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这话不假,正在给鲈鱼刮鱼鳞的叶云昭深有体会。
王大娘在旁边杀鱼,她则蹲在一旁处理。每条鱼都分量十足,直累得叶云昭胳膊发酸。
叶云昭将鱼腹中的脏器取出,统一放到陶盆中,再将肥美的鲈鱼涮洗一下,扔进木盆中,紧接着将它们切成一段段码放整齐,只等王大娘掌勺。
青头菌不脏,只需清水淘洗一遍即可。孙宁家中不仅有菜刀,还有她自己磨制的竹刀,用来切蘑菇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王大娘往大铁锅里倒了些豆油,叶云昭则坐在小木凳上往灶里加柴。等火大了些,王大娘把鲈鱼块倒进锅中,立马窜起肉香。
等鱼块将将定型,王大娘把早就洗好的野葱捆成捆扔进锅中。
她舞着大铲翻炒几下,叶云昭连忙起身,颇有眼色地把灶台上的温水递给王大娘。
一海碗水进了锅,“滋滋拉拉”地响了起来,王大娘拿着从盐罐里扒拉出一些粗盐,盖上了木锅盖。
再开盖时,咸香味弥漫在屋内。王大娘将野菜往里面一倒,翻炒两下,这道烧鲈鱼就做好了。
陶罐不算大,鲈鱼却不少,一下子盛出了五份,叶云昭忙将它们放在灶台盖好。
她转身接了掌勺的重任。
待锅热些时,叶云昭将六七条鲫鱼一起滑进锅里,待鱼身微微焦黄,“呼啦啦”倒进几海碗的滚水,把切好的青头菌往里一倒,就等着滚开了喝鲫鱼蘑菇汤。
叶云昭这边手脚麻利,不给鱼反应的机会。那边王大娘手指搅着衣摆,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
此时王大娘心中,远远没有面上那么平静。
她眼睁睁瞧着“毒蘑菇”进了鱼汤,虽然叶县令已经解释过了,这蘑菇没毒。可州里有人吃红蘑菇死了呐!红蘑菇和绿蘑菇不都是带着几分奇异的颜色么?
眼前木锅盖下的鱼汤仿佛成了山里的精怪,正张牙舞爪地跃跃出锅呢!
王大娘越想越怕,心犹如被灶台里的火苗煎烤着,实在不安……
“王奶奶,我娘让我来送碗。”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侧头站在灶屋门口,穿着灰红色的小衫,显得格外可爱。
“快进来,好二丫,抱了这么多陶碗,累不累?你哥呢?”王奶奶笑眯眯地接过陶碗,摸了摸二丫的头。
“我哥带着大黑去摸鸟蛋了。”二丫脆生生开口。
“啊呀!这小子真是胡闹!也不怕摔了!叶县令,菜就差这最后一道了,你先看着锅,我寻了那死孩子,马上就回来!”王奶奶急忙起身,同叶云昭打了声招呼,慌忙出了门。
二丫则乖乖站在灶台旁,时不时弯腰往里面添柴火。
叶云昭打开木锅盖,满满一锅奶白色的鱼汤,香味只往鼻子里钻。
“二丫,来。”她见二丫鼻尖动了动,偷偷咽了咽口水,往陶碗里舀了一大勺鱼汤,送到了二丫嘴边。
二丫眨了眨眼睛,光是闻着香味儿就馋得不行,探着头抿了一口。
鱼香味掺着青头菌的鲜甜味,是二丫从来没尝过的味道。以前她跟着哥哥去山里摘山果、掏鸟窝,山里的东西有甜的、酸的、甚至苦的,可偏偏没有这“复杂”的滋味。
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叶云昭急忙说:“小口喝,小心鱼刺。”
二丫这才反应过来,脸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地歪着头,说:“叶姐姐,鱼汤真好喝!我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
叶云昭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摸摸头,又给她盛了两大勺,连带着好多白花花的鱼肉。
午时太阳最毒辣,人人都从地里回了家,各家各户都忙着做饭食,一缕似有似无的肉香顺着山风越飘越远。
孙宁家的房屋与西乡村民家的房屋并不相连,一群壮丁在她家屋后锯木,因此闻得最为真切。
除此之外,几个在后山摘野菜的男男女女也都知道这是伐木第一天就上了硬菜。
几人凑在一块儿咂巴着嘴,絮絮叨叨:“伐树居然有肉,早知道有肉我也去了!”
“就是啊,也不知道还要不要人?不是说需要好多木头吗?不然我们待会去找里正问问?”
“得了吧,叶县令不是说了吗,咱们乡人少,只要十三个人。当初我就说让你去帮帮忙,你非说县里肯定是黑硬馍馍,既然如此,你现在也别想着吃了。”妇人往自己背篓里放了一把野菜,嘀咕道。
“你行了吧,说得什么话!”男人面色愠怒,只觉得丢了面子,呵斥道。
另一妇人背着背篓正欲往村里走,路过他时嗤笑道:“叶县令想用谁就用谁,有些人忒不识好歹!我呸!”
