他偶然得知,执剑者的执念可能会存于天地剑冢中,他为了能够再见仙尊一面,找了许多方法进天地剑冢,却都无法进入,五百年已过,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剑尊,便是因为这一个执念。”
沈秋望有些不解:“这天地剑冢不是可以靠食灵兽进入吗?既然那穷奇本事那么大,真心想找,怎么找不到一只食灵兽?哪里需要绕那么大弯子?”
谢行简解释:“这食灵兽乃人间之物,只能看穿人的执念,但除了人之外的仙妖魔,想要进入天地剑冢,便只能依靠自己的实力。”
“后来,他隐姓埋名,修习仙术,实力登峰造极,终能自由出入天地剑冢,也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世上再无他不能去之处。可他却甘愿自缚于天地剑冢。”
“直到现在,那穷奇的脾气依旧怪异,所以触碰之人,大多凶多吉少,不管谁见到都要吃点苦头的。”
沈秋望:“那穷奇便是后来的剑尊,那他一直在剑冢守着,便能见到那人了?”
被问到此处,谢行简抚摸茶盏的手指一顿,好似想到了什么。
“初时见到的只是执念,之后他在等什么,便不知晓了。”
窗外,江水流春,月照枝头。
比武台上。沈府。
容簌衣和时微明出来之时,看到了等待的沈秋望和沈夫人。
看到了谢行简时,略有惊异。
见她完好回来,谢行简向她微微一笑,温柔清澈的眸底又似乎隐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容簌衣虽然不想见到他,但这么多人在,虽然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还是回以礼貌一笑。
时微明敏锐的察觉到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凉凉瞥了一眼,心底觉得怪异,又说不出什么原因。
沈秋望见容簌衣面色苍白,关切了几句,容簌衣也很喜欢她,便同她多说了几句话。
而此时小厮告知,浮若医仙也到了,沈夫人将空间留给他们:“待会几位有什么想问的,直接去隔壁偏厅问便是。”
容簌衣与时微明到隔壁偏厅,终于见到医仙真人。
那医仙名叫浮山奈,容簌衣前世自然是见过的。只是当时他是谢行简的朋友,她不知见一面很难。
这一世二人并不认识。不过还好有沈夫人引见,省去了不少功夫。
浮山奈探过时微明脉象,沉思片刻,“有一个好消息,有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这毒暂时被压制住了,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坏消息是,这毒绝非凡品,人间无药可解。”
容簌衣:“也就是有解药的,所以在何处能找到?”
浮山奈点了点头,“正是,这毒来自仙境,那么解药,便也只能在仙境找到。”
容簌衣当然猜到解毒不会那么简单,听到解药在仙境,早有预料,“你说的可是流桑仙境?”
浮山奈摇了摇头,“非也。这世上还有一处靠治愈能力闻名的仙境。”
容簌衣想到了知道他说的是哪里,“你说的是摇光仙境?那不是传说中已经陨落的仙境吗?”
怎么可能还有什么解药?
