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合约
    一路疾驰,回到平野居,却是空无一人。

    裴行路解开手腕的表,冷着脸将背包摔在床上,只开了主卧里的一盏小夜灯。

    屋内昏暗,灯光将影子拉得很长,映在窗帘上。

    他静静地坐在凌岁遥的床边,揪着拧着凌岁遥的那些玩偶,一边反复看凌岁遥的朋友圈照片,心里发酸。

    笑得真好看,是以前面对自己时的那种乖巧明亮的笑容。

    可现在给别人笑去了。

    青梅竹马,世家哥哥,多暧昧多亲密的词语,仿佛能发展出很多故事。

    裴行路手指噼里啪啦在聊天框打了一堆话,又通通删掉,气得胸口疼。

    快凌晨了,凌岁遥这会估计睡着了吧,白天和他亲爱的竹马哥哥玩累了,晚上肯定能睡得更好。

    裴行路一阵绞如乱麻的烦躁。

    凌岁遥……岁岁……

    这里比影月湾还要安静,熟悉的感觉中滋长出一些其他的情绪,汹涌得快要将他包围。

    嫉妒、慌乱、后悔。

    更有的是浓浓的思念——他与凌岁遥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面了。

    裴行路将自己埋在凌岁遥的毯子里,缓缓吐息,闭上了眼睛。世界看似归于了宁静,悄无声息,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今晚是睡不着了。

    *

    清晨阳光明媚,凌岁遥拉开窗帘,猝不及防地被刺了一下,眼睛发花,身形也微微晃荡,他坐在床边缓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去洗漱换衣裳。

    下楼吃了早饭。

    凌夫人一眼就发觉小儿子心情不好,按着他坐下,替他盛了一碗小米粥。

    凌岁遥小口小口喝着南瓜小米粥,忽然有些难过。

    最好喝的南瓜小米粥,还得是裴行路熬的。可是他以后好像都喝不到了……裴哥一定是生气了,不理他了,觉得他违反协议。都怪自己,怎么能做出那种冒犯的事情呢!做就做了,怎么那么不小心,还被发现了!

    凌岁遥抽了抽鼻子,啊啊啊能不能天赐他一粒后悔药,他一定老老实实,回头是岸!

    “怎么了岁岁,也不跟妈妈说说,这几天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

    凌岁遥垂着眼睛,因为休息不好,脸色略显苍白,他搅着小米粥里软绵绵的南瓜块,有气无力地说:“没什么,就是可能秋天快到了,桂花也要开了,身体有些不舒服。”

    “是啊,又到九、十月份了,你这一个多月一定要注意,千万别出门,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凌夫人不厌其烦地叮嘱。凌岁遥对桂花严重过敏,一闻到那个味道,轻则起红疹眼睛痒,重则头晕喘不上气,胸闷气短咳嗽。

    “嗯,知道啦妈。”凌岁遥点点头,让妈妈放心。

    吃完饭后,凌岁遥摸出手机,习惯性地要给裴行路发早安信息。

    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白。

    还是算了吧,不发了,免得裴哥觉得膈应。

    他放下手机,回书房写稿子,强行转移注意力,甚至把手机的网也给关了,清除外界所有干扰。但是坐在电脑前,坐了一个多小时,再一看文档的字数统计,才47个字。

    再看这47个字,都是不知所云的废话。

    凌岁遥泄气地关掉电脑,抱着平板,咸鱼躺在沙发上,随便找个电视剧看看吧,麻痹一下大脑。

    在视频app里转了一圈,挑挑选选了好久,最后他还是在检索栏里搜了裴行路的名字。

    容文到的时候,看到的画面正是凌岁遥窝在沙发里,皱着眉头、表情深沉地看着《定风波》。

    “这部电影我在国外也看过的,确实不错。听凌景说,已经送去今年的各大电影奖参评了,如果他奖运好的话,凭此拿下影帝不是问题。”

    凌岁遥终于有些外放的情绪了:“真的吗!太好了,这样的话网上的黑粉就不会再嘲裴哥没有奖项了。”

    “刚才还愁眉苦脸的,现在开心了。”

    容文脱下风衣外套,理了理衬衫袖口。他的声音很温和,像在哄着邻家弟弟。

    凌岁遥往后面挪了挪,敷衍过去:“我是粉丝啊。容文哥你坐,你今天怎么来啦?不是说约了大哥二哥他们去打高尔夫吗?”

    “凌桓公司临时有事,昨天晚上我又刚和凌景喝了点酒,高尔夫只能等之后再说了。”容文将带来的袋子打开,递给他好些国外进口的零食,“这些都是精挑细选的,比较健康,放心吃吧。”

    凌岁遥放下平板,挑了个椰子片,“谢谢容文哥,不过你带的也太多了,这都第几拨了。”

    容文笑道:“你喜欢就好。对了,我有个朋友送了我两张说A市美术馆的特展票,是你最喜欢的画家,要不要一起去?”

    凌岁遥接过票,十分激动:“什么时候开售的,我都不知道这个特展,超级期待,谢谢容文哥!”

    容文看他,“你这几天好像都心事重重的,正好也散散心情,赶在桂花开之前。”

    凌岁遥有些被戳破的尴尬,“有吗?”

    “我还不了解你吗?”容文自然而然地提起,“是不是因为给你冲喜的那个裴行路?你们那个综艺直播我看过了,他对你看起来还蛮上心的,最近怎么了,闹矛盾了?”

