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雪落(四)
    彼时锖兔尚且年少气盛,被恋雪的一番话梗得气结,说了些冷心薄情的难听话之后便带着义勇与恋雪分道扬镳。

    而后的几天里,他将义勇交给了其他参加选拔的孩子,独自仗剑去完成他的目标。

    期间他又与恋雪擦肩而过了几次,他心里带着气,见面时也不肯打一句招呼,只是气哼哼地别过头去。

    但即使他如此,少女也依旧是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

    第六个晚上很快过去,最终选拔的时间只剩下一天一夜。

    按照原本的节奏,待太阳升起之后,孩子们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用来休养生息,等天黑之后,再迎接最后一轮的激战。

    可这一天的太阳却没有升起。

    就像是命运刻意的玩笑,像是上天想要夺走孩子们的最后一点生机。

    在太阳升起之前,乌云便已经封锁了天日。

    铅灰的云压着山坡,滚滚雷声与豆大的雨点交替倾泻,整个世界黑暗得仿佛末日。

    而那样可怖的景象,对于鬼来说却是一场别样的盛宴。

    它们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它们也并不如人类一样休养生息,只要黑暗能够持续,它们便可以不眠不休地战斗。

    它们可以,但参加最终选拔的孩子们却不可以。

    本就因为连日的战斗而精疲力竭的孩子们被迫再次投入战斗当中。

    而这其中,最受影响的当然就是锖兔。

    这六天以来,他的消耗最大。

    他一个人处理了藤袭山上的大多数鬼,本就消耗了过多的体力,而藤袭山上的补给也着实有限,更何况在这种群敌环伺的环境下,哪怕是在白日,他也不可能完全放下戒备地休息。

    加上他又要挂心昏迷不醒的义勇,还有其他在战斗当中受了伤的孩子。

    连日以来的过度消耗,他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

    可既然鬼还在活动,他便也不能停下。

    他强拖着疲惫的躯体又连着战了一整天。

    夜色再度降临的时候,林间的雨才停了下来。

    也是这个时候,锖兔遇到了那只鬼。

    那只,在藤袭山上苟活了四十余年的,由鳞泷先生亲手抓获的手鬼。

    手鬼的身躯比一般的鬼要庞大许多,周身缠绕着如藤条般的手臂,脖子和脑袋也被手掌包裹。

    在过去四十年的岁月里,它吃了至少有二三十人,实力远超树林里的其他鬼。

    锖兔知道,他得战斗,他非得斩杀掉这只鬼不可——不然的话,它一定还会伤害更多的人。

    这中间也包括他自己。

    但他的脚步如灌铅般沉重,身体也止不住地打晃,踩在雨后的泥水地里,仿佛随时都能摔倒。

    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极限,他知道。

    可极限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用来突破的不是吗。

    少年的心底里到底还有一点狂气,撑起身体里的战意。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

    他可以赢,他必须赢。

    这座山上,也只有他会为了所有人直面这只怪物。

    为了义勇,为了照顾义勇的其他孩子,为了所有被鬼威胁和侵扰的人。

    他会战斗到底。

    刀锋熟练地在半空划出弧线。

    水蓝色的光晕挟着林间的树叶,向那只巨大的异形鬼席卷。

    那家伙体形庞大,弱点也很明显。

    日轮刀精准无比地朝着弱点攻去,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将一切都结束。

    但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所预料的那样。

    就在刀锋与鬼的身体接触的一瞬,沉重的撞击几乎让锖兔的两条手臂都陷入了麻痹的状态。

    有金属碎裂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刀,折了。

    刀尖绷断的瞬间,锖兔的脑内一片空白。

    手鬼身上腥臭的气息污染了整片空地,于是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那家伙的存在感。

    战斗不会因为他的刀断掉而中止,他也没有继续或重来的机会。

    或许,他要死了。

    在这样一场战斗里,在真正成为足以保护身边人的鬼杀队剑士之前。

    他忽然想起恋雪说的那句话。

    【保护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这可真是沉重的代价,沉重到让人无法承受。

    锖兔不后悔自己保护了义勇。

    他也不后悔自己用尽所有力气斩杀掉了藤袭山的绝大多数鬼。

    但到了这样的时刻,他还是无可避免地有一点不甘心。

    他不想就这样死去。

    他还不够强,他还没能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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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更多人。

    下一瞬,有风略过,夹带着侵透皮肤的寒气。

    羽织的衣角与长发自他的身侧掠过,快到让锖兔几乎无法完整捕捉到那个身影。

    携着寒气的刀锋递出,狠狠穿透手鬼坚硬的皮肤。

    接着,宛如高山一般的鬼的身体轰然崩塌。

    少女的身形也稳稳落在了地面。

    锖兔一时间有些失言。

    他依然因她之前说的话颇有芥蒂,但经历过生死一线,他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话虽薄情,却也并非全无道理。

    但……

    “为什么救我?”

    踟躇了片刻,锖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个问题。

    少女并无反应,锖兔刚想再重复一次,可视线在她的方向对焦,才发现她正双手合十,垂头,给人一种她像是在祷告的错觉。

    有月色穿过林间,银白色的光泽泼洒在少女的身上,为那张面孔镀了几分圣洁。

    于是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良久,少女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她回过头,开口。

    “我不是特地赶来救你的,只是路过。”

    “不过……”

    月色蒙在她脸上,像是罩了一层雪。

    她注视着他,被清辉朦胧的眼底甚至像是泛着泪意。

    可她却并不是在哭泣,因为锖兔看到她轻轻地向上扬起了唇角:

    “保护的事情我做不来,可总得有人做。”

    “你还活着就太好了,有你在我就知道,这样的事不会没有人去做。”

    那是锖兔第一次看到她笑。

    转瞬即逝,却绚烂得像是夏日的花火。

    或许她的确是一个温柔的好人。

    锖兔的脑海当中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可这样的好人,又为什么要为复仇赌上全部呢?

    为什么要为那种事将自己困在一小方天地里,为什么明明内心怀着温柔与关怀,却硬是装作浑不在意呢。

    锖兔并不喜欢绕弯,他曾直截了当地向她提出了问题。

    在夜空下,她背倚着树干,微微抬起头,透过叶梢看着被星斗缀满的天空。

    “或许……”

    她开口,清冷的声音像是能贯穿百年的时光。

    “你相信宿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