浮山奈轻轻颔首:“能不能找到,便看二位的造化了。”
容簌衣蹙起眉头,但转念一想,不过是去一趟仙境,如此一来,她还得多陪时微明几日,她也能多汲取一些灵力,还是挺划算的。
问清解药之事后,离开时,浮山奈又喊住时微明,“阁下请留步,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阁下说。”
病人也是有隐私的,容簌衣理解。
她出去后,一个人在回廊等待,星星明亮,地上疏影交错,见到墙上缠绕着漂亮的不知名的花,便多走了几步欣赏。
明月皎洁,美人如花隔云端。
忽听到背后有道温柔的声音:“簌簌。”
她回过头,见是谢行简,微微一顿:“谢公子,好巧。”
见他也在此,她不太想和他单独在一处,当即便想离开,但谢行简已步步走近,不给她逃离的机会,“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他顿了顿,又纠正她,“既已相识,不必生分,唤我阿简便好。”
她从前就是这么唤他的,这一世也不该生分。
她不记得了,他会提醒她。
她变了没关系,他可以主动一点。
曾经相伴的回忆太美好,他放不下,也不想放。
容簌衣蹙着眉,听他来找自己,不知他想做什么。
容簌衣与人切磋,不用内力,只用剑法取胜。
她拔剑的一瞬间,周身气息都变了。剑在她手中精妙绝伦,每一招都快极准极。
身姿翩然,剑影如匹练,是霜寒胜雪的凌然,是月白风清的雅致。
仅仅一招,剑尖已经抵上对手喉咙,“承让。”
紧接着是下一个对手,很快再次被击败。
台下的粉衣少年啧啧感叹:“原来是位少侠。姿容与飒爽并存,真是风采无双。”
粉衣少年看了眼身边的冰块男,忍不住羡慕,“兄弟,你可真有福气,又能打,对你又温柔,这般女子你从哪拐来的?”
时微明好像并未听到他的话,凝视着台上女子。
她已经打败了最后一个对手。
台下掌声如雷,众人称赞,比武精彩到让他们不再纠结她的性别。
此女子用实力证明了英雄不问出处,不分性别,只要他们看得过瘾,便值得掌声。
她持剑站在原地,万盏明灯相映,彩色飘带簌落。
她不经意往台下看时,恰好与时微明对上视线。她向他眉眼一弯,若春花明媚。
周围的喧嚷声好像霎时远去了。
台下男子雪衣黑发、芝兰玉树,面部轮廓冰冷锐利,似乎在与她目光相对时,不自觉柔和。
她越过人群,向他走来,将赢来的桃花酿送他,心情很是愉悦,“如何?”
什么如何?她问的是酒,还是人?
他静静看着她,迟迟未动,她以为他还是不喜欢,垂下了目光,刚想放下手。
时微明却按住了她的手,语气淡淡,却透着强势,“给了我的,便不能收回。”
她一听,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他愿意收她的东西了,这算不算,又进一步?
时微明对上她充满爱意的目光,心口升起越来越明显的异样,越来越明显陌生的情绪令他有些不耐。他冷着面色,“为何一直看我?”
难得打动他一次,趁热打铁,表达爱意,容簌衣想了想话本里的情话:“每一次见你,都甚为心折,情难自抑。”
时微明听后呼吸一滞,却还是冷着脸:“你收敛一点。”
容簌衣见好就收,桃花酿到手,多余的桃花酿便让人送到城主府,于是她转了个话题,“那我们回去吧。”
两人正要离开,便被粉衣少年拦住了。
他眨了眨眼,“别急着走呀,今晚拔得头筹者能见花魁,你不心动吗?”
原来这便是惊喜?
容簌衣不为所动:“我是女子,花魁也是女子,见什么花魁。”
更不能让时微明见,于是牵着时微明就走。
洛琼雪抱着它回去,又为它洗了个澡,它似乎无力挣扎,此次乖巧很多。她为它烘干了毛发,除了包扎的部位多了点,还如昨天一样。
“在你伤好之前,便跟着我吧,免得浪费了我的药。不过,你到底是只什么?再低等的灵宠也有灵力,为何在你身上感知不到一丝一毫?”
