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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妮塔布完一轮菜,重新坐回丈夫身旁,抿唇淡淡笑着:
“你回来正好,孩子们刚刚一起聊天,还在问我和你是怎么认识的,你来说?”
许明章闻言,怔忡片刻,又恢复往日的风度翩翩,冲妻子莞尔道:
“现在想想,离我们刚认识也有十几年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那时我才出国,你也还在上大学。”
安妮塔闻言,白皙的面上浮现一层罕见的红晕,仿佛热恋中的小女人。
许明章停下手中用餐的动作,目光落在虚空的某个焦点上,神情陷入回忆的沉思。
“大三那年,我刚到玫瑰国的罗城,人生地不熟,那天,是丹大的注册日,我进入课室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安,啊,也就是你妈妈,”
许明章别有深意地瞥了自家女儿一眼,续道:
“她坐在最前排的位置,一头红发,跟玫瑰一样惹眼。她也看到了我,就对着我傻呼呼地笑。那时我就想,这个女孩子是谁啊?真是憨得可爱。”
思及往事,平日里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的许明章的眼里闪过细碎的笑意。
安妮塔的耳尖经不起软语调笑,顷刻就红了大半,她半掩唇笑瞅丈夫:
“我可是想起来了,那时我坐在课室里闷得无聊,正在打瞌睡呢,一抬眼就见到一个长身玉立的黑发帅小伙儿进来,可把我看呆了,除了傻笑什么也不会做。
“有一大半同学也是,看你进来,一眨不眨地盯着你,都看呆了。后来,为了跟你关系更亲近些,我特地求着爸妈,给我请来一位有名的国语老师,就为以后能用牡丹国本国语言,流畅地跟你聊天。”
许明章显得有些惊诧:“难怪你之前国语说得这么好,原来是请了专人辅导。”
安妮塔一脸求夸的骄傲感:“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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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一辈的许知鱼、盛昭一边小口地吃着菜,一边静静听着两人重温年代久远的温馨回忆。
换作往日,许知鱼也一定会在这和乐融融的氛围里凑一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撩拨上父母几回。
但许知鱼在不久前才同盛昭查到关于“许应年”的事,如今刻意往父母辈的情感往事上引,也只是心照不宣地想看看能多吊出什么有关的线索。
许知鱼装作不经意地道:“那爸爸和妈咪都是对方的初恋吗?”
许知鱼问这话的语气就像“今天晚饭吃了什么”一样直白粗暴,丝毫不给人转圜的余地。
许明章方才谈到兴头上,右手堪堪拿了金酒的杯梗,正欲浅啜数口,听到许知鱼一番简直可以比拟“童言无忌”的话语,心笙一荡,高脚杯差点脱手而出。
许明章稳住心神,无奈地苦笑:“知知,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安妮塔刚刚也喝了一点甜酒,如今有些许上头,眼神变得迷离,仿佛一下子倒退回二十年前,成了活泼率真的妙龄少女的性格:“就是,赞德,你还喜欢过谁啊?给我们说道说道?”
赞德是许明章留学时用的英文名,自从许明章和安妮塔成家后,许明章已经很久没有听妻子这么唤自己了。
妻子的呼唤就像一把唤醒青春时光的钥匙,许明章内心深处一直封存的窄门被蓦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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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肆起,熟悉而陌生、亲近又遥远的各种画面汹涌而出,一帧帧在许明章的脑海中浮光掠影般飞过。
许明章的眼眶隐隐被那不存在的烟尘呛得有些发痒,变得晶莹、湿润。
许明章轻咳一声,唤垂首在侧的一个佣人过来,嘱咐她去将蜡烛点火,不着痕迹地战略性转移话题:
“今天是知知的十五岁生日,也该让她吹蜡烛许愿了,才好吃完蛋糕送盛同学回家,早点休息。”
许明章指向许知鱼、盛昭二人:“明天他俩还要上课。”
“也是。”安妮塔总算还保持几丝理智,上半身微微前倾,凑向坐在对面的女儿:“知知,想好今年的愿望没?”
