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老者
    河滩过后,依旧是看不见尽头的密林。

    或许是靠近河边,宋朝月能感觉到,这片林子里的雾障更深。走在林中,如同腾云。

    这里寂静得可怕,深处不时传来几声诡谲的叫声,像是婴孩在笑。

    宋朝月忍着不适,还要尽全力支撑着身旁的孟祈。

    他落在自己肩上的重量越来越多,每走两步,宋朝月就偏过头看他两眼,生怕他倒下去。

    走了不知道多久,走到日暮西沉,月亮已经爬上漆黑的夜空,他们还是没能走出这片林子。

    “啊——”宋朝月一声尖叫,与已经脱力的孟祈一同摔倒了积满了落叶的泥土之中。

    方才她没注意,不慎踩到了脚下湿滑的青苔。

    这一摔,摔得宋朝月龇牙咧嘴。她趴在地上,缓了许久,才艰难爬起来。

    旁边的孟祈仍旧维持着原来摔倒的姿势,他已经无力爬起来,只能翻了个身,让自己仰面躺着。

    见到这样的孟祈,宋朝月急得不行,她拼全身力气还是没能将孟祈扶起来。

    他一个常年习武的男子,个子又高,他的重量绝非是苦苦支撑走了两个多时辰的宋朝月能徒手拉起来的。

    “桑桑……桑桑……”孟祈还残存着一点意识,他虚弱地唤她。

    宋朝月连忙跪到地上,双手撑地,将头伏低,把耳朵贴到孟祈的嘴边听他说话。

    “我中毒了,你先走,把我怀里的小匣子拿走。”他说话时断时续,“你一直往北边走,找到人之后,再来救我……”

    中毒!宋朝月还以为孟祈受的是利器之伤,谁知道竟然是毒。

    “王八蛋褚临!”她低声咒骂了一句。

    “桑桑……咱们两世都未能结成夫妻,遗憾至极……若是往后你遇见良人……”

    他话还未说完,便感觉一巴掌扇到了自己脸上,宋朝月十分气愤地说:“我管你什么前世今世,你要是活不下来,我也不活了,你就算下了地狱,我也不会放过你!”

    她言辞激烈,孟祈听罢却笑了。

    宋朝月复又站起,借着月光打量着四周,到处都是树,全都是数不清的树。

    即便她已经累极,却还是在竭力寻求将孟祈带出去的办法。

    她看着不远处一棵粗大的柏树之上缠绕着粗细不一的藤蔓,便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蹲到平躺着的孟祈身边,在他湿润的衣服上到处翻找着什么。最后,终于找到了孟祈身上常别着的一把小刀。

    没有锋利的长剑,这样一把小刀也可以。

    她拿着小刀就走到了那棵柏树前,选了一根缠绕在树干之上约莫指头粗细的藤蔓,用小刀的刀刃在藤蔓上快速摩擦想要将这根藤蔓割下来。

    在她费力割了半天后,终于割下来一条足以将她与孟祈牵连起来的藤蔓。

    她拿着这根‘救命稻草’,从已经不省人事的孟祈腋下穿过,然后又把这藤蔓缠到了自己腰上,牢牢打了一个死结。

    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带孟祈走出去!

    一个身材瘦削的女子,穿着的是夏日里的薄杉,不一会儿,那粗糙的藤蔓就将她的腰勒得火辣辣的疼,逼得她只得用手拉一下那个地方,缓解不适。

    拉着孟祈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宋朝月已经没了知觉。

    她身上全是满是泥土,都是拉着孟祈体力不支时摔倒的沾上的。

    她想,自己浑身上下肯定没有一块好地方了。

    “孟祈?”拖着孟祈走了这么久,宋朝月不时就会唤他一声,以确保他还有意识。

    可是这一声唤,她却没有得到回应。

    宋朝月忙乱地放下藤蔓,走到身后的孟祈旁边。

    他的脸上除了那还在轻颤着的眼皮,和因疼痛而皱起的眉头,看不出一点儿活人的痕迹。

    宋朝月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对孟祈死亡恐惧的眼泪大串大串地落了下来。

    紧接着,她发现孟祈喉头滚动,吐出了一大口黑血来。

    宋朝月再也忍不住,抱住了孟祈的肩膀哭泣不已,“槐序,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怀中的人依旧没有回应,又从喉头吐出一口黑血,尽数洒在宋朝月的肩头。

    夜静风轻,宋朝月突然听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有什么正穿过这密林,朝他们这边跑来。

    宋朝月不敢哭了,她紧紧抱住孟祈,眼睛警惕地望着四周。

    不会是野兽吧?

