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元吉十四年,正月十四。王都仍然是白雪覆地,幸得元夕将至,门庭外皆是扶着梯子挂灯笼的人,说说笑笑着从早忙到晚,使这片白茫茫增添不少喜庆。

    佳节会亲友,本该是件高兴的事。一轮明月悬挂在夜幕,高台楼阁灯火晃晃。鹤发人促膝长叹,多少悲苦无以言说,人世间自古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平川,你不能去,去了就是害琼华那孩子。”易父抹了一把脸,略带疲惫地抬眼,望向替他端来热汤的大儿子。

    琼华,风炅的小名,亦如易江的表字那般,是一个母亲对两个孩子的期许。

    易平川把汤放置在桌案上,又转身坐在炉子边扒拉炭火:“我知道。父亲您且放心,琼华之约我是不会去的。当年宫里那位好不容易放过易家,我是不会再去争个是非的。我们父子能够平安,我就知足了。”

    “琼华他……”

    “父亲,世子与我们的情分早就断了。当年种种不必再提起,他年纪小做事鲁莽任性,自有宫里那位管束,轮不到我们操心。”易平川被炭火熏了眼眶,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垂头看着红炭炸出火星。

    父亲老糊涂了,他易平川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先是母亲被困牢笼,再是幼弟被拐。好好一个家支离破碎,“多亏”了皇恩浩荡。

    反抗,会被人打断腿。埋怨,会被灭了父族,削其祖荫,剥其爵位,功劳张冠李戴,遭人陷害,家道中落。有冤无处诉,有仇无处报。皇权之下,众生皆蝼蚁。

    他满腹经纶,读遍圣人之言,终是找不到解法。读书明智,却也伤人。道理越明白,于易平川越是痛苦。

    “好好好,我不提了,不提了。”易父自言自语,精神也开始有些恍惚。丧妻失子,早就压垮了他,多年郁郁寡欢,易父早就沦落成一个苟且偷生的废人,这就是那位所希望的。

    上一辈的恩怨,偏偏祸及子女。

    风炅等不到人,发疯似的抓着谭偃臂膀摇着:“人呢?我不是让你们抬轿子鸣锣鼓去接人吗?”

    谭偃被晃得头晕,驱散闲杂人等,留下几个安王嫡系,安抚眼前这个疯子:“殿下,你冷静些。”

    “你叫我怎么冷静?雪下得那么大,我亲爹我兄长还住在陋室,吃着糠咽菜。我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盼到亲人团聚,你懂什么。母亲不喜欢我,从小到大只有爹和兄长疼我,他们不会这么无情的。一定是你们没去请他们,一群办事不力的蠢货!”风炅咽下一口冷气,疼苦地瘫坐在地上,甩袖砸东西抱头嘶吼。

    谭偃揉了揉酸痛的臂膀,看着撒泼打滚的安王世子,心里丝毫没有畏惧,此刻风炅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要不到糖的孩子,只不过这个孩子撒泼起来会要人性命。谭偃挑眉:“殿下,莫要着急,来日方长。想必易举人是在为你着想,易老侯爷也是心疼你。”

    风炅:“怎么个说法?”

    “殿下,你父亲为安王而非易老侯爷,安王无子,你自然也没有兄长。”谭偃见他要发作,连忙跪地叩首,大胆谏言:“这都是圣上愿意看到的,而圣上不愿意看到的,殿下就莫要再坚持了。殿下心中有情义,想必那二位亦是如此。只是这情义是道催命符,殿下若真的念及手足亲情就莫要再与他们来往。”

    风炅指着他破口大骂:“那老匹夫想让我断了亲缘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让我变得跟他一样无父无母无姊妹兄弟的怪物?不就是想证明他当年做的没错?好一个嵩州谭才子,你老师就是这教你不认生父兄弟的?我把你提到京城不是让你给我添堵的。再想不出计策出来,你就滚回梨县当你的账房先生。”