小猫咪当然不会回答她,静静坐在原地,月光下泛着雪白的光,身姿优雅,冰蓝色瞳孔平静无波,不知为何,她居然看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王者之仪。
定然是错觉。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重修)
洛琼雪眉梢一挑,揣着它起身,走向床榻,“我猜你在你的种族,一定很威风。”
小猫咪忽然挣扎起来,比昨天挣扎的还要剧烈。
“不过在伤好之前,你只是我捡回来的小猫咪,乖一点。”
乖乖暖被窝。
如果它长的没这么可爱,她估计不会抱着它睡觉,可是上手毛茸茸的手感,令她爱不释手。
小猫咪被她按在怀里,鼻子触到她的柔软,呼吸困难,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
爪子不小心扯落了她的衣襟,雪白的肩漏了出来,胸脯随着呼吸微起伏,淡淡的桃花幽香弥漫开来。
这是时微明目前想到的唯一能够用来暂时转移师尊注意力的方法。
毕竟眼下他什么都没有,只能放出自己的耳朵与尾巴。
按理说,狼的毛发其实是不能够用“柔软”二字来形容的。
但容簌衣抚着徒弟送到手边的尾巴,却觉得这条又大又白的狼尾简直比天上的云还要柔软。
摸起来很舒服,手感更是让人爱不释手。
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似乎还摸到了其下被层层绒毛包裹着的尾根。
这手感有些奇特,容簌衣正想要仔细感受一番,徒弟清沉的嗓音却在此时幽幽飘来:“师尊。”
容簌衣莫名从这短短的两个字里听出了一丝幽怨的意味,连忙充满歉意地松开手。
“抱歉,师尊捏痛你了?”
那条蓬松的长尾在空中轻甩了甩,抖落几根雪白的绒毛,很快又勾了个旋,施施然重新回到了容簌衣手上。
“没有。”时微明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半遮掩住了那双逐渐变得幽蓝的瞳眸。
少年伏在床榻边,视线却落往别处:“师尊摸吧。”
容簌衣这次碰得更加小心,一边摸,一边格外留心观察徒弟的表情。
见徒弟的神色并无异样,才逐渐放开了胆,只是不再碰徒弟的尾根。
说不清是徒弟无心还是有意,总之,那蓬松的尾巴尖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扫过容簌衣的下巴,惹得她频频想要发笑。
但当容簌衣伸手握住那条“作乱”的尾巴后,尾巴就会像它的主人一样安静下来,乖顺地待在容簌衣手里。
很像上了开关的发条。
忽然,她听见徒弟轻声问道:“师尊,我可以变回狼么?”
人形总归是不太方便的。
“你想变就变呀。”真当自己是小狗么,什么都要问师尊的话。
容簌衣话音刚落,屋子里的黑发少年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头通体雪白、足足有五尺高的雪狼。
威风凛凛,气势魄人,简直就和容簌衣当初在那座山峦里见到的那只小狼崽判若两狼。
倘若不是容簌衣亲眼所见,她肯定不会将面前的这头雪狼与当时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狼崽联系到一起。
容簌衣顺势抬头,径直迎上徒弟妖化后的眼睛。
先前她还觉得徒弟的眼睛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很像蓝色萤火虫在闪荧光,然而现在,那双雾蓝色的瞳眸便像极了汪洋上的海浪。
容簌衣表面上风轻云淡,实则在心里暗想。
得亏徒弟平时不变回妖形在床上睡觉,否则这床迟早有一天会被体型逐渐变得离谱的徒弟给压塌。
正走神想东想西间,容簌衣忽然感觉到有一个湿漉漉的东西拱了拱自己掌心。
低眼,那头雪狼正一移不移地盯着她,尾巴再度顺从地送到了容簌衣怀里。
变回狼形后,徒弟的尾巴比起先前来还要大上不少,几乎都可以搂在怀里当抱枕了。
事实证明,徒弟似乎也是这样想的。
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尽数塞进了师尊怀里,任由师尊整条抱住。
容簌衣摸着摸着,竟真的忽略了窗外的电闪雷鸣,呼吸就这样逐渐均匀下来,合眼睡着了
翌日。
窗外艳阳高照,柔和的阳光透过缝隙倾泻进来,洒落满屋。
容簌衣从睡梦中醒来,盯着屋内陌生又熟悉的装潢看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自家徒弟的床上。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正要翻身下床时,房门倏地被人轻轻推开,颀长高瘦的黑发少年逆着光走了进来。
一夜过去,徒弟毛茸茸的狼耳和尾巴都消失不见了。
瞳孔也变成了平常用以示人的墨黑色,仿佛昨晚的电闪雷鸣和曾停留在掌心里那毛绒绒的触感都是容簌衣做的一场梦。
徒弟接下来的话倒是证实了那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多谢师尊昨晚陪伴,否则弟子怕是要被那电闪雷鸣吓得不轻。”
闻言,容簌衣不禁在心里暗诽:自家徒弟可真是上道,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愿意陪着她装。
表面上则摆出师尊架子,镇定自若地“嗯”了一声:“区区小事而已,不必跟为师客气。”
“不过,倘若今后再有这种情况发生,若微明你还是害怕的话,直接来找为师便是。”
时微明乖顺地低下眉眼:“是,弟子记住了。”
容簌衣这时候才注意到徒弟端在手里的朝食,瞧起来有几分陌生,便问。
“微明,你那盘子里盛着的是什么呀?”