“王翠花你骂谁不知好歹呢!”
……
这边的冲突,叶云昭自然不知,她正在孙家忙着给大伙儿盛饭呢!
四十个做工的伙计一进院门,浓烈的鱼香扑面而来,简直是太惊喜了,一上午的疲乏瞬间烟消云散。
第一顿饭就有肉,还不是那种夹不起来的肉沫,是烧鱼和鱼汤啊!
叶云昭切鲈鱼时就数着数,眼下只好一人一大块烧鲈鱼,额外盛上一碗鲫鱼蘑菇汤,再加上王大娘早早炒好的丝瓜豆腐、煮好的粟米饭,吃饱自然是不在话下。
要知道,西乡没几回人家吃得起鱼,就算偶尔抓了一条或买了一条,那也不舍得吃,先养在缸里,等着过年才敢奢侈一回。
值!太值了!只这一顿有肉都值了!
还没进盛到饭的人,嘴里疯狂分泌口水,时不时侧身张望,急切地原地走了起来。
不远处王翠花正一脸欢喜瞧着她男人,昨日她撺掇自己男人来伐树,没成想竟是个天大的好活计,累归累,但肉和鱼汤多补啊!
王翠花男人刘大壮也是个有良心的,捧着两个大陶碗,左边下面是压实的粟米饭,上面是一大勺的丝瓜炖豆腐,一块硕大的烧鲈鱼。右边是一大碗白花花的鲫鱼汤,上面飘着青头菌。
刘大壮腼腆一笑,道:“媳妇,咱们回家吃。”
“这怎么成?这饭食是伐树工的。我不吃,你在孙宁家吃,吃完了好好干活。”王翠花推着他说。
“叶县令说了,让我们拿回家吃。”
“当真?”王翠花咽了咽口水,谁不想吃肉呢?
“真的!叶县令还说等未时三刻再来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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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中午太热了,让大伙儿在家休息休息。”刘大壮笑着答。
闻言,王翠花眼泛泪花,昨日她撺掇自己男人伐树是想着早些用那神车,本想着会吃不好,可谁曾想叶县令竟如此……
以前哪个县令不是欺软怕硬?说是父母官,可个个横眉瞪眼,从不把他们当人看……
只有叶县令把他们当人,还如此诚心待他们……
“叶县令……是个好人呐……”王翠花说着抬起手抹眼泪。
刘大壮端着饭,王翠花背着一篓野菜往自家走,一路上肉香飘过,那些昨日不愿伐树的,眼下都在自家院门口往外张望。
一边咽口水一边羡慕。
有些不识趣的人故意讥讽道:“哎呦翠花,你们出一个人去给县令帮忙,怎么还连吃带拿的?面皮也忒厚了些。”
王翠花笑吟吟答:“嗐,还不是咱们这位青天大县令生了个菩萨心肠,你瞧瞧不仅第一顿就做了粟米饭和鱼,还人人满满两大碗呐!非说中午天热,让大伙儿带回家吃!”
王翠花羞怯一笑,补充道:“我家男人也是个实心眼的,明明是自己做工得了肉,却不舍得吃,非要让我也尝尝荤腥。怎么?我记得狗子爹不是也伐木了吗?他没把饭端回来?”
王翠花见狗子娘脸色一变,又笑着扎心:“许是狗子爹累着了,我也是随口一说,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王翠花就挎着自己男人美滋滋回了家。
王翠花同刘大壮是今年年初成的婚,眼下还没有孩子,家里清净得很。
刘大壮把陶碗放在桌上,又帮自家媳妇把背篓取下,他手脚麻利,顺势淘洗了两下,倒在竹篦上,晒成菜干,放到冬天吃。
等忙完,夫妻二人才算得了闲,坐在一起,美滋滋咬了口烧鲈鱼,眯着眼睛笑,欢喜的不得了。
第一口吃得满足,第二口就吃得珍惜起来。
王翠花抿了口鱼汤,说:“今天我去摘野菜,碰见胡婶子家的妹子了,你猜她说什么?”
刘大壮歪头看着自家媳妇。
“她说叶县令住的地方漏雨,灶屋的房顶都塌了一半。”
刘大壮一愣,问:“那叶县令在哪做饭啊?”
“就是说嘛,我想着叶县令对咱们这么好,又让咱们吃鱼,又让咱们免费用耧车。”王翠花不太好意思地开口
“我寻思着,等这两日伐木的事儿结束了,你去给叶县令补补屋顶罢,地里的事儿我自个看着。”
王翠花不识字,但是她晓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叶县令自己的屋还没修整,就想着她们。别人也许觉得理所应当,可她却想为叶县令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咱们家里有之前打稻草剩下的稻杆、明日你去上工,我正好去山里挑些红黏泥。若是做耧车有剩的木头,你问问孙木匠要不要,不要正好给县令补屋顶。”
“若是要……”王翠花喃喃道。
“若是要我同村里人去山里砍。”刘大壮补充道。
王翠花点点头,又说:“那我过几日再去割些茅草,编好送给叶县令做屋棚。
“成,都听你的”刘大壮抹了下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