    谭偃眼珠子一转,躬身颔首:“属下有一计,只是……”

    “说。”

    风炅死死盯着他,谭偃不慌不忙道:“殿下不妨送给左都御史家的千金一个人情。”

    “虞明月?”风炅想起不太好的回忆,倒吸一口凉气,手指摸了摸鼻梁,思量片刻:“送她什么人情?接着说。”

    “虞御史出自名门,更是先皇一手栽培的栋梁,想必其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安王妃为前朝皇族遗孤易氏之后,风皇曾有言,‘风氏天下有两分属易氏,易氏之后与九川氏族同荣’。虞氏本就出自九川……”谭偃说到这本想卖个关子,却被风炅无情地打断:“废话太多,说重点。”

    谭偃收敛起来:“虞大人桃李天下,六部三寺皆有门生,不可忽视。虞大人从不参与党争,致仕后仍享受半禄,虞婵将来若是入朝,虞大人必为其谋划,不容小觑,殿下应早早将其招揽至麾下。恰好我听闻易举人与她两情相悦,我们不如顺水推舟一把。”

    虞淮南也是圣上指派给风炅的师长。

    “够了。你把我兄长当什么了?小倌?还是男宠?”风炅气得嘴唇发颤,这不是让易平川去用美男计?什么馊主意?虞明月万花丛中过、留情不留心的主,他兄长光风霁月般的正人君子定会吃亏。

    “殿下,你且听我说完。易举人是虞婵带进京的,本就与您无关。你不过是为报虞大人师恩,顺便促成老师独女的一桩姻缘罢了。既是为报师恩自是要帮虞明月排忧解难。这样一来,圣上那也说得过去,您也能不落人口舌。更何况易举人迟迟不愿搬入我们准备的宅邸,不就是因为他住在虞家别院?”

    说起这个风炅就来气:“谁家正房夫君安排在别院?虞府对门那个闪瞎眼的金牌匾上的大字你没见着?那个字念‘谷’,先皇赐的婚你当闹着玩的?”

    安王敢违抗圣上可不敢不敬先皇。那个雷厉风行的老太太在位时对他比对瑞王还要严苛。

    谭偃理直气壮:“可易举人看样子也没想要名分。”

    易平川宁愿当见不得人的外室也不愿来投奔他自个亲弟弟。

    风炅心疼兄长,可又恨铁不成钢。

    谭偃心里算计着:“要不是易江做小,这局还不好解。易江自降身份当外室,圣上当年做小爹的别扭劲不就缓过来了。”有一说一,圣上做小爹这事比较隐秘,谭偃也是瞎琢磨出来的。

    毕竟在风炅不认真亲爹的事情上,圣上那态度真像个守寡小爹与亡妻正房抢孩子。

    谭偃:“殿下,其实在大周当正房侧室都一样,名分而已,这关起门来就是另一回事。虞婵与易江情投意合,易举人才是正室,谷氏才是侧室。”

    不得宠的那个才是侧室,优势在易平川。

    风炅竟然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

    “你出的主意,你去。”让自家兄长卖身的话风炅说不出口,可他也不想放弃虞大人这股势力:“若我兄长不愿意,那就送几个漂亮机灵的给虞婵,任她挑选。”

    “诺。”谭偃眼尾狭长,勾起唇角行礼退下:“易举人是聪明人,定会念及兄弟之情,助殿下一臂之力。”

    虞府彩灯高照,虞清欢守在灶房亲自盯着柴火。明日才是元夕,今日她便等不及要吃元宵。

    其实她也不是非得在灶房跟财神娘娘干瞪眼,只是厅堂气氛太过诡异,她才跑出来避一避。

    虞明月那个缺心眼的喝大发了,为了别院那个外室与虞大人闹翻脸。

    姨母说姓易的就算是天潢贵胄也不能进虞家门,后门也不行。虞明月就反驳说继父宁原都能上桌为什么易平川不行。姨夫拦都拦不住,姨母就给了虞明月一嘴巴子。

    虞清欢看傻眼了,跑对门找二哥劝架,向来能说会道的二哥也调解不了母女的矛盾,场面越发不可收拾。

    她溜走前只听到姨母冷冷地跟她阿姐说:

    “你宁叔叔为什么能入虞家你不清楚吗?”

