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靖延如今已经是北燕最优秀最受器重的皇子了,未来的路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头。
而且以他现在的功绩,无论他以后究竟会不会争夺皇位,想不想当上北燕的皇帝,都必须要走上争权的道路。
因为不会有哪个皇子在登基为帝之后,可以容忍这样一个天赋卓绝、且手握重兵的手足继续活着。
功高盖主,莫过于此。
风琅玄若是成为他的配偶,将承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代价。
如果叶靖延输了,她就要一同成为输家。
若是到时候萧梁情况稳定,还能说得上话,皇后和风临宸还好好的话,或许还能将她接回来。
若是一切都没有了,那她的下场……
恐怕就只能靠她自己了,能不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搏个生路,逃出生天,此后隐姓埋名成为一个普通人,四处逃亡流浪。
如果叶靖延能赢,那风琅玄确实会沾一些他的光,成为一个在北燕拥有更高身份的人。
但那样的人生,在某种意义上,也同样面临着悲哀与不幸。
叶靖延或许会娶很多人,而风琅玄也只会成为其中一个,甚至因为她萧梁公主的身份,能不能做成皇后都是问题。
之后便是漫长枯燥的宫禁生活,或许有一日会被其他人算计,被叶靖延抛弃,一无所有悄无声息地死去,或许会和其他人一直争斗下去,直到下一任皇帝尘埃落定,她再成为一个孤寂的老太妃。
无论哪一条路,似乎都是一条格外无趣又让人毛骨悚然的路。
甚至之后不知过了多少年,会再度开启战乱,虽然最后萧梁会成为赢家,但那时候风琅玄又身在何方?能否受益也是个未知数。
若是她不去联姻留在萧梁,好歹还是个公主,无论萧梁的国力如何,未来如何,她至少能招一个不敢造次的皇婿,过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如果她愿意,还能像她年纪大些的皇姐一样,养几个面首。
无论怎么看,这条路都不像是一个为她好的路。
但风临宸没有任何表示,就连一向最是疼她爱她的母亲常俞曦,都没有说过任何阻拦的话。
为什么?
常俞曦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而且以她平时的表现来看,她应当是做不出以风琅玄为筹码换取利益的事情。
这其中恐怕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但不管其中有多少暗流涌动,叶靖延和风琅玄到底还是绑在了一起。
而立下婚约的时候,两位未来将会携手与共的人,面上都没有多少喜色。
叶靖延看着心不在焉、神游天外的风琅玄,脸色也越发不好,只在她突然回神,冲他笑了一下之后,才终于缓和。
常俞曦脸上是公事公办的微笑,看着准女婿向自己问好。
风临宸则在座上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
看得徐亦辉感到很是稀奇。
她还以为以风临宸那个对妹妹的奇怪态度,时时刻刻都要看紧的架势,不会放风琅玄离开自己身边呢。
但看现在这个样子,他也是知情的。
附庸于他的大臣们倒是高兴,觥筹交错间,热情地交谈着。
另一个团队则是如丧考妣。
皇帝风峪则是找了个借口,说是风琅玄年纪还小,自己也最宠她,如今舍不得,让她再留萧梁半年再出嫁。
这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叶靖延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也立刻答应了。
风峪听了这才露出笑容,而常俞曦的脸色则沉了下来。
一场盛宴就这样各怀心思地结束。
回去之后,风琅玄坐在廊下倚着雕花栏杆发呆。
她的手边有一只圆滚滚的小鸟,站在栏杆上,似乎也在陪着她发呆。
风琅玄的身边似乎总是这样,时不时会出现一只野生的活物,大部分是鸟类,其他的走兽也有,而且每次物种还都不一样,但都对她没有恶意。
唯一的一次是一条毒蛇,吓得满宫丫鬟婆婆们退避三舍。
最后还是徐亦辉拿剑挑走了,但是奇怪的是,那条毒蛇居然在她的视线中消失了,毫无踪迹。
因为那条蛇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也没有发生什么恶劣事件,再加上一点证据都没有了,风琅玄也没让上报追究这件事。
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恐怖的东西。
风琅玄趴在栏杆上,终于从那片开得正好的花林中移开视线,低头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抚过小鸟毛茸茸的胸脯,手感很好。
小鸟居然也没有跑,甚至蜷起爪子卧在栏杆上,闭上黝黑的小眼睛一脸享受。
风琅玄轻轻笑了一声,这大概是今天她难得的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徐亦辉忍不住小心地探究:“殿下,既然不愿意……又为什么要答应呢?”