时微明回答道:“师尊,是青团。”
“青团?”容簌衣不免有些疑惑,“膳厅什么时候有这种朝食了?”
平时不都只有馒头包子小米粥这些传统早饭的吗。
“不是从膳厅那里拿回来的,是弟子做的。”时微明神色平静地说道。
“师尊不是喜欢吃甜食吗,弟子便抽空去学了一点,还望师尊莫要嫌弃。”
“什么?你做的?”闻言,容簌衣颇为惊讶地睁大了眼。
徒弟不是天天都在忙着练剑修炼吗,他哪儿来的空闲时间去学做这种东西。
容簌衣突然就生出一种自己和徒弟没有共用一个时间制度的错觉。
——她的一天只有十二个小时,而徒弟则有四十八甚至七十二个小时,用都用不完的那种。
仔细一看,这一盘青团虽然蒸得绿莹莹、油亮亮,很是诱人,长得却大小不一,一看就不是膳厅的师傅们的水准。
容簌衣夹起一只青团送入口中,细嚼慢咽温吞品尝,时微明也终于抬起了眼,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徒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这摆明了就是想要师尊给评价的意思。
倘若放在平时,依照容簌衣的性子,恐怕还会故意不说话,好逗一逗徒弟。
但一想到徒弟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费尽心思地做这些,只是单纯因为她喜欢吃甜食而已,容簌衣便什么逗人的心思都没有了。
一心只想好好夸奖徒弟一番:“哇,这也太好吃了吧,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青团诶,微明你好厉害呀。”
被师尊用同样的语气哄过太多次,时微明早已清楚师尊这些夸得人天花乱坠的话全然不可信。
他跟着夹起只青团尝了下,然后很是无奈地看向师尊,说:“师尊,味道分明就很一般。”
虽然背地里已偷偷做过许多次,但一想到这回是真的做给师尊吃的,难免还是有些发挥失常。
可容簌衣明明就看到了徒弟轻微向上扬起的嘴角。
她挑挑眉,说道:“谁说的很一般,这可是为师亲口认证过的天下第一最美味最好吃的青团好不好?”
徒弟的语气于是就更加无奈了:“师尊,太夸张了。”
唇角的笑意却丝毫没见减少。
容簌衣便忍着笑凑近徒弟,故意语重心长地说道:“微明,你知道吗,现在这年头其实早就已经不流行傲娇了。”
时微明自是听不懂师尊口中时不时冒出来的这种新奇词汇的。
“师尊,什么是‘傲娇’?”