    “那是因为你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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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解语那王八羔子死透了。”

    “……”

    虞清欢不敢再呆下去,只能祈求明日一家人还能和和气气的坐下了吃饭。

    她听到虞府大门被人狠狠踹开,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巷子深处。

    当夜虞婵醉醺醺地回到别院,她把马交给侍者,自个踉踉跄跄地去敲易平川的屋门。

    虞婵她使劲敲着门:“易平川,我头疼。”

    她痛苦地依着屋门,慢慢坐在石砖上,双手撑着头,酒意混淆她的情绪。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拍打几下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拽起她,迫使她停下自虐行为。待虞婵站稳身形,易平川才放开她道:“门又没锁,你推开就是,犯不着这样做给我看。”

    易平川眉眼生得周正,圆月斑驳的光影一点点刻画他的鼻梁,他微微颔首的样子倒显得深情款款。

    她想凑近了看,伸手去触摸他的脸颊,想要看清楚那双眸子里有几分真情有几分假意。

    “你这是喝了多少?”易平川嗅到了她身上的酒味,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进了屋子,“下次别喝那么多了,头晕眼花的你自个不觉得难受吗?”

    “不难受。”虞婵回抱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在剧烈跳动,她真想拿匕首把他的心刨出来,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易平川抬起手来,指腹在她两边额角来回按压,替她缓解醉酒的不适。

    他身上那股清香树的冷味让虞婵稍微清醒了一点,虞婵还是抱着他。

    这屋里其实很暖和,易平川安顿好父亲后便回来取炭烧炉子,煮好热茶,整理好衣装,等着盼着。

    他也拿不准虞婵会什么时候来别院。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几个月后,他甚至想过虞婵早就忘了他的存在,偏偏没想到今日便可见到虞婵。

    易平川自言自语:“每次都是这样,以后我不在了,谁来照顾你。”

    想到这,他眼神黯淡了下来,当然有人乐意照顾虞婵,不差他一个。

    谷大善人看虞婵的那种虎视眈眈的眼神他可还记着呢。

    虞婵在他怀里动了动,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枚玉坠,系在易平川的腰带上:“这个是你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掌心躺在另一枚玉坠。虞婵眼睛弯弯,她笑着道:“这是我的。”

    易平川心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的手下意识去摸她给自己系好的玉坠,“什么?”

    “我想了想收别人的玉确实不太好,便找京城最好的玉刻师傅给我们刻了一对玉。也算是我们这么多年情谊的凭证,留着当作个念想也好。”

    易平川错愕道:“留作念想?”

    “半年,再等半年我就接你回虞府。”

    虞婵突然捧着他的脸,眼神像是要吃人,她踮起脚尖想要去触碰,可易平川生生侧过了脸颊。

    易平川脸色惨白。他问她:“你是要同那个人成亲吗?”

    原来这个吻是为了安抚他。虞明月真是好样的,连哄外室的那一套都拿来用他身上了。

    虞婵当真是昏了头,什么话全凭着酒意说出口:“不然呢?我还能违抗圣旨啊?就半年而已,很快的。二哥人很好,他又不会欺负你。”

    易平彻底崩溃了,他难以置信地听着她断断续续地说。

    “二哥人真的很好,你多跟他接触接触就知道了。我同他商量好了,婚期就定在三月,满打满算最迟十月我就来接你。”虞婵欣慰的笑了。

    她幻想着半年后易平川在家等着自己,她回去晚些,用膳时他便边给自己夹菜,边絮絮叨叨说她几句。

    她的笑犹如钝刀子割肉,伤人着实有些厉害。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伤心,道:“虞婵,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