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镜流番外★[所仰慕的]
    罗浮云骑军每隔百年就会举行一次比武,令军中岁数未过百年比试武艺,以挑选出类拔萃者加以培养,会有经验丰富的云骑军老前辈一对一教导一段时间。

    彼时尚为少女的镜流见到来教导她的老前辈,张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本次比武榜首是谁?”

    老前辈一时没反应过来,颇为疑惑地反问:“不就是你吗?”

    “前辈莫要说笑!”镜流不满道:“张贴出来的榜单上,榜首之名分明是空白的!”

    老前辈忍不住笑道:“哦,你说这个啊?还真是新人必问的问题啊。”

    “我当年也和你一样,见榜首之位空置,气急了同我那位前辈争辩,以我之表现,当为榜首状元,何以屈居榜眼?我那位前辈便也向我讲……”

    “前辈!”

    “啧,小丫头耐不住气。”老前辈咂舌摆手,“行,告诉你,空置榜首之位是一个因宗师而起的传统。”

    “宗师?是谁?”

    “你听说过吧,那位显现龙相而又并非龙尊的持明。”

    “就是他?”

    “对咯!宗师名为朔,千年一蜕生,但和寻常持明蜕生不同,宗师轮回后仍保有过往记忆,连带着曾经所知晓、学习的一切也都记得一清二楚,人称‘罗浮活史书’,我记着几百年前就有一个毛头小子族谱丢了,急得上蹿下跳,哭着去找宗师帮忙……”

    “前辈!榜首! ”

    “哎呀,你这丫头性真急!”

    “分明是前辈说些有的没的!”

    “怎么就有的没的了?!我不是说宗师什么都记得吗?过往所得的武艺心得他也全记得!罗浮现在大半武学皆因宗师而存续!就比如我将要教你的长华剑法当年传承险些就断了,得亏宗师他老人家还记得,帮着改良一二就又死回生了!”

    “宗师这般厉害,为何不见他加入云骑军?”

    “这得问鳞渊境那边了,听说他们拘着宗师不让出罗浮。”

    “前线战事吃紧也不许?”

    “谁知道上头人怎么想的……”

    嘴快吐槽了一句的老前辈一下住嘴,快速扫视周围确定没人,才又继续说:“起码后方有宗师坐镇,就没出过什么乱子,安稳得很。”

    镜流攥紧剑柄,沉默不语。

    看到镜流表现,想起她便是因家乡毁于战火才来到罗浮,老前辈心里打了自己一巴掌,嘴上赶忙又大声道:“要说空置榜首这事还得拨回几千年前那次比武……”

    瞥见镜流抬头,老前辈松了口气,又接着说:“那回的榜首可傲了,啊不,应该说哪个状元榜首都傲气,但我觉着那榜首是最傲的,他自诩同辈第一人,找了那些与他同辈的人一个个上门踢馆。”

    “他也有资本傲,那些个比试他都赢了,不过后来啊,他踢着铁板了。”

    “他挑战宗师了?”

    “当年宗师名声不显,只几个老师傅知道他的厉害,蜕生后又恰与那榜首年龄相仿,榜首便上门挑战,结果输了个落花流水!”

    “然后呢?”镜流听得入神,手上力道松弛,急急追问。

    “嘿,那榜首急了!一直追问宗师为何不参与那次新秀比武,得不到回答,转头就把自己在榜单的名字划了,逢人就说这榜首之位当属宗师所有,还一直缠着宗师求教,最后被龙尊丢出鳞渊境。这事据说当年闹可大了,整个罗浮都知道了,你要认识除我之外活了两千岁以上的人,你可以去问问。”

    “然后?”