    这样的地方,是最容易出现野兽。孟祈方才吐了两口血,野兽便闻着味儿来了。

    她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那野兽似乎踩断了落在林中的树枝,爪子深深陷进泥土之中……

    近了更近了,宋朝月似乎已经能闻到那野兽粗重的呼吸声,她举起了方才用过已经有些钝了的小刀,准备刺向那野兽。

    一个白色的东西出现在宋朝月的视线之中,她正欲举起小刀朝那野兽刺去,却发现眼前的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只浑身白毛的小狗。

    这狗看见他们,并没有任何攻击的动作。

    它的尾巴疯狂地摇晃着,朝前走两步,见宋朝月没有动作,又返回来,又朝前走……

    如此反复多次,宋朝月终于明白这狗的意思,它是自己跟着它走。

    宋朝月连忙将藤蔓重新缠到身上,拖起孟祈,艰难地跟着小狗朝前走。

    看见月光洒在小狗白色的毛发之上,如同给它度上了一层银辉。宋朝月猜测,这狗如此通人性,应当是家养的,跟着它,孟祈就有救了。

    她一刻也不敢懈怠,跟着小狗走了约莫快百步,周边的树木突然稀疏了许多,然后她看见了一棵梅树,明明是夏天,却开着红色的花。

    到了这儿,那只白狗便开始狂吠起来,然宋朝月的眼皮却越来越重。

    她看见一个人影朝他们走过来,揉了揉白狗的脑袋,苍老的声音仿佛一口沉闷的钟:“干得好,把人给我带回来了。”

    宋朝月想看清眼前这个人长什么样子,却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

    -

    钟灵毓秀的山谷之中,一只白色的狗狗正在一个茅草屋前的空地上跑跳着,院子里的鸡被它撵得惊叫乱飞。

    一个白胡子老头正坐在院子的摇椅之上闭眼晒太阳,听见鸡被狗撵得直叫唤,不满地睁开眼,斥责那只白狗:“常安,你再撵鸡,我就揍你一顿!”

    宋朝月推开陈旧的木门,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那老者听见老旧木门发出的吱呀声,回过头来冲宋朝月笑道:“醒了。”

    “老人家,与我一起的那个男子呢?”宋朝月立马问道。

    这老者没有立刻回她,反而是问她:“他是姑娘什么人啊?”

    什么人?宋朝月从未想过他与孟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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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如今是个什么关系,二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却不是夫妻。

    于是想了想,她答说:“他是我未婚夫。”

    听见宋朝月说这话后,那老者哦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反正回答了宋朝月的问题,指了指她方才出来那件屋子隔壁,“在里面呢,已经醒了。”

    宋朝月忙不迭打开隔壁屋子的门,便见孟祈靠在墙壁上,眼中依然清明,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

    见他无恙,宋朝月嘴巴一瘪,不管不顾地扑到了孟祈的怀中。

    孟祈忙放下手中药碗,接住宋朝月,听着她在自己怀里哭,听着她诉说自己的担忧与委屈。

    他听着宋朝月哭诉,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于她,“我已经没事儿了,桑桑莫要担心。”

    宋朝月才不管,定是要哭完了才好。

    突然,她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只见她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带着哭腔问他:“你身上的毒该怎么办?你死了我怎么办?”

    孟祈解释道:“外面那位闻阿翁已经在替我解毒了,他说我再喝个七天的药,这毒便彻底能解了。”

    宋朝月这才意识到孟祈该喝药了,她想亲手给孟祈喂药,抬头那一瞬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上包了厚厚的白色棉布,无法端起碗来。

    孟祈的视线落到宋朝月的手上,眼眸闪动,舒展的眉又皱了起来。

    他才醒过来的时候便不管不顾去看了宋朝月,闻阿翁的妻子正在给她擦拭身体上药。

    他看见宋朝月的身上没一块好皮子,腰上、肩上、还有手上,尽是骇人的勒痕,其余地方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他的心隐隐作痛。

    都是为了他,若不是为他,桑桑绝不会伤到如此地步。他开始怨恨起自己的无能,连放在心尖儿上的姑娘都保护不好。

    可是他在责怪自己的同时,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满身亦是伤痕累累。

    “咱们到这儿几天了?”宋朝月不知道时间,遂问孟祈。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是昨天醒的。”

    宋朝月皱着眉头,回忆起心中觉得古怪的地方。

    在夏天开的梅树,到了地方,她便不受控地昏睡,彻底失去意识……

    孟祈在旁听着,犹豫着开口:“你是怀疑……”

    宋朝月接过话来,颇为严肃地说道:“你说,咱们是不是已经死了,这里,是死人待的地方。”

    孟祈听到这个猜测,不免得扯了扯嘴角。

    门从外面被打开,二人一同回头,孟祈先唤了一句闻阿翁,紧接着,他就发现了对方手中拿着他本以为遗失了的那个小匣子。

    “烦请还给我!”孟祈有些着急。

    闻阿翁却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宋朝月跟前,将匣子攥在手里,问她:“你可还记得我?”

    宋朝月盯着这张沟壑纵横的脸,脑子里使劲儿回想着自己在何处见过。突然,她想到了,磕磕巴巴地说道:“您,您是之前在凉城卖冻梨子的那位老者。”

    闻老翁点了点头,宋朝月不可置信继续道:“所以这个地方,是,黄泉凼?”

    闻老翁继续点头。

    孟祈看着闻老翁,嘴里呢喃出那句话:“如遇困顿,请赴黄泉凼。”

    宋朝月缓缓回头,与孟祈对视,头皮发麻。

    他们竟然真的来了这个叫黄泉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