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雪落(五)
    宿命这东西说来玄妙,有人高呼万般皆是命,因此而随波逐流,有人竭力抗争,坚信我命由我。

    锖兔一直觉得,以恋雪的脾性多半该是后者,因为她行事一向由心。

    学不会炎之呼吸就独自闯去别的培育师家里学别的,对剑术不满意就拼命修行。

    她不由任何人掌控,也不被任何东西牵绊。

    所以锖兔从未曾想过,自己会从恋雪的口中听到“宿命”这样的字眼。

    可恋雪是信命的。

    人是为什么而存在的呢?

    人是为什么而追求着自己的追求呢?

    面对这样的问题,一千个人或许会有一千种答案,而这些答案大抵也没有什么对与错的区分。

    人因为存在而存在,人因为追求而追求。

    事实上,打从有记忆开始,恋雪的脑海当中就一直有一种模糊又清晰的影子。

    她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她想,那对于她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而说来有些滑稽,在那场变故之后,那道影子仿佛有了具体的轮廓。

    她想要找到它,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它。

    她想要杀死它,无论如何都要杀死它。

    那样的念头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交错,盘根错节地生长到无可阻挡的程度。

    恋雪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或许有什么缘故,也或许,只是大脑将那场变故扭曲成了错觉,让她误把仇恨和想寻找的目标混淆成了一个。

    但那也没关系,因为那并不影响她前进的方向。

    从那对眼睛刻入她的记忆当中开始,恋雪就知道,自己要做的事只剩下了复仇这一件。

    复仇的意义是什么呢?

    恋雪其实曾经无数次地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逝者已矣,就算将仇人千刀万剐也无济于事。

    生者不该被困在原地,人既然活着,总该往更前方看,去做更有意义的事,去帮更多的人。

    执念并不能抚慰亡灵,只是为自己画地为牢罢了。

    诸如此类的话她听过无数次,也并非不能懂。

    她承认他们说得很对,她承认这世界很大,有无比广阔的天地。

    可懂是一回事,选择又是另一回事。

    在拿起剑的时候,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描摹那道身影的时候,恋雪仿佛能感受到一种来自冥冥之中的呼唤。

    她知道这条路有多狭隘,她知道,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得亲手用剑为自己划定牢笼。

    但她不想踏出这方牢笼。

    她一定要这么做。

    世界之大,有人千万,有道路千万。

    人总要走上一条,终究也只能走一条,而她决定走上的那一条,恋雪想,那或许便是她与生俱来的宿命。

    她为此而存在。

    她愿意为此献上自己的一生。

    人不过是世间蜉蝣,不过是沧海一砂,无论她作何选择也不废江河万古,所以哪怕狭隘也好,哪怕偏执也好,她只要走自己选的这条路。

    恋雪并不知道这条路会通往哪里,或许是地狱,或许是幽冥,或许这条路上永远都不会有光量,或许她甚至无法走到路的尽头。

    但她想,只要走下去,她总会抓住些什么。

    那是她存在的意义,那是她追逐的影子。

    于是她决定走下去,哪怕走这条路需要她付出其他所有的一切,可只要她顺着这条路一路走下去,总有一天她能知道那是什么。

    那她需要的一个答案,一个结果。

    执着就执着吧,疯狂就疯狂吧。

    她不回头,也不想回头。

    进入鬼杀队的时候,恋雪的剑技便已小有所成。

    她并不像其他剑士一样等待着鎹鸦带来任务,而是凭借自己的经验主动去寻找作乱的鬼,因此她完成的任务数量总是惊人地多。

    她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从最低等的癸级队士晋升到了甲等,然后在十六岁那一年,凭借独自斩杀一只下弦鬼和它率领的十二个部下的战绩震惊全队,也因此得到了主公的传召。

    宽广宅院的缘侧,那个身体孱弱的青年端坐在门边,用温柔到如风一样的语调问她:

    “你是在为什么而挥剑呢?”

    “复仇。”

    没有犹豫,恋雪回答

    “我并不想践行保护世人的大义,也没有什么想要灭尽天下恶鬼的胸怀。我只想复仇。”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恋雪其实完全不觉得自己能获得鬼杀队主人的认可。

    或者该说,她也不需要那样的东西。

    她之所以加入鬼杀队,不外是为了学习更多和鬼战斗的技巧,为了收集更多与鬼有关的信息,这样也能离目标更进一步。

    她在全身心地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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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自己的道,而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这条道与其他的队士同伴有本质上的不同。

    他们的牺牲是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东西。

    而她前进,原本就是为了那场战斗,或者说,牺牲。

    鬼有十二鬼月,在过去几百年的记录里,鬼杀队曾经击杀过几次下弦鬼,但与上弦对战的记录却贫瘠到近乎可怜的程度。

    没有人曾经真正杀死过上弦,甚至在恋雪入队之前,鬼杀队里都没有出现过真正直面过上弦的人。

    哪怕是强大如柱,留下的也只有意外身死的记录,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过怎样的战斗。

    于是越是成长,恋雪便越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多么难以完成的事。

    那是即使拼上性命也未必能达成的目标,那是她自己的执念,她独自执着便已足够,不必拉其他人陪葬。

    她不需要同伴,也不需要和谁产生太深的羁绊。

    她没有余力去帮人,也不想要得到他人的帮助与支援。

    那是她的选择,只是她的选择。

    她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只有她需要为这样的选择负责。

    “我要杀了那只鬼,那只鬼也总要有人去杀死。”

    “所以我在这里。”

    青年注视着那个少女,目光里逐渐透出哀怜。

    他其实见过很多为了自己的一己之力执着到近乎疯狂的人,从这个女孩的眼神当中,他也看到了那份九死不悔的执着。

    但,这孩子终究是个温柔的,所以才会拼了命地和一切都划清界限。

    她不会回头,这是她的执念。

    她也不会让任何其他人帮她来分担这份沉重的执念。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可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即使保护,也无法将所有人都隔绝在痛苦之外。

    这一点,她大约也并非不清楚。

    他沉默了很久,终究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大义与私情之间或许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界限。人总要为了什么而活着,选择怎样的意义,端看人自己怎么选择。”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那是我无权干涉的。”

    “但你的力量,所有人都看得见。”

    “愿你今后武运昌隆。”

    “我会为你见证。”

    于是恋雪终于还是成了鬼杀队里最顶尖的“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