    凌岁遥避开视线,摇了摇头,“没什么。”

    容文看出他不想多说,面上更有些笑意。只是凌岁遥低着头,没看到他目光里的探究。

    容文说:“岁岁,其实知道给你冲喜的人是裴行路,我还挺意外的,毕竟这个圈子很乱,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

    “可裴行路不是那样的人,容文哥,你不要带偏见。”凌岁遥咬着椰子片,打断容文的话,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高兴听到这些话。

    容文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抚道:“看你急的,我话还没说完呢。他跟我想的确实不一样,我原来以为他是为了资源,主动接受冲喜的。没想到他面对凌家的种种诱惑,顶着被封杀的威胁,还能硬扛一个多月,虽然最后妥协,但我内心其实是很佩服他的。”

    凌岁遥愣住,“……什么?”

    他一直以为,裴行路是自愿冲喜的。

    容文也怔住了,反问:“岁岁,你……不知道吗?”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解释道:“不过后来应该谈妥了,有凌家助力,给到最顶级的资源,裴行路怎么都是不亏的。”

    凌岁遥听不下去,“你听谁说的?”

    “凌景……”

    他还要说些什么,凌岁遥已经率先起身,“对不起,容文哥,我先失陪一下,你随意。”

    他拿着手机,一边拨二哥的电话,一边离开书房。

    容文没什么表情地看向斜在沙发上的平板,平板屏幕还亮着,晦暗的青绿山水里,是衣衫褴褛的裴行路,哪怕粗布麻衣,那张脸的冲击力依旧极强。

    容文的笑意渐渐收敛,将平板摁灭。

    *

    手机叮了一声。

    裴行路立马从床上惊醒,抓过手机。

    只是一条微博推送。

    裴行路难掩失落,死死皱着眉,打开微信。现在已经十点多了,而凌岁遥居然还没给他发早安。

    这个时候,他应该醒了。

    什么意思?故意疏远?

    裴行路磨着后槽牙,直截了当地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PXL:你什么时候回来?】

    叮咚一声。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那边来了一条信息。

    【岁岁:裴哥,你今天工作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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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很快,这条信息被撤回。

    【岁岁:今天,晚上就回去。】

    裴行路心稍微定了定。

    但还是有些不满,晚上才能回来?他岂不是还要再等一下午?他越想越焦心,凌岁遥是不是又跟那个容文在一起呢?

    裴行路每次看裴行路的图片,看到容文,直觉非常不适!

    这个男的!一定对凌岁遥心怀不轨!

    不行,他不放心,他忍不了。

    【PXL:我去老宅找你。】

    他咳了咳,补充:【有话要说。】

    【岁岁:不用来,裴哥!我下午要陪奶奶,不在老宅。我会早点回去的,大概四点多的时候,好吗?】

    【岁岁:我正好也有话跟你说,我们到时候再联系?】

    裴行路觉得凌岁遥的情绪不太对,至于哪里不太对,他又说不出来,心里刺挠。

    【PXL:……行吧,我休假几天。周管家不在,我今晚做饭。】

    【PXL:喂,你跟你朋友圈那个朋友在一起吗?】

    【岁岁:没有,容文哥回去了。】

    裴行路面无表情,冷哼一声:【容文哥,真亲密啊,不愧是青梅竹马。】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又将这条信息撤回。

    凌岁遥正不知道怎么回复,对面就撤回了,他松了口气,正好,就当没看到吧。

    他放下手机,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摆着的冲喜合同。裴行路与凌家为了他签的合同,他却是第一次得见真面目。

    “岁岁……”

    “你们都出去吧。”

    凌家人面面相觑,劝了一会,凌岁遥一言不发,众人只好先离开。

    凌岁遥怔怔地回想。

    难怪第一次见面时,裴行路那么冷漠厌恶,还和他签了三年互不干扰协议。原来是被迫冲喜,是凌家以封杀被威胁,强人所难。

    裴行路当时应该特别觉得恶心吧,明明是恐同的直男,却为了保住自己的事业前途,不得不和一个男人捆绑在一起。

    哪怕是在极度讨厌他的情况下,裴行路还是履行了合约,没有说出真相,还在他生病的时候,关心照顾他……

    凌岁遥趴在桌子上,额头抵着肩膀,眼眶湿润。

    裴行路很好。

    但他是个坏人,为了一己之私,无形中剥夺了裴行路的自由。

    三年呢,说长不长,却也说短不短。

    *

    傍晚,天色橙黄,霞光纵横万里。

    凌岁遥扯着线,手里装有合同的文件夹拿起来很轻,却又仿佛有千斤重。

    凌岁遥深呼吸一口气,摘掉口罩,推门进了平野居。

    他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动作轻慢地走进客厅,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饭香。凌岁遥看向厨房,餐桌上做了六七样菜,都是凌岁遥喜欢的口味。

    而裴行路正解开围裙,背过身去洗手。

    他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衬衫衣袖卷到肩肘处,露出线条完美的手臂。

    “回来了?正好饭做好了。”

    裴行路转身看到凌岁遥,也顿了一下,忍不住好好地看他:“……你眼睛怎么肿了?哭了?”

    凌岁遥眼眶又是一红,心里更愧疚了,裴哥这么好,还给他做饭。

    裴行路察觉不对劲,迅速抽纸擦了擦手,绕过流理台走了过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近看他的眼睛,问:“是不是那个容文欺负你了?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凌岁遥连忙摇头,“不是的。裴哥……”

    他抽出文件夹里的合同,递给裴行路。

    “什么呀?”

    裴行路接来一看,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合、约、终、止、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