容簌衣却只是又夹起一只青团送入口中,等慢吞吞地吃完了,才笑眯眯地说道。
“没什么,这个微明你不用知道。”
洛琼雪眉梢微动,这才正眼看向他。
云彻笑意却泛着冷:“曜宁仙尊治下严格,再急需人才,亦需经层层选拔,此事并非儿戏,你不该在仙尊面前提及,此举有违法度。”
他现在的样子,面色苍白,却美得似从水墨画走出来,哪里像个能干事的,赖在雪霁峰,定然别有所图。
洛琼雪本以为他是为了当炉鼎赖在雪霁峰,听到他愿意追随,自然不会再为难他,“规矩不可废,既如此坚持,把他送去习武场,至于能不能进去,能不能留下,便凭你本事了。”
雪霁峰习武场的名额有限,能被送往习武场的人,亦是经过层层筛选,她给他指了路,但能不能进去,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他的本事。
玄袍男子眸光尽敛,“多谢仙尊。”
洛琼雪已应允,云彻无法阻止,只能冷冷看着玄袍男子被仙侍带着离开,习武场他暂时不能插手,不过倒可以借此机会,看看他在此位面的身份,到底有什么本事,也好知根知底。
第 50 章 第五十章
万俟期归被送到习武场后,守卫向习武场卫统领通传。
前几日雪霁峰战事告捷,驻守士兵轮流休假探亲,习武场的士兵比平时少了些,却依旧有不少人在练武。
卫统领见到万俟期归,淡淡打量着他。
面前男子过于俊美,身板瘦弱,面色苍白,病恹恹的,哪里像是能打仗的人。
“你便是那个说要追随仙尊的人?”
玄袍男子轻轻点头。
卫统领打量着他,突然勾起了一丝不冷不热的笑,“好。”
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本该到处都是风和日暄、春色撩人的盎然之景,然而在一座乱石丛生、云雾笼罩的荒凉山峦深处。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隐秘响起,雪色鞋履不经意间踩上坑洼,溅起的水花模糊了水面倒映出的清丽人影。
“系统,你确定狼崽真的躲在这种鬼地方?”容簌衣衣袂飘飘,拧眉观察了一圈周围。
参天树木蔽去阳光,缥缈雾气遮挡住了部分视线,好在容簌衣已有金丹修为,所以视觉上并未受到多少影响。
与此同时,系统的滋滋电流声在容簌衣的脑海中响起:“确定。”
“此处是早在上古时期就被设下过禁制的僻野之地,视野受限,灵气稀薄,多数法器在这里无法使用,对于主角来说,是最佳的藏身之所。”
系统口中的“主角”是容簌衣此次任务的攻略对象。
而这也是她从任务管理局退休前需要完成的最后一个任务——让这本仙侠小说里的疯批主角改邪归正。
原著里的主角本该无忧无虑长大,却因为一则预言被九洲人灭了全族。
主角虽侥幸逃脱,从此却也踏上了被无数所谓正道修士通缉追杀的道路。
好在有主角光环在,主角虽不慎走火入魔,却也因此获得了九洲无人能够匹敌的力量。
只不过为了报仇雪恨,逐渐变得冷血无情、阴狠毒辣的主角竟在成魔后屠尽了整个九洲,同时也致使了这个小世界的崩坏。
容簌衣需要做的便是提前穿进书里感化主角,以防主角重现书中剧情,在不久后的将来毁了这个小世界。
所幸此时的主角还只是个十五岁左右的半大少年,而非之后那位冷血冷面的白狼魔尊,按理说攻略难度并不算高。
偏偏容簌衣穿成的身份角色有点特殊,是那位带头灭了整个狼族、且全洲通缉其唯一余孽——也就是主角的容菀仙尊。
容簌衣很是心累。
拜托,让主角最恨的仇家来感化主角?这到底是哪个大聪明的小脑袋瓜想出来的啊?