    “再然后?再然后就是云骑军新秀比武有了空置榜首的传统呗。”老前辈乐呵呵地说,“用来提醒像你和当年的我一样的新人不要太傲,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我应如何才能向宗师讨教?”镜流认真问道。

    “哈?”老前辈不干了:“你这丫头!我还在这你就问怎么向宗师讨教?我呢?你把我放哪去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前辈。”镜流表情恳切。

    “……”老前辈头疼,揉揉太阳穴,“我可算知道当年我那前辈怎么气得七窍生烟暴跳如雷了。”

    “哎呀,有缘自相见,无缘莫强求,碰见了讨教几招没关系,但要见好就收,莫要同当年那榜首一样遭龙尊丢出去。”

    “哦,对了,你这丫头耍剑的……要真见到宗师了,静心守神,别死盯人家尾巴看,怪变态的。”

    缘分这种云里雾里的东西属实难以捉摸,有心寻,遍寻不得,心灰意冷,反无意遇见。

    彼时镜流不过百岁,于前线居留几十年,至那次战事结束方调回罗浮。

    与她同程的战士大多情绪起伏不定,身上仍带着战场上时常充斥鼻端的杀伐血腥之气,领队的长官千岁有余,却也面带焦躁,约莫是近乡情怯,独她冷面抱剑,因尚未对罗浮生出归属感而毫无波动。

    但从星槎走出,刚离开战场气息危险的战士突然变成了满怀感动的归乡游子。

    察觉身边突兀的气息变化,镜流抬头看去,恰好看到战场上成熟稳重、杀伐果断,方才还焦躁无比的长官大步迎上一显现龙相的持明男人,像个乍见家中长辈的毛头小子一样羞涩而殷切,被那持明摸摸头就大声嚷着什么“我都一千二百三十七岁了!宗师您别老把我当成一百岁的孩子!”

    镜流身旁那些归乡人大笑起来,有的你一言我一语调傥那面红耳转头怒骂“笑什么?!”的长官,还有的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哽咽着说些“真的回家了……太好了……”之类的话。

    那就是宗师吗?站在人群中的镜流看向持明,眼睛飞快锁定了那摇晃着闪烁寒光的剑尾,毫无疑问的绝世宝剑!

    “!”镜流一下看直了眼,目光追随那剑尾移动,直至持明笑着与另一显现龙相的持明离开,镜流方才骤然回神。

    多年前老前辈说过的话莫名在耳边响起——

    “要真见到宗师了,静心守神,别死盯人家尾巴看,怪变态的。”

    “……变态。”镜流喃喃道,云淡风轻的姿态被两个字打破,碎得满地都是。

    “你们这些剑客啊,就这幅德行!”被镜流找上门的老前辈倚着长枪嫌弃道。

    “前辈!”镜流的脸一下涨红。

    “欸,不说了不说了,你这丫头还是老样子,看着冷冰冰的,实际上性子火得很!”老前辈挪揄一番,切入正题,“你问那些个云骑军咋突然就恶狼变绵羊了,是吧?”

    “我其实大致知晓是因为看见了宗师,但…….”

    “但不晓得咋看见宗师就变了?”

    “嗯。”

    “多简单啊,因为看见宗师,那就是真的回到罗浮了。”

    老前辈问镜流:“丫头,你出去这一趟回来,有没有发现再看不到某些人了?”

    镜流没有说话。

    “战死的、 病死的、老死的,还有持明蜕生成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但宗师不同,他记得一切,记得生者,记得死者,记得我们所有人,宗师永远是宗师,是我们所有人的长辈、友人,永远会在罗浮等我们回家,宗师是永恒的、[不朽]的归乡航标。”

    “在罗浮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任何人,但你一定能见到宗师。”

    “所有变化中唯一的不变,那就是宗师。”

    “万里归来颜愈少,此心安处是吾乡。”

    他们将家乡的愿景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

    初意识到此事,镜流颇为诧异,但后来的后来,她意识到自己同样如此。

    与丹枫他们成为朋友后,镜流或主动或被动地了解了先前朦胧仰慕的宗师。

    性格温厚,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总会竭尽所能帮助、照顾身边人,如母亲般温柔贴心,又如父亲般令人安心,他的眉眼像云雾中巍峨沉静的青山,总是温和从容,满怀笑意。

    在与朔的切磋中,一拳一招,一掌一式,千般招式万般变化,总隐约透出些熟悉的影子,在武馆、练武场、比试、战场……在罗浮所存在的每处地方,镜流都见过类似的影子,应了老前辈说的“罗浮现在大半武学皆因宗师而存续”。

    “那是漫长时光积累的结果,没什么了不起的。”

    “具体招式我自是记得,但是我又并非要以某某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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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名行走世间,将其中真意融会贯通即可,不必以固有套路行事。”

    “嗯?你自创了一套剑法?好啊,去演武场吧。丹枫?嗯……不用担心,他现在应该是在处理公务,我约莫会有两个时辰的空闲时间。”

    “调兵遣将是一门学问,所涉内容颇多的学问,但于我而言,首要一点便是——记住,你手下的士卒都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万不可忽略其情之所向。嗯,要听听具体案例吗?”

