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云昭刚从韩县丞书房出来,垂头冥思苦想,险些撞上黑影里出来的人。
“哎呀,谁啊?”叶云昭惊呼出声。
黑影伸手便要扶她,再上前些,她才看清人脸。
大家喝了猪肝菌菇粥,暖了身子,刘衙役早就撺掇着去了东、西二乡,怎地他还没走?
“黎羡江?你怎么……方才刘衙役不是带着人去地坝了么?”
叶云昭见他踌躇半天没有开口,试探着问:“你在等我?”
这下子黎羡江才点头。
“是为了今日刘衙役同绿衣争吵的事么?”
黎羡江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那件事本就是绿衣的错,怨不得刘衙役。”
叶云昭挑了挑眉,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何事?
黎羡江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微微颔首:“叶县令,我想……我想让你帮我寻个住处。”
叶云昭不答,若是人人都找她寻住处岂不是坏了规矩,她抬眼瞧了瞧黎羡江的衣裳料子,见他举手投足之间并非普通人:
“羡江兄弟,你别怪我说话直,昔日在岳州城都能风餐露宿,难道来了陵南县,就不成了?”
黎羡江明白这个道理,他一路上仔细瞧着眼前这位县令,瞧着是个温言和语的人物,更何况是女官,总会比旁人多一颗七窍玲珑心,谁料如今说话如此直白。
“叶县令所言极是,如今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已是很好,只是我想等攒些银两,在城中买一处宅子。”
叶云昭仔细瞧他,若是他起了这门心思,那过几日还能少盖一些,不过在城中买宅院并非易事:“你有赚钱的手艺?”
“是。”
叶云昭忽然想起白日里绿衣死死抱着的包袱,难不成书信上记了不少法子?她倒是听说过大户人家会有祖传的书籍,既然如此,这事儿倒也能办。
如此,叶云昭才接过黎羡江递来的玉佩:“你要用玉佩当租金?”
叶云昭说着抬起手,借着皎洁的月光赏看,玉佩通体白色,体态光滑,摸起来带着淡淡的油润感。
即使她不懂玉,也能看出这物什价值不菲。
“叶县令,这枚玉佩乃我家传,还望大人收下,能为我寻……”黎羡江很少做这种求人的事情,语气多少有些生硬,面上尽显狼狈。
“就你一人?”
“是。”
“拿着。”叶云昭一把将玉佩拍在他胸前,“既然是祖传,就放好了,别拿出来。”
“这……”黎羡江不知所措地开口。
叶云昭阔步向前:“还愣着干嘛,给你找间屋子。”
黎羡江连忙跟上,不禁欢喜万分:“叶县令,这是不收钱的意思么?”
叶云昭停了脚步:“丑话说在前面,往后你凭着自己手艺赚了钱,可是要往县里交商税的。”
“这个自然!”
叶云昭推开一处屋门,里面不大,不过床铺、书桌一应俱全,只是许久未住人,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咳咳咳……”叶云昭捂着嘴,“劳烦你自己收拾收拾,先住在这里吧。”
黎羡江嘴角轻扬:“多谢叶县令。”
*
次日清晨,叶云昭去东、西二乡的地坝偷偷瞧了瞧,睡得四仰八叉的,看来休息不错。
看完这些流民,叶云昭绕到西乡里正家中,同他仔细说说如何安置的事儿。
“里正,他们也是可怜人,如今也下了麦、浇水灌溉的事儿我正想着法子,秋播也做完了,倒是没什么大事儿了。”
西乡里正默默补了一嘴:“新割的稻谷还没碾呐……”
叶云昭一拍脑门:“是是是,这件事要紧些,不过我看了,各家的稻谷还未晒干,这几日先帮帮忙,碾谷的事儿我想办法。”
“叶县令,你说到这个份上,我若不同意,倒显得我小肚鸡肠,只是韩县丞昨日来过一趟,竟要按律给他们分地,荒地不够,还要分给他们不少荒山!”
西乡里正叹了口气:“荒山如何种粮食?县令又如何保证他们不会闹事?”
对于这个问题,叶云昭心中早有成算:“里正且放心,一切由我兜底呐。”
“只是这些人饿了许久,盖房又是个力气活,还望里正出面,征召些有力气的男人、女人,帮他们盖房子。”
叶云昭同西乡里正商量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讨论出个结果。
原来乡亲百姓盖房子不麻烦,主家请些力气大的,木头、黄黏土都是山上有的,主家只管寻些稻草、稻杆,日日提供一顿饭食,待竣工那日,有个肉菜解解馋,已是极好的待遇了。
可如今是要西乡人给这群外乡人盖房,人非圣贤,哪有毫无嫌隙之意,因此是不大好办的。
后来是西乡里正提了个法子,给这些帮忙的人每人八文工钱。
乡里人平常没有赚钱的门路,若是像庄雪摘果子售卖,一年至多攒下十文钱。再加上若是有了八文工钱,想必过冬也好熬些,因此还有些机会。
西乡里正提的法子,合情合理,叶云昭欣然同意,因着此事重大,二人速速拟订了一份征公文书。
“招收一百人,自带工具,每日提供午食,另每日工钱八文,需力气大,盖过房子则优先考虑,年十四起,男女不限。”
西乡里正办事爽利,早早地便将征公文书贴在了西乡布告墙。
刚贴上便有几个挑水的百姓走上前:“里正,这上头写的是什么啊?”
“嗐,咱们也不识字啊。”
“该不会是又要征税吧!”
一个挑水的农夫试探开口,以往只有征收赋税时,里正才往这面墙上贴文书。
西乡里正用浆糊抚平了征公文书的一角,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征税,这可是好事……”
不等他说完,一旁的百姓立刻问:“好事?什么好事?里正,你快给我们念念。”
“叶县令征工在西乡盖房子呐,只要一百人,得有力气,男女都可,提供午食,一天得八文钱!”