为了让攻略任务能够顺利地进行下去,容簌衣立马就要求系统给她一个新的身份,不可太过惹眼,也不能是个无名小卒。
且还要以容菀仙尊的名义宣告外界,她接下来要闭关很长一段时间,拒绝对外示人。
按常理来说,系统是不能为容簌衣提供任何便利的,这相当于是在给她开金手指了。
偏偏容簌衣察觉到了系统的沉默,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想把这种烂摊子甩给我,还想让我一边当容菀一边攻略主角打两份工吧?这么会压榨员工,我要向上面举报你个榨汁机的噢。”
“榨汁机”系统:“”
它最终还是答应了容簌衣的要求。
要想攻略主角,当务之急自然是得先找到主角。
容簌衣半信半疑,随手拨开一处灌木丛,纳了闷了:“那我怎么别说是头狼了,连只鸟的影子都没看到?”
脑海里的电流声还在持续滋滋作响,容簌衣一双美目轻转,忽然就停下脚步,清了清嗓。
“咳咳,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统~”
系统:“10934号员工容簌衣,请您正常说话。”
容簌衣充耳不闻,只笑眯眯地抬头望向白茫茫的天空:“统啊。”
“你肯定知道小狼崽具体位置在哪儿的吧。”
“你肯定不想让九洲的人比我先找到他的吧。”
“你肯定会优先方便同事的吧。”
系统听出容簌衣的言外之意,义正严词道:“10934号,你这是作——”
“弊”字尚未出口,容簌衣便撇起嘴巴,语气无辜得很。
“可是我找不到嘛。万一九洲的人先发现狼崽了,你我的绩效不就都没了吗,你就行行好呗?”
身为任务管理局的老人,容簌衣是局里人统皆知的“老油条”。
在她眼里,她虽然在任务管理局任职,但她和管理局之间其实是合作的关系,而非劳务。
毕竟任务管理局需要他们这些所谓的员工下场才能解决这些小世界里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所以她个人认为,管理局理应最大程度地为他们提供便利才对。
且容簌衣行事向来秉承一个原则,能不自己做的事就坚决不自己做。
趁系统现在还处在交接任务、不能离开的阶段,有这么好用的系统在手边,干嘛放着不用?
系统:“。”
所以说,它在任务管理局里最不想碰到的宿主是10934号不是没有原因的。
沉默过后,一阵微风吹过,拂落的枝叶统一飘向了西北方向。
见状,容簌衣立时扬起笑脸,朝着空无一物的半空比了个心:“谢谢统,就知道统统你最好了,啾咪。”
这座山峦被设下过禁制,许多法宝自动失灵,其中也就包括了容簌衣的代步法器。
沿着系统指示的方向,容簌衣一路向西北行进,从天刚蒙蒙亮一直走到了正午,依然一无所获。
就在容簌衣忍不住开始怀疑系统是不是在驴她的下一秒,她眼尖地在一处灌木丛的枝叶上发现了一抹不起眼的斑驳血迹。
容簌衣心念一动。
她下意识地便屏住了呼吸,轻手轻脚地挤进灌木丛,侧身往深处走去。
进得越深,沿路留蹭在枝叶上的血迹就越浓。
直到拨开最后一处灌木丛,眼前出现了一片泥泞的湿地。
一只瘦骨嶙峋、浑身都脏得不成样的小狼崽映入眼帘,它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很像是断了气。
是容簌衣一直都在寻找的主角无疑。
狼崽周身的绒毛几乎都黏腻在了一起,瞧不出原本毛色。糊成一团的毛发也将出血的伤口给挡住了,很难看出它究竟具体伤在了哪里。
与其说是只狼,容簌衣觉得此时又瘦又小又脏的狼崽看起来,其实更像下雨天时她在路边碰到过的流浪小狗。
可怜兮兮。
容簌衣没有贸然靠近,她远远看着,唇角微抿。
薄弱阴冷的阳光下,那双栗褐色的瞳眸里一时有诸多情绪翻涌交织。
系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浅浅松了口气。
10934号先前接的大多都是末世、未来战争之类的任务,按理说,这种温情攻略向的任务是不应该交到她手上的,上面多数都担心她无法胜任。
但目前看来,容簌衣还是存有一定的同理心的,至少看到主角陷入这种境地,她会为之动容——
刚想到这里,系统就见容簌衣抬手指向一动不动的狼崽,波澜不惊地问出了五个字。
“统,它死了啊?”