    “我是如何做到恰到好处调派物资的?我只是顺应了局势发展,预判并作出应对,仅此而已。”

    朔是天生的武者、领导者,是惊才绝艳的将领、不,统帅。

    这样的认知在镜流与朔交往越发密切,了解到后方总是能预判战局形势,在恰当时机送来充足物资,神乎其神的后备统筹者便是朔时达到顶峰。

    凭借延迟信息都能洞悉战局,若他能亲临战场呢?

    战线是否能再向前推进?军中死伤者是否能大幅减少?失去家乡被迫背井离乡者是否能尽量减少?她的家乡是否能避场免当年那场灾祸?她是否能……

    是,能,毋庸置疑。

    诸多疑问早已有了答案,正是此刻,镜流发现自己也早已将[家乡]的愿景寄托在朔的身上。

    如果是朔,如果宗师在……一切都会是不同的结果吧?

    倏忽之乱时,她这么想。

    饮月之乱时,她这么想。

    陷于魔阴身时,她这么想。

    执念于仇恨时,她这么想。

    时至今日,镜流依旧这么想。

    她无数次设想,若是朔的蜕生晚上百年、不,哪怕只是十年!

    若是那诸多厄事接踵而来时,宗师仍在他们身边,仍在注视着他们……

    千万般美好的愿望都以[朔还在]为开头,数百年累加的执念都以[向朔陈述自己的罪行]为终结。

    愿景、愿望、执念……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朔的身上。

    有如信徒向神明恳求垂下一根纤细而又坚韧的蛛丝,将罪人自地狱中救赎,予以解脱。

    或许真的是神明呢?

    不朽星神陨落蜕生,持明族不是一直对此有所猜测吗?仙舟联盟不是一直对此抱有疑虑吗?

    便是对不明真相的云骑军们,诸武皆通,永恒不变的宗师也早已是神明般的存在。

    当年夺得新秀比武榜首的景元在听完她复述的“空置榜首之因”,便依依切切恳求她带他去认识认识故事中的传奇人物,而后不过一面就沦陷,变成了朔的小跟屁虫。

    眼前这个景元的小徒弟应该也是如此。

    “小弟弟,你参加过罗浮云骑军新秀比武吗?”镜流笑吟吟问她的小徒孙。

    “尚未,本届新秀比武尚需静待三年。”彦卿回答,同时在心中不失骄傲地补上一句,但将军与重岳老师都说榜首之位如无意外,非我莫属!

    “那景元一定没告诉你新秀比武空置榜首。”

    “空……空置榜首?!” 刚还在想“非我莫属”的彦卿愣住了。

    果然没人会在新秀比武结束前告诉新秀们这个传统。镜流嘴角笑容扩大。

    “空置榜首是罗浮云骑军中一个流传已久的传统,一个因宗师而起的传统,小弟弟,你想听故事吗?”

    “宗师?重岳老师吗?”彦卿狠狠心动,“想……想听!”

    “您老人家提前给彦卿讲了榜首之事,往后我讲什么?”景元苦笑。

    “过去七百年,他的故事只多不少,你再换一个说不就行了?”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他的故事吗?”

    被剥夺了讲榜首传统快乐的景元沉默,而后长叹一声。

    “你……不与朔哥见一面吗?”

    “没有必要。”镜流冷冰冰回答。

    这一次来到罗浮并非是为了回家,而是为了踏出终结仇恨的下一步,等到一切结束,那是才是再与朔见面的时候。

    那时才是直面执念的时候。

    那时才是回归[家乡]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