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栖野从陆府出来便一言不发,陈京观和董辉就跟在他身后。
董辉时不时看看陈京观,他的脸上依旧云淡风轻,好像刚才与陆晁辩驳的不是他。
他很早就知道陈京观的计划,那封密函里写清楚了要让他大张旗鼓的来平州,最好沿路再闹出些声势,他没有明白陈京观的用意,但是他依旧照做了,他以为这一切都是陈京观与陆栖野商量好的。
直到刚刚小兵来报,他看到桌上的几人都变了颜色,他才知道陈京观瞒了所有人。
他只是来借昌安营的地方,并没有要拉昌安营入伙的意思。
“你想问什么就问。”
陈京观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陆栖野,他步子很快,故意不让自己看到他脸上的情绪。
“没什么好问的,你刚与父亲说的我都听懂了。”
陆栖野也没好气。他不是为自己到手的军功不翼而飞而气,他只是觉得就凭自己对陈京观的信任,竟然还足以让他告诉自己真实的计划。
“瞒着你,是因为不想拉陆家下水。”
陈京观没有在意陆栖野对自己的冷言冷语,他有自己的谋算,可这谋算确实伤害了一心为自己的陆小爷。
“平远军如今不再是北梁人,可你们还是。我此番去阙州,真正感受到了少时父亲的为难。萧霖不信任任何人,同时也可以舍弃任何人。他能应了我的话,只因为他一封诏书就可以收编我,同时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换来粮食,对他来说毫无损失。可是若此时昌安军与我立即结盟剿匪,那我于他,就成了养虎为患。”
陆栖野还是没有回应陈京观,但他的步子渐渐慢下来了,手上不停摆弄着的菩提也停了下来。
“我给你的密函中写到我要借昌安营一用,上山剿匪。对吗?这是字面意思,只借军营不借兵。”
陆栖野回忆起自己刚收到陈京观的信,那信上确实是如此说明。
可是谁能想到信那头的人在与自己玩文字游戏,而他好不容易说服了哥哥准自己领兵,如今还没打呢,被自己人摆了一道。
“我未让平远军入城,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如果北梁皇上怪罪下来,你也大可推脱是我带着私兵来昌安营门前给你们一个下马威,把罪责推到我身上就好。其实单是借昌安营,这已经是我权衡到最后迫不得已才作出的决定。”
陈京观的语气始终没有变过,他逐字逐句向眼前的人解释自己的策略。
陆栖野也自然知道他向来如此,可是他还是气,他明白了他的权谋,可他依旧气陈京观没有为自己的隐瞒有任何表示。
“你没有什么其他的想说吗?”
陆栖野停下脚步,立在昌安营审讯司门前,里面的人刚要出来招呼,却感觉到了这异常的氛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觉得我骗了你?”
陈京观叹了一口气,又挂上了他惯常的笑容。
“难道不是?我信你是兄弟,将你敬作如哥哥一般的兄长,你受封将军第一时间给我送信,我以为你是信任我的,可你和我打哑谜?难不成我能去给穆氏兄弟报信吗?”
陆栖野一股脑将憋了一路的话全说了出来,手里紧紧攥着菩提串子,免得自己忍不住上去给眼前的人一拳。
“是我不对,我该在信上与你说明,下次不会了。”
陈京观看着眼前炸毛的小爷,一时间觉得回到了刚认识他时他故意给自己发脾气的时候,他知道陆栖野习惯了用推开的方式去测试身边的人会不会离开。
“现在不气了?你的人都等着你呢,去审吧。”
陆栖野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审讯司门口的问官就迎了上来。
“我审?”
“嗯,其实什么也不用问,你就耗着时间就行,我们等山上那两个人自己下来。”
陆栖野了然的点点头,跟着问官进了那扇半掩着的门中。
“少将军这是?”