以风琅玄的心态,徐亦辉不认为她会甘愿走上这条可以预见未来的残忍之路。
风琅玄的神色沉静下来,温声道:“是啊,我不想答应,可我怎么忍心拒绝?总是要偿还的,母亲的生养之恩,兄长的陪伴之恩……”
她忽然停住,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不要太清楚得好。”
皇家的事,即使心知肚明,也不能轻易出口,大家都在遵守着这个约定俗成的规则,像是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在暗中操纵着所有人,触犯规则者都可能会受到惩罚。
但徐亦辉不用顾忌这些,她无奈道:“殿下,你实在是很喜欢为别人考虑啊。”
无论是当年被父兄联合诓骗去执行的仪式,还是如今迫于无奈赔上自己以后的全部幸福,似乎都是为了其他人,而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意愿。
徐亦辉干脆直接胆大包天道:“你这样的能力,就算直接逃出皇宫,找些适合的活计,隐姓埋名地生活一辈子,恐怕也没有人能找到你吧?”
什么镖师、算卦,她这样子的想赚钱应该都不难。
实在不行还能跑到深山老林,自己找块地方,把每天练武的体力用来种地种菜,吃些野果野味,应该也饿不死。
风琅玄逗鸟的手指一僵,而后颇为无奈道:“凌姐,你现在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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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不想呢,我如果想逃,有千万种方法。以后像普通人一样四处奔波讨生活,大概也很不容易,但会自在很多。但是人的组成太复杂了,周围还有无数息息相关的人和事。”
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像现在,如果我强行逃跑,你、侍奉我的所有宫人,还有全皇宫今晚值守的护卫,都将会面临很可怕的灾难。你们的家人可能此生再也没机会见到你们了。”
“如果我想办法诈死呢,你们还有负责我健康的医师们,依旧难逃厄运。”
这就是皇宫里的无奈,严格的管理,连坐的处罚,指不定何时就会承受无妄之灾。
不管是谁,在没有得到极致的权利之前,依旧会在世俗、牵绊各方面上被压制。
徐亦辉道:“殿下考虑的实在太多了。”
“哥哥也这样说过我。”风琅玄笑笑,“他说我这样优柔寡断的软弱之人,不应该生在皇室。在乎的人太多,总会是输家。”
“可我其实只是想,保护好那些我想保护的人而已。”
*
晨光照耀进屋内,昨晚无星无月的阴沉天气,如今了无痕迹,轻盈飘逸的一片云如同纱一般铺展在湛蓝色的晴空之中。
良玹坐在窗前思考着对策。
如今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但如今的形势实在不乐观,而且这地方周围居民实在太多,必须要考虑如何保证普通人的足够安全。
即使算上宁息也不够,她还需要更多的人手。
在徐亦辉等人失踪的那天她就已经联系濯世阁了。
按照时间来算,加派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正想着,忽然有人来通传,说门外有人点名找她。
良玹眼前一亮,迅速起身出门往大门处赶去。
朱府大门格外气派,门外阶下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偶尔有人路过朱府门前,都不自觉地盯着那个人看。
良玹远远地看到对方的身影,心中逐渐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那人听到声音,转身看向她。
于是,良玹脸上露出了近乎惊悚的表情。
高大的身影,气宇轩昂,转身时遮住半张脸的鬼面在阳光下折射出幽暗的光。
“阁主?!”良玹难掩心中的震惊,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一把将人往门侧面拽,“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人不是几乎不出门的吗?这时候跑来这里做什么?
叶朔似乎觉得她的反应很有意思,唇边溢出笑意,“不是你传讯要增援的?”
“我……我要增援也没让你过来。”良玹头大,“哪里吹的邪风,把你从濯世阁吹来这了?”
叶朔出门在外,倒是没再穿他那些显眼的黑衣服,换了身普通的衣袍,只不过他面上那个面具实在是太吸引人视线。
“最近到处异象频发,人手不够,我就来了。而且你不是说要我多出来走走?”
良玹有些崩溃,“我可没让你来出任务。你快回去,不,自己找个地方游山玩水去,别在这里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