“什么!”众人讶异开口。
虽说州里征工工钱高达三十文,但州里哪里需要那么多工?更何况还有州里的百姓急等着呐。
以往县里征工从来是没钱的,连饭都见不到荤腥,不说别的,就是上一回叶县令做的鲫鱼蘑菇汤,他们也要趁着得闲来解解馋啊!
盖房子这事多简单啊!家家户户都或多或少修缮过自家的院墙,工具自然都有。
更何况,只要力气大,男女都要!这可是极为少见的,不行,得抓紧时间回家叫人来报名!
围观的几个农夫忙作鸟兽散,不大一会儿,寂静的小山村就热闹起来了。
西乡里正正忙着登记合适人选,笑得开心,这天大的便宜落到了西乡,往后谁称赞叶县令的时候不捎带着赞一句自己?
来报名的男男女女围得里正家里是水泄不通,更有甚者直接带着工具,只等着今日便去做工。
自然有不少人好奇探究:“叶县令为何征这么多工人去盖房子啊?”
“嗐,你的消息也忒不灵通了,你没听说吗?昨日叶县令从州里带回来了二三百人呐!”
“只是二三百人?我怎地听说是五百多人?”
几人头抵着头叽叽喳喳:“莫非叶县令要让他们住咱们乡?”
“这还用问?定是如此。”
有一农妇追问:“那我家田地旁的荒地岂不是要有主了?”
旁人点头称是,农妇闻言笑得欢喜:“天爷啊,真是件大好事,等旁边的荒地开垦后,我家打水浇地就方便了。”
西乡因为地势崎岖,所以荒地很是特别,不像旁的地方寸草不生、土壤板结。而是长着茂盛的野草,其间不乏带刺的荆棘,每每挑水浇地,都得绕个大圈子,把人累得肩膀都要塌了,如今知道这个消息,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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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侄子说这些人都是流民,唉,也是可怜人。”
“谁说不是呢,也不是我摆谱托大,若他们没遇见咱们这位菩萨心肠的叶县令,没遇见咱们这群心地善良的好乡亲,日子可难熬着呐!”
“哎呦喂秀华娘,夸叶县令的时候也不忘自夸一句啊?哈哈哈哈……”
一院子的人闻言笑了起来,竟然没有一丝嫌弃外人的意思。
趴在院墙外竖着耳朵偷听的叶云昭放了心,才转身往孙宁家走。
等她走到时,瞧见孙宁家院门大开,和她以往的作风颇为不同。
“孙宁?”叶云昭往院里探头瞧了瞧,院中虽然没人,但她熟门熟路地迈腿就往里进。
谁知叶云昭刚迈进去一条腿,灶屋里钻出来一个少年,灶屋正生着火,烟雾缭绕,瞧不清面庞。
二人面面相觑,少年年岁不大,瞧着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眉眼与孙宁清秀的模样截然相反,叶云昭从未听说孙宁有弟弟。
“你是何人?”
“叶县令,你怎么来了?”
二人异口同声,少年往前走了两步,叶云昭这才认出来,这是上次砍树造三脚耧车时,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孙宁年纪不过比他大两、三岁,难不成二人是……
这时候叶云昭的另一条腿迈也不是,退也不是,傻站在院门门框下,倒是进退两难了。
“你……你,我……我先……”
少年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叶县令,孙宁马上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叶云昭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叶县令?你怎么不进去?”
孙宁手上拿着个细细长长的工具,边推边拥地跟着叶云昭进了院。
“我去勘测红淤河的深度和宽……”她话还没说完,看见了灶屋门口的少年,脸上的笑意眨眼间收了起来,又成了昔日那个清秀内敛的孙木匠,语气无波,“我不是说过吗,以后不要再来了。”
少年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些什么,又看了看一旁的叶云昭。
叶云昭眼观鼻,鼻观心,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不用动脑子就猜得出他们两个有故事,忙极有眼色地说:“对了,上回翠花娘子说给我准备了一筐野果子,我先……”
正欲开溜,孙宁一把握着了叶云昭的手臂,语气未变,朝着那个少年说:“你别走,他走。”
少年神情变了变,没有说话,离开时还顺手关了上院门。
叶云昭目光四处游走,恨自己来时怎么走那么快,岔开话题:“方才你去丈量红淤河了?”
提及此事,孙宁脸上又挂了笑意:“正是,你稍等片刻,我将那物什拿出来。”
叶云昭乖乖坐在院里的木凳上,下一秒,她就看见孙宁端着一个迷你版的龙骨水车走了出来,腾地站起了身。
“叶县令,你瞧瞧可是这样?”孙宁从龙骨水车后面探出了头。
“正是!你等一下。”
叶云昭手忙脚乱地从灶屋端出一盆水,又在木盆旁放了个高些的木凳,木凳另一侧又放了个小木盆。
如此,她才开口让孙宁将龙骨水车放在木凳上。
将龙骨一侧放进有水的木盆里,用两根手指在另一侧处的踏板上按压。
孙宁就瞧着木头做的龙骨如同活过来一般,龙骨上的木板兜着水,一下又一下地往上攀登,直到踏板处,龙骨带上来的水顺利地流到了另一侧的木盆里。
“原来是这么用的!”孙宁惊叹出声,“我说怎么把它放在水中没有反应。”
孙宁本以为龙骨水车和寻常水车一样,需要一大半都淹在水里,在家中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原以为是做错了,没曾想是这个用法。
孙宁抿嘴笑了笑:“叶县令,那我明日便开始制作龙骨水车了。”
叶云昭欢喜地点点头,解决了大事,难免有些好奇:“方才那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