董辉顺着陈京观的目光看过去,又盯着陈京观的脸,而后者回过神,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夺了他立功的机会,更何况这是他的地盘,自然该由他问询。”陈京观顿了一下,“平海呢?他这个事情办的漂亮。”
“平统领在给席英包扎,刚刚是那小姑娘冲上去擒到了穆晓山。“
陈京观的动作一怔,示意董辉带自己去城外的营地。
平海领着的小队在陈京观入城的时候就从昌安营外围抄小路赶到了凌州边界,他们一路上走的不快,足以将平远军要上山剿匪的消息送出去,而等他们刚到凌州界,就遇到了穆晓山的埋伏。
只是这一切都在陈京观的计划内。
平海的先锋队在正面遇伏后,另一队人马绕到了后山,等到穆晓山的包围圈缩小,他们便从山上下来与平海互为策应。
那帮土匪多是之前在廊州种地务农的百姓,有一身力气却没有计谋,眼看自己被包围了便慌了阵脚,想要掩护穆晓山冲出重围。
而就在穆晓山飞身上马准备走时,被席英用剑柄猛击胸口,翻身就摔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反应,席英的剑就调了方向,刀尖就悬在他的喉咙上。
本来平海见她年纪小,身体又才恢复,想让她跟在大部队里等着总攻就可以了,可席英自请与他比试一番。
那场比武席英自然是输了,但是平海发现这女孩的动作和反应都是不可多得的,自己与她相比,胜在了力气和经验罢了,便让她做了擒拿穆晓山的刺客。
如今看来,平海的决策是对的。
穆晓山放弃了抵抗,任由几个士兵将自己绑了起来,临走时他看着席英,什么也没说,但眼睛里藏着三分敬意。
“他看起来,大不了你几岁,也都是世道害人。不过你刚刚那个动作,真的很快,很厉害。”
平海不会夸人,便只能用最直白的形容词来修饰自己的意思。他刚想拍拍席英的肩,却隔着那层布料感受到了血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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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受伤了?”
席英摇摇头,同时侧身避开了平海的动作,她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手里的剑重新收入鞘中就打算离开。可她背后,已经绽开了一朵红花。
“不行,你必须包扎,师兄将你托付给我,我得照顾好你。”
平海伸手将席英拉住,可是又怕自己力气太大扯到她的伤口。
“我不用照顾。那是旧伤,刚刚太用力又渗血罢了,不用太在意。”
两个人都是闷葫芦,现在能说出这么多话已经算不容易。
席英作势要走,但平海用手钳住了她的腕子,叫来了随行军医来给席英包扎,而自己和兄弟们站在外围为席英挡着。
陈京观赶到时,席英已经被平海灌下去了一碗汤药,正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擦自己的剑。
“肩膀还好吗?不是让你先训练,平海怎么直接让你上了。”
陈京观一边和席英说话,一边在队伍里找平海的身影。
“你别训平大哥。我自己要去的,我动作快你见识过,做这个正合适。”
席英没有抬头,声音很轻,若不是陈京观仔细听,倒觉得她像是和她自己说话。
“哪儿来的剑?如今,南魏的军队不用剑了,铁匠铺都改打长刀了。”
陈京观朝董辉摆摆手,董辉便识趣地去和平海一起清点队伍的人数了,而陈京观示意席英自己想坐在她旁边,见女孩没说话,就撩起袍子坐了下来。
“来的路上我回了趟家,房子没了,但是里面东西还在,我刨出来的,我父亲以前的佩剑。”
说罢,席英把放在膝盖上,剑柄处有几道划痕,但整个剑身被人爱惜得很好,看得出来剑主人以前用得很仔细。
“他惯使剑,我便从小练的都是剑。平大哥想给我配一把刀,但我用不惯,就想着回去碰碰运气,还好,它还在。”
陈京观抿着嘴,看着女孩有些发怔。
“你其实不恨他,更多的,是有些不甘心。”
这次席英没有逃避,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用手抚过剑柄上的刻字。
那个字是“甘”,陈京观还是看到了。
“大家都说北梁连女子都要上战场,可是他们没有意识到,北梁的女子都可以上战场。即使是军户家的女儿,也有的选。可南魏,只要是女儿身,就只有到了年龄嫁人的命。”
席英将剑收回剑鞘了,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系腰,然后接过了陈京观递来的外衣,轻声道了句“谢谢”,准备起身离开。
“所以我对你的感谢,不只是你救了我的命,更是你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说罢,席英朝着大部队的方向走去,留下陈京观一个人坐在石头上。
席英的话,是陈京观以前从未想到的。
他厌恶战争,于是帮助董辉逃离军户的束缚,但是军户对于北梁的女子来说,也是她们唯一可以为自己谋的一条出路。
“战争,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