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就是个……”孙宁声音僵硬,“无关紧要的人。”
好似是为了消解叶云昭的好奇心,她立马开口:“叶县令,若是按照红淤河的宽度和深度制作龙骨水车,那这个踏板……要怎么用呢?”
叶云昭随意回答:“这个简单,站上去踩就是了。”
不过红淤河是很深的,叶云昭忽然起了个主意:“你觉得能做四个踏板么?两个人一同踩。”
孙宁想了想,不敢随意许诺:“叶县令,这个我得再研究看看。”
听了这话,叶云昭点头称是,农具的事情马虎不得,更何况是跟水有关的事情,一个不当心,可是会死人的。
制作龙骨水车这件事交给孙宁,叶云昭非常放心,她离开后没回县衙,而是又拐到了西乡里正家。
方才人声鼎沸的院子又重回寂静,叶云昭推门而进时,西乡里正扛着锄头,正要出门。
“叶县令,是那些人干得不成?”西乡里正先开口问。
“那些人?”叶云昭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一百个人已经征齐了?”
“嗐,都开工啦!”
叶云昭原以为今日做些准备工作,明日才正式开始盖房,没曾想,她兜了一圈的功夫,竟然都已经开始了!
看来,每日八文钱的力量是巨大的!
“不错不错,既然开工了,今日就得提供午食了,不止咱们乡一百个乡亲,还有地坝上睡着的那些流民,他们也得干,若是他们需要,里正你还得动员各家各户借他们工具呐。”叶云昭仔细交代。
“这三百个人的午食不是小事,我想着里正你再给我找五六个会做饭的婶娘,每日……三文钱。”
每日三文钱!西乡里正眼睛一转,谁家媳妇不会做饭,蔬菜粮食又不用自己出钱,给劳工做饭跟给自家人做饭有什么区别?
这不就是捡钱吗!
没等他说话,里正媳妇香云忽地端着陶罐从灶屋里钻了出来,脸颊红红的,笑得喜人:“叶县令,您瞧瞧我行不?”
说着将陶罐往叶云昭面前递了递:“叶县令,您尝尝我的手艺!保准好吃呐!”
叶云昭知道这一点口粮珍贵得紧连忙摆手推脱:“婶子,我就不吃了,你愿意的话就来,不过这段时间我想借你们家的灶屋用用,咱们也不能在外面做饭不是?”
毕竟是个里正,家里的铁锅比寻常人家的大了不少,上回用孙宁家的小铁锅做饭忒束手束脚了,这回叶云昭打算一步到位。
“我愿意!我愿意!”香云笑得合不拢嘴,急着要将陶罐里的东西倒出来让叶云昭带走。
西乡里站在一旁,心中满是欣喜,知晓选中自家的原因:“叶县令,我们家铁锅大着呐!你们只管用!千万别客气。”
叶云昭连连点头,看见香云婶子进了灶屋,要给自己倒东西,她连忙冲西乡里正摆摆手,交代道:“麻烦里正快些选好人,一个时辰后让她们在你家门口等我。”
又朝着灶屋喊:“婶子,我还有事,就先走啦!”
叶云昭说完便脚底开溜,她还别的要紧事要走。
*
另一边盖房子的事也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管事的是西乡里正的大儿子吕大郎,他正值壮年,人生得高大黝黑,声如壮牛,宛如黑面阎罗。
吕大郎站在大片荒地旁,冲着叶云昭带回来的流民道:“你们这二百多人今日就在地里开荒。”
“借来工具的将荒地里的荆棘砍了,没借来工具的拔草。”
他安排的很是合理,因此没闹出什么风波。
吕大元扛着锄头,对着王大娘的儿子王来旺道:“来旺哥,你选四、五十人去东山挖黄黏土。”
西乡最好的黄黏土都在东山,只是东山路不大好走,离得也远些。
王来旺去州里给大户人家盖过房子,自然清楚流程,他既然领了挖黄黏土的任务,选的人自然都带着畚箕、扁担以及耒耜(leisi)。
吕大元满意地点点头,安排余下的人:“剩下的人跟着我进山砍树。”
吕大元在心中默默盘算,爹说了要盖七十间茅草屋,韩县丞也交代了,屋子不需要多大,能睡下三、四个人就成。
只是先给他们盖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要想住大屋子,还得他们往后自己努力,如今给他们盖的小茅草屋,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如此一来,虽然听着茅屋数量多,但实际需要的木头并不多,吕大元觉着他们这群人一上午就能砍完所有需要的木材,哪怕大家手脚慢些,今日也能完成。
就这样,在吕大元的安排下,三拨人都有条不紊地做些属于自己的工作,竭力给这些外来人建造出陵南县的新家园。
跟着王大旺往东山去的人心中或多或少有些不乐意。
“这是给那些流民盖房子,又不是给咱们自己人盖房子,用得着来挖东山的黄黏土?要我说随意挖些就是了。”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县令也真是的,收这么多流民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用咱们西乡的地。”
“没良心的东西,你瞎说什么呐!”王来旺扛着耒耜瞪他了一眼。
王来旺自打上次见识过叶云昭发明的三脚耧车后,再加上王大娘日日在家里念叨以前的旧县令是如何的差,叶县令是如何的好,因此他迅速成了叶县令的绝对拥护者,如今更是见不得旁人说她一句不好。
王来旺说话直接,见有人污蔑叶县令,恶狠狠地往他脚下啐了口唾沫:“你如今来东山挖土就能得八文工钱,这天大的好事就是叶县令赏给咱们的!你要是觉得叶县令不好,那现在立马回家去!我绝不拦你!”
