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是从便签本上撕下来的，断口并不利落，可以窥见撕纸人当时犹豫的心绪。笔迹很重，透着凌乱，仿佛颤抖着手写下。
你随时可以改变心意。
意字末尾一点被水渍化开，泡胀得有点滑稽。
短促的震惊和无语褪去，裴澈盯着那糊开的硕大一点，大脑有点空白。
贺朝觉难道哭了？
为什么？
裴澈怎么也想不明白，心绪复杂地扫视房间，视线停留在边几上的精致早餐。
昨晚明明气氛很好，还给自己做了早餐，他怎么会突然留下一张纸条不见踪影？
简直比古早霸总小说女主清晨跑路还利落！
裴澈紧紧攥着纸条，一时茫然又有无名火起，气得牙根痒痒。
不行，哪里不对，得赶紧把贺朝觉提溜回来问清楚。他黑着脸低头，调出通讯录，熟练地输了个‘z’。
朝觉。
手指要触到名字，裴澈又蓦地一停。不知怎么，小吃街在贺朝觉屏幕上蹦出来的那张照片突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正是昨晚被郑重其事送给自己的同一张。
出于某种怪异的直觉，裴澈视线重新落回到床头柜倒扣的相框上，忍不住伸手将其扶正。
作为导演，他对镜头语言很敏感。从旁观者的角度去审视这张照片，自己倚窗外眺，贺朝觉站在背后，玻璃倒影里的对视烘托起情意，但整体氛围还是有些怪异。
因此裴澈一直有疑问，贺朝觉为什么会挑这一张？
“……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昨晚爱人醉酒的种种情态翻涌上来，裴澈回忆着他可怜巴巴求爱的样子，心头猛地一跳，如果贺朝觉是故意挑的这张呢？
念头一起，这段时间被裴澈忽略过去的怪异都涌上来。
医院那天，贺朝觉说过很多“交易”、“强迫”之类的话，还一度要和裴澈保持距离，后来两人关系渐渐亲密，裴澈就没放在心上。
要是……要是他一直没有放弃这些想法呢？
裴澈全身血液都冻结了，这些天自己以为甜甜蜜蜜时，贺朝觉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机场，李特助推着行李箱健步如飞，追赶在BOSS后面。
天杀的，一大早就火急火燎要赶最早的航班回去，还叮嘱接到裴先生电话不要给他。
呸，不知道又干什么亏心事了！
李特助只敢心里蛐蛐，为昨夜看见CP甜蜜复合欢呼雀跃的天真自己默哀。
“叮铃铃——”
BOSS放在他这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前面的贺朝觉瞬间脚步一顿，面色凝重地转头，被墨镜遮挡的眼睛欻地看过来。
李特助抖着手接通：“喂，裴——”
还没说完，那边非常强势打断：“让贺朝觉接电话。”
裴澈声音冷硬沉静，仿佛压抑着火气。李特助一下卡壳，顿了顿才说：“裴先生，公司急事，BOSS和我正在机场，他、他过安检呢接不了。”
电话这头，青年眉头动都没动。
贺朝觉在机场的消息没震惊到裴澈，恰恰相反，这种反常的逃避行为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心沉无可沉，态度愈发镇定，语气笃定重复道：“让他接电话。”
李特助哭丧着脸，对BOSS比了个口型，摇摇头。
裴先生一定要找您！
贺朝觉狠狠瞪了没用的李特助一眼，心情沉重地接过手机。
他下叮嘱时，其实没想过裴澈真的会给自己打电话。
昨晚是一场完完全全的错误。
在酒精作用下，自己终究还是对裴澈酿下大错！这样的禽兽行径，一下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性关系打回谷底。
他宁愿裴澈恨他，他应该恨他。
贺朝觉心情复杂地闭了闭眼，裴澈不应该给他打电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伤害了自己的人打电话。
他应该生气，应该砸碎那个相框，他会发现那个东西……
他独独不应该真的对自己产生变态的依恋。
贺朝觉心里担忧而恐慌，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裴澈，也不知道自己会听到什么。
纷乱的想法一闪而过，在现实中只是短短一瞬。
贺朝觉将手机举到耳边，声音沙哑：“喂，是我。”
长久的沉寂。
贺朝觉通红的眼底闪过痛色，也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
“额，BOSS，”李特助在一边小心翼翼，“你好像不小心按掉了。”
贺朝觉拉开距离看屏幕：？
同一时间，空荡荡的酒店套房里，裴澈缓缓看向手机，咬牙切齿地露出一抹狞笑。
很好！长本事了！都敢挂他电话了！
面无表情给小陶拨去一通电话：
“帮我改到接下来最早的航班，不和剧组一块回了。”
*
裴澈轻装上阵，只匆匆带上相框照片，把贺朝觉准备的早餐撇在脑后。
头等舱帘幕拉起，柔和灯光调至适合休息的昏暗状态。