许知鱼凝眉思索了片刻,直到佣人将点燃的蜡烛插入蛋糕的正中间,关了别墅的大灯,她才像猛然回过神一般,双目紧盯着面前跳跃的烛火,轻轻闭上眸子,双手合十。
安妮塔在明灭的火光中温柔地注视女儿逐渐褪去青涩的面容,她用手打着节拍,轻轻唱起了《Happy Birthday》,“Happy birthday to u,happy birthday to u……”
低缓的歌声如同不停拍打礁石的浪花,一下接着一下,渗入人的心头。
随即,一旁的许明章和盛昭看向许知鱼,很有默契地配合安妮塔唱起来。
三人的和声回荡交融,意外的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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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鱼闭上眼睛,没有了视觉的掌控,听觉比平常愈加敏感。
许知鱼静静听着耳边回荡的歌声,在心里默念自己今年的愿望:
希望一家人能一直齐齐整整,团团圆圆,平安幸福。
每到许愿的这个时候,往年的许知鱼年纪虽小,却并不很相信所谓‘生日愿望’的灵验度。
以前她许愿更倾向于胡编乱造,怎么高兴怎么来。
有一部分实现了,更大的一部分,要么受限于时间、要么根本违反自然规律,许了跟没许差不多。
今年的许知鱼,却变得不一样。
可能是最近经历的事情所导致,许知鱼心里,总会浮现隐隐的不好的预感。
于是,她闭上眼的时候,脑海中下意识冒出这个念头。
——希望一家人能一直齐齐整整,团团圆圆,平安幸福。
低调、质朴、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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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生日歌的旋律已经慢慢淡了下来,歌声仿佛被黑暗溶解,不知流往何处。
许知鱼在黑暗中睁眼,吹灭不安分跳动着的烛焰。
融化的蜡顺着烛身蜿蜒流下,许知鱼离得最近,鼻尖离蛋糕不过一个拇指的距离。
鼻尖甚至隐隐闻得到,燃烧后,蜡烛散发出的浓郁的异香。
空气静默几秒,而后别墅的水晶灯重新亮起,在穹顶折射璀璨的光芒。
“知知生日快乐!”“小鱼儿生日快乐!”“祝小姐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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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知鱼的耳畔响彻此起彼伏的恭贺声。
许知鱼湛蓝的双眸微微弯起,接受众人的祝福:“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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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结束。
许知鱼躺在自己卧室的大床上。
宽阔的穹顶上星河璀璨,梦幻迷离。
每当许知鱼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总会特意将连接着卧室电源的星空投影仪打开,任由意识在浩瀚星光中飘荡游弋。
床头的小夜灯晕散柔和的光,和玻璃顶上的星光遥相呼应。
许知鱼侧身,将摆在床头柜的桔梗紫天鹅绒方形礼盒拿起。
打开,不出所料,一串鎏金手镯跃入眼帘。
许知鱼重新躺下,拿着质地清寒的镯子,在手中左右翻转把玩。
手镯花纹繁复,居中的位置,隐隐可看出用纯熟的工艺,勾勒出一条锦鲤的形线,在昏黄的光晕下,似真似幻。
仿佛在下一秒,那条小锦鲤就会尾翼一摆,悠游而出。
这是许明章给许知鱼的生日礼物。
每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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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鱼的名字里含有“鱼”字,手镯中镌刻的那条小锦鲤,就代表许知鱼。
每年,许明章都会在妻子安妮塔的协助下,设计一款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锦鲤手镯,并添加不同的花纹技艺,再花重金请大师级的匠人,进行细致的打磨。
有时,手镯是用翡翠制成的、有时是玛瑙,也有时会如今年一样用鎏金材料。
许知鱼入迷地把玩锦鲤手镯,面容半隐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
半晌,许知鱼幽幽叹了一口气,将镯子戴在手上,整个人像小猫一样缩进柔软的被窝里。
卧室里开着暖气,可不知怎的,许知鱼还是感觉有些冷,却也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
“许……应年。”
半梦半醒间,许知鱼近乎呢喃地吐出一个名字,眉眼不自觉地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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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几天晚上,没睡好觉的结果就是——翌日照常上课的许知鱼,总会用手支头,却架不住耷拉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从手掌滑下,动静之大,乃至引起讲台上EIS老师、温和的多尔小姐的多番调侃:
“Yui,你是仍然病体未愈,才显得这么困倦吗?”
多尔小姐指的是不久前盛昭递交两人病假记录的事(她记得有一节课程许知鱼和盛昭双双缺勤了)。
多尔小姐以为许知鱼是真的病了。
教室里传来一阵看戏般的哄笑。
还有几个不嫌事大的男生在座位上捏着鼻子,细声细气地嘲弄许知鱼,“哎呀,玫瑰国的人真是生得跟玫瑰一样娇气啊,连生个病都这么麻烦……”
“就是就是!”
多尔小姐听到班里同学起哄,圆润温和的面上,露出不悦的神情,打出噤声的手势,严肃道:
“好了,大家安静。”
许知鱼当众被点名,又被变相提醒,不久前“翘课去跟踪他人”的违纪的事情,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只得略带窘迫的道了声抱歉,勉强支棱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