系统:嗯?
等会儿,什么叫“它死了啊”?它死了还要你来攻略什么?攻略空气吗?
发出一连三问的系统决定立马收回上述它说过的所有话。
10934号她会动容个鬼啊。
系统:“10934号,请注意你的言辞,主角它现下只是饿晕了而已。”
不知是容簌衣的错觉还是怎么,她似乎从系统一成不变的机械音里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容簌衣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紧接着转身就走,没再多看地上的主角一眼。
这一套操作下来直接把系统给干沉默了。
五秒钟后,系统的咬牙切齿变成了隐隐崩溃。
“等等,10934号,你怎么就直接走了?!”
容簌衣像是没有听到系统近乎崩溃的质询一般,只一言不发地缓步往回走,不时摆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就这样慢吞吞地走了许久,才忽地停驻了脚步,转头望向旁侧,杏眸微弯。
“找到了。”
她从灌木丛的缝隙里穿过,随即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清澈的涓涓溪流,水声叮咚。
见容簌衣边往溪边去,边将袖子挽了起来,系统大概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了。
在去寻找主角的路上,容簌衣肯定就耳尖地留意到了周遭溪流的声响,所以刚刚才会那么果断地暂时抛下主角不管,掉头回来抓鱼。
只不过——
“10934号,你没有捕鱼的工具。”系统适时提醒。
至于容簌衣就别想再指望它了。
前两次为容簌衣提供便利已经算是它破例,再给她开金手指就不太礼貌了。
“谁说我没有的?”容簌衣边说边拿出随身携带的储物囊,从里抽出佩剑。
系统见状哑然
等会儿,看10934号这个架势,她该不会是想用剑去插鱼吧?
事实证明,容簌衣的打算的确和系统猜想得分毫不差。
短短几息时间,容簌衣干净利落地剑起剑落,手里那把令不少剑修眼红的上品灵剑的剑尖上就“长”出了鱼来。
两条。
倘若有惜剑的剑修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跳出来狠狠指责容簌衣,怪她怎么能把这么好的剑用在这种地方!
可惜容簌衣哪会意识到这一点。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大材小用,反而还哼着小曲将插着鱼的剑搁至一边,顺手收集了一些树枝木棍以及干草回来,熟练地开始生火、重新串鱼、烤鱼。
没过多久,肥美的鱼肉便在烈火的炙烤下滋滋冒油,循循飘香。
系统看着容簌衣捧着其中一条烤鱼啃得津津有味,心说喔,它差点忘了。
容簌衣虽然很容易让人生出一种她这人不太靠谱的感觉,但好歹也是穿梭在各大末世、战争世界里,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九十九个任务的管理局精英。
类似于捕鱼生火这种小事对她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
看着看着,系统突然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等等,你怎么自己吃上了,主角呢?”
“哎呀呀,统你急什么。”容簌衣慢悠悠地挑出一根完整的鱼刺,同时不动声色地向旁侧投去一瞥,视线掠过灌木丛里一双雾蓝色的眼睛。
“这不是自己来了吗?”
不远处,云彻目光温和,一瞬不瞬的看着洛琼雪。反观洛琼雪笑意淡然,只是静静看着云彻,无甚情绪起伏。
她正要走,却被云彻喊住了。
“等等。”云彻缓步走到她身前,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下她的发梢。
他倏然凑得极近,温和的檀木气息被风带来,在周匝旋绕,片刻之后,只见云彻指尖赫然夹着一枚落叶。
“好了。”
洛琼雪:“多谢。”
云彻:“簌簌,我等你晚上忙完,一起回去。”
可即使要分开,云彻也是又和洛琼雪走了一段路才分开。
万俟期归面色不耐,这两个人真腻歪,腻就算了,还非要让人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