旁边的明白人也冲着那人说:“不就是你寻思着低价买半亩荒地么,如今主意落了空,怎么还埋怨起叶县令了。”
听了这话,王来旺脸色由阴转晴,赞叹地看了说话人一眼,又斜着头瞪着那人:“就是!叶县令收流民自然有她的打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读过书的。”
被群起攻之的男人脸羞红了一大片,自己刚刚一句没过脑子的牢骚话,没曾想惹出这么大的麻烦,连忙道歉:“各位兄弟可饶了我吧,方才是我没脑子了。”
如此这般,王来旺才肯罢休,一群人浩浩荡荡往东山走去。
等到辰时三刻,叶云昭到了西乡里正家时,香云婶子家里已经聚齐五个人了,或许是猜到人太多要去山里摘野菜,她们个个背着大竹篓,正喜上眉梢,攒着蓄势待发的气势。
叶云昭竹篓不是空的,里面是先前用过的短竹席,她身后跟着庄雪,腰间足足系了三个大鱼篓。
叶云昭笑了笑:“人齐了,走,我带你们捕鱼。”
什么?!捕鱼?!
众人面面相觑,不难看出眉眼间的惊讶,山里的鱼和寻常的河鱼不一样,机灵得紧,游得又急又快,一般人抓不住,极为幸运时,才能偶得一尾。
可是,叶县令不是一般人呀!
她们上回虽然没吃到叶县令做的鲫鱼蘑菇汤,但是自家男人吃饭了呀!自打那回起,人人都知道叶县令有一身捕鱼的好本领!
如今莫不是要把这身本领教给自己!?
香云婶子是个藏不住事的,捂着嘴笑出了声:“叶县令,你……你是要教我们捕鱼?”
“对啊,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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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抓紧时间。”
叶云昭一开口,众人顾不得别的,连忙跟着她出了门。
上山的路还是那条,不过这一次叶云昭特意叮嘱她们边走边瞧,看看有没有野山姜。
几人低着头搜寻时,叶云昭突然喊:“婶子们,你们过来看。”
循声望去,叶云昭正指着一颗野草,回过头朝她们使了使眼色。
“叶县令,这草吃了会上吐下泻的!”
鱼藤草中含有毒鱼藤酮,按理说是万万不能内服的,或许是西乡有人吃得少,只是上吐下泻。
叶云昭点点头:“婶子你说的没错,这种草有毒,但是也是捕鱼的好东西。”
“捕鱼?”庄雪问,“莫不是毒死鱼以后,我们去捞?”
没等叶云昭回答,香云婶子否认道:“不可能啊,上回叶县令带回来的鱼是活的!是鲜鱼呐!”
“这个待会你们就知道了,你们记住这种草的样子。”
叶云昭卖了个关子,指着鱼藤草说:“藤条上没有绒毛,枝条上有麻点,有些会开粉红色的小花,长得能攀着树干长得很高很高。若是遇见小的,可以挖出来,若是遇见高的,可以摘些叶子,记住了么?”
六个人从未听得如此仔细,叶云昭指挥她们挖了几棵,扔进竹篓里往林子里面走。
山泉往往不在山路附近,需要在林子里面找,叶云昭说明想法后,有个矮些的婶子指了个方向,几人没走多久,便寻到了一条山泉,里面的肥鱼自由畅快地游动着。
叶云昭率先取下背篓,脱了鞋袜,挽起裤脚,一步一步往冰凉的山泉里面走去,剩余的人自然学着她的样子。
叶云昭同她们讲清楚如何摆放溪石,如何放至短竹席,捕鱼陷阱大致布置好后,她才开始告诉她们,鱼藤草如何使用。
“这个草叫鱼藤草,人吃多了会死,所以我们不需要太多,只需要大力砸根,你们看,是不是出来了白色的汁液。”
“汁液有毒,快速在上游淘洗,只需要耐心等待,一会儿下游的陷阱就有鱼了。”
叶云昭边说边做,几人看得真切。
“这么简单?”香云婶子惊叹道。
“就这么简单。”
叶云昭带着她们蹚到短竹席处,只消片刻,香云婶子宛如做梦一般揉了揉眼睛。
山泉里的鱼个个都蹦到了竹席上,蹦踏两下就不动了!
“这些小鱼不许吃。”叶云昭说着拿起竹席上的小鱼往河里扔。
一旁的婶子咽了咽口水,十分惋惜地看着那些扔进河里的小鱼:“叶县令,为啥不能吃啊?”
叶云昭认真道:“若是一次捕个干净,以后吃什么?这些小鱼身上没什么肉,不如留它们再长长,以后想吃鱼还能捕得到。”
几个人懵懵地点了点头,叶县令说的有道理。
“把这些大鱼捉到鱼篓里。”叶云昭示范着抓了一条,扔进鱼篓里,再沉下水晃了晃,方才一动不动的大鱼霎时就活蹦乱跳起来。
尾巴一甩,溅了正伸头去瞧的婶子们一脸水。
几人对视大笑起来,阳光穿过层叠的树叶,今日是个好天气。
*
等叶云昭带着一大块豆腐回到西乡里正家时,勤快的婶娘们洗的洗,切的切,忙得不亦乐乎。
叶云昭用竹刀将豆腐一分为二,一半拿到灶台上让她们用,一半自己切成小块,为明日的午食提前做准备。
原本其余几人忙着自己手上的活计,根本没注意到叶云昭,直到她将切好的足足一陶盆的豆腐块都倒进了灶台下的灶灰里。
“呀!叶县令,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