拒绝空姐供餐提问，裴澈只要了一杯清水，裹着毯子靠坐在座位里。
匆匆赶飞机，过度情绪冲击留下的钝疼迟一步袭来，在额头突突地跳。裴澈按揉着眉心，试图整理思绪，却怎么也没法集中注意。
这些天和贺朝觉的相处细节乱七八糟蹦进脑子里，一个一个，越想越可疑。
裴澈生气爱人的逃避，更懊恼自己的失职。
他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现！居然理所当然地觉得复查没问题，那些后遗症就是好了，后续慢慢就会恢复。
太粗心了，太疏忽了。
裴澈手指轻轻摩挲着相片，疲惫的眼神渐渐坚定，不管怎么样，他们得一起面对这些问题。
贺朝觉！裴澈轻轻磨牙，别以为你跑了我就找不到你！
你给我等着！
……
飞机落地滑行，裴澈立刻掏出手机，给贺朝觉去了个消息：【我马上去辰辉，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逃跑了。[微笑]】
发完也没等对面回应，锁屏静音一条龙。
黑色的沃尔沃奔驰在回市区的路上。小陶没跟着一起，开车的是提前安排好的代驾。
裴澈撑着头靠在后座里，紧绷情绪回到熟悉地方松懈下来，生出几分昏沉。
一旁，静音的手机在皮质座椅里挣扎着亮了几次，闭目养神的青年都没有看见。
司机从后视镜瞥过一眼，出声提醒：“先生，您有电话。”
“多谢。”
裴澈揉着太阳穴，取过手机，眼神落在屏幕的信息上，骤然一凛。
小陶：【老板，见消息回复，橙子娱乐出手了。[链接]】
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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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迅速点开，滑过发来的热搜页面，然后拇指一动，拨通了小陶的电话。
与此同时，小陶正坐在电脑前。页面一刷新，屏幕上的数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全是关于裴澈的讨论。
舆情救急如救火，一刻也等不得了！
她刚打算给代驾师傅打电话，老板的电话过来了，让她舒了一口气。
电话接通，裴澈声音镇静利落：“简短汇报情况。”
舆论是从早上开始出现不对的。
之前 #全网寻找的清冷美人话题意外爆火，本来热度已经慢慢下去，被背后橙子娱乐系的营销号推着，又被顶上来几次。
反常反复营销，引起网友的逆反情绪。
今天早上8点多，有人在广场开始带节奏，质疑这个所谓的 #全网寻找的清冷美人纯属自炒。
tag里面还是颜党占多数，一下子被惹毛了，表示质疑的人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两边唇枪舌战，一边攻击对方没脑子，另一边攻击对方长得丑。
前期的争吵还只围绕在颜值上，直到9点左右，一个营销瓜号突然发布的视频小爆——
【这是你们要找的清冷美人吗，还不速来认领[挖鼻][视频]】
视频明显是偷拍视角，长相眼熟的清冷青年和另一个白净的年轻男子从酒店出来，自然地坐进了同一辆车。
骂战双方瞬间炸了，骂照片主角一方得意洋洋抓住把柄，攻击他的私生活：【长见识了，你们家清冷人设没事去开房。】
另一边战斗力渐渐不够，但还能勉强洗一下是素人的隐私和自由：【说不定是人家男朋友，怎么小情侣恩爱酸到你了是吧？】
“背后的人仿佛预判了这一风向，随后就有假路人站出来披露了您和易帆的身份。”
“本来吵吵架热度很快会下去，因为牵扯到娱乐圈，一下子大爆了。”小陶简明扼要，语气有点焦急，“现在已经挂上‘热’标签，背后有人助推流量，热搜排名还在不断上升。”
#新生代导演潜规则剧组新人
裴澈看着热榜话题，揉着额头低低嗤笑一声。
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来来去去还是那档子事。
“没事，之前让你做的准备都好了？”裴澈声音沉稳，胸有成竹。
“嗯，联系了几家营销号，背后干净可以用。”
“好，你把视频发给他们，把话题往这个方向引，但注意让他们不要直接下场定论。”
裴澈发送过去一段视频，简单交代一番，听得小陶紧结的眉头都舒展了。
“太好了老板，我这就去弄！”
“额，对了，”小陶想起来一事，声音又有点打结，“……谢以寒的粉丝也下场了。”
裴澈骤然清醒：“？？？”
“《半生烟梦》由您执导被扒出来，有所谓圈内人爆料，谢以寒在其中客串。”
靠！裴澈方才沉稳的态度瞬间烟消云散。
谢以寒，认识这么多年还是了解的。
没有问题时，他就是最大的问题。
希望现在还不晚……
裴澈点开谢以寒的主页，瞬间两眼一黑，如遭雷击——
谢以寒v：【#新生代导演潜规则剧组新人看了三遍还是这么好笑，就这么说吧，我送上门给澈澈潜，他都不潜！】
发送时间，一分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