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似乎翻涌着热浪。
灼着人的肺叶,让呼吸变得格外不顺畅。
耳边依稀传来了一阵幛子门滑动的声响,捎带着掀起一阵风铃叮当。
坐在寝具里的恋雪闻声,立刻回神,将脊背挺直了一点,脸上也自然带起柔婉的笑,将视线投向门口的方向。
“恋雪,今日身体好些了吗?”
幛子门被拉开,高大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恋雪微微颔首:
“让父亲大人您记挂了,今日我觉得一切都好。”
一成不变的问话,一成不变的说辞。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同样的对话不知重复上演过多少次,但不管是恋雪还是父亲庆藏,都还依然会如前一天一样,重复着这样熟悉的对白。
恋雪自打出生以来,身体就一直不好,只能整日整日地在寝具里,靠着医师开的处方来维持生命。
她的父亲庆藏经营着一座道场,教习素流的拳脚。
只是时下崇尚武士,人皆以带剑为荣,所以鲜少有人会专门来他这里来精进拳脚上的功夫。
道场里总是很冷清,除开庆藏之外,恋雪几乎没怎么见过其他的人。
但这一天却不一样。
庆藏站在门口,回头招呼了一句:
“喂,你在那里磨蹭什么呢?过来,我来介绍我女儿给你认识。”
声音落下后半晌,幛子门后面才缓缓转出了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
少年的身量比庆藏矮上一截,衣衫略有些破烂,露出的双臂上隐约印刻着墨蓝色的刺青,五官因为脸上的伤而肿成一团,让人不太分辨得清容貌。
庆藏单手将少年推到了恋雪的面前:
“我在街上捡了个家伙回来,从今天起,他就要在我们这里住下了。”
“平时我会教他些拳脚,闲暇时,就让他来照顾你的起居吧。”
“对了,我还没问出这小子的名字,这件事就拜托给恋雪你咯。”
说着,他扬了扬手,便自顾自地朝着门外走,只将两个孩子留在了房间里面。
这是恋雪第一次和一个陌生的少年人共处一室,她有些局促地捏紧被角,几乎想将自己缩成一团。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止不住地往少年的方向看。
少年忽然转过视线,目光在半空和恋雪的目光相接,于是小姑娘连忙慌慌张张地想要躲开。
空气太过安静了,安静到让人有些不安。
隔了半晌,少年似乎也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恋雪重新鼓足了勇气,开口问道:
“你脸上的伤……不要紧吗?”
“会很的痛吧?”
少年的动作怔住了。
他有些愕然地看向恋雪,一双眼睛里满是不解与茫然。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恋雪才注意到他或许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他的眼睫很长,一对眼睛也很明亮,只是先前跟在父亲大人背后的时候带着些许阴冷与锐利,而眼下却全然澄澈成了另一个模样。
像是有什么在心底里轻轻撩拨了一下,余下的是一阵让人无法忽视的心颤。
这个少年……
她望着他,似乎想要把那副模样看得更真切些。
——下一瞬,那对眼睛的颜色倏然褪去,露出了藏在背后冰冷而漠然的金色。
金色的瞳孔当中印刻着数字,在极速的放大间,将这个世界顷刻便击得粉碎。
恋雪倏然睁开眼。
入目的是一方有些老旧的天花板。棚顶早已有些斑驳,透过几处破损,甚至可以看清藏在背后的黝黑房梁。
这大约是个很陈旧的房间,但意外的是,室内却并没有什么灰土或者霉斑的味道。
屋内似乎烧着火炉,有松木的香气飘散在空气间。
恋雪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样的场景让她莫名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并非是她过往的十八年人生里曾见过的场景,可她还是觉得,这样的场景隐隐地在与她脑海中某些记忆的残片重叠。
那像是她在梦里见过的场景。
在那场平稳到仿佛遥远曾经的梦境里,她似乎就是这样,孤独地躺在一方六叠大的房间。
恋雪有一点恍惚。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那梦境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她简直要以为自己曾经亲身经历过那样的事。
而她更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在自己醒来之后,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与梦境如此相似的房间。
就好像是……就好像是她仍在梦境里,未曾醒过来。
恋雪定了定神,想要撑着地面坐起来,揉揉有些发痛的脑袋。
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切断了所有的经脉,她使不上一丁点力气,更不用说坐起来。
瞳孔有一瞬的收缩。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恋雪才恍然回想起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场景。
那是在万世极乐教,她遇到了两个上弦,而在后面赶来的那个上弦鬼正是和她有血海深仇的上弦之三猗窝座。
【破坏杀·罗针】
当那只鬼拉开反击的架势时,恋雪竟然产生了一瞬的恍惚。
那并不是因为对他反击的行为感到惊讶,而是,他使用出的招式给了她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熟悉到仿佛在过往的岁
(function () {var id = "2377029035902478992-21409";document.write('<ins style="display:none!important" id="' + id + '"></ins>');(window.adbyunion = window.adbyunion || []).push(id);})();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月里,她曾经看过千百遍。
可那又怎么可能呢?
她分明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出招。
出事的那年,当她赶回家里的时候,道场的屠戮早已结束,猗窝座根本就没有在她面前动手。
眼下明明就该是她第一次见它出招才对。
——是记忆出了什么偏差吗?
是记忆出了偏差吧。
恋雪这样想着,因为她实在无法去想象,也不愿意去想,那中间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可她的动作到底还是被拖慢了些许。
又或许,在上弦鬼强大到超乎想象的力量面前,她的动作原本就有些跟不上节奏。
沉重的拳头击在了刀身上,恋雪听到了钢铁断裂的声音,鞋底在雪地上摩擦,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虎口被震得发麻,她甚至感觉胸腔里积起什么沉闷的东西,喉头也泛起了些腥甜的味道。
她想要呼吸,却几乎无法呼吸,更不用说借助呼吸法带来的爆发力施展剑技。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她无法再从身体里压榨出一丁点的力气,连握在手里的日轮刀都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无法动弹,来自猗窝座的攻击却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招招都直袭她的破绽。
这太荒唐了,这样的战斗太荒唐了,恋雪想,如果对方的招数带着杀意,那么她或许早就已经死去几百遍。
可这样的话只是说出来都觉得荒谬,这是赌上性命的战斗,那只上弦又怎么可能不展现杀机呢?
越是周旋,恋雪的心思也就越是下沉。
它在做什么呢?
它想要做什么呢?
她知道自己撑不住了,在这场退无可退的战斗之前,体力就已经到了极限。
她抬不起手臂,她举不起剑来格挡,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面孔在自己的眼瞳里放大,下一瞬,便彻底遁入黑暗。
是了。
她是在和鬼的战斗当中失去了意识,那么她又为什么还能够醒过来呢?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是谁把她带到了这里?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有脚步声响起,那像是赤足踏在老旧木地板上的声音。
恋雪有些费力地朝着那个方向转动着视线,便看到一扇陈旧且泛黄的幛子拉门。
一道瘦长的,宛如少年人的身影在门上逐渐凝成阴影,如阴云一样在她心上笼起一重极为不祥的预感。
恋雪凝眉,看着那个方向。
下一秒,拉门被刷地拉开,上弦之鬼的面容赫然闪入了年轻剑士的眼中。
糟糕的预感终究还是应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