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克隆星
    日期:2187年 6月21日

    时间:0431

    距离丽贝卡被拖入位于一号处理塔的巢穴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她手腕上带着一块光动能表,银色的指针慢慢跳动着,将时间一点点蚕食。

    光动能……她咀嚼着这几个字,目光略过已经完全被风干粘液彻底改造的塔内空间,眼神空洞。

    这里是塔内地下三层的热力站,温暖,嘈杂。换热器、水泵以及负责演算的计算机组此刻只能辨出模糊的轮廓,厚重的分泌物附着在机组和管道上,让走道更加狭窄。操作间的门全部被暴力拉扯开,不给任何外来者藏身的可能。

    巢穴里弥漫着让人不舒服的味道,最初闻见时她以为是什么东西腐坏了。那时候她缩在运营中心的通风管道里,试图阻止要从这唯一还能称得上安全的地方跳出去的哥哥,她听见蒂姆大喊着“妈妈!”“妈妈我来救你!”,男孩刚满18岁,但仍然挥动着一块显示屏试图抵挡怪物。徒劳无功。

    她绝望地看着将二人奋力推进通风口的安一槍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蒂姆大喊大叫,随后被轻易放倒,运营中心变成了人间炼狱。原来只有她自己在腐败。

    光……她有些晕晕乎乎的。

    丽贝卡所在这颗卫星的名字叫阿克隆,是一颗地球化工程还未结束的粗粝岩石。殖民地没有建设完全,仅有的建筑物长年淹没在永不停息的沙尘里,大气处理塔缓慢的向空中喷吐氧气,

    这是一个触目皆灰的暗淡世界。阿克隆是流经冥界的一条河,亡灵穿过冥河,去往对岸的地狱界。阿克隆的寓意令人不安。

    是什么……丽贝卡努力回忆,寓意是什么……

    痛苦之河。

    她想起来了,阿克隆的意思是痛苦之河,这里满是灰尘砂砾,压抑得令人崩溃。这里没有光,没有希望。

    但这块饰有卷曲花纹的光能表仍在兢兢业业的工作,粉色的表盘上指针互相追逐,乐此不疲。她努力的偏头去看——她被粘液固定在塔内的金属墙壁上,双腿悬空,但幸运的是她的脖子部分没有被封死,尚可以转动,她透过肩膀的虚影确定了腕表上的时间。

    丽贝卡经常和安玩一个组装游戏,比谁能更快地组装好一个电动玩具,她尚未接受系统性教学时常常输给妈妈,但等到她也跟着殖民地其它孩子一起上学后,安再也没有赢过她。现在,她能想象到光电表中的钛锂离子电池是如何维持着这块表的运作,这里灰暗、颓败,但它仍在运作。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

    或许,或许还不算太糟。丽贝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努力收回泪水。她的心脏还在跳动,坚持不懈的将血液输送到需要它们的地方,她还活着,还在呼吸,那就还有希望。

    *

    丽贝卡是被一只身量尚小的异形带回来的。不知是基因突变、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这只异形生长速度远逊于其它异形。

    在运营中心安顿已经是深思熟虑后的决策了,但未能多保下任何一人的性命。异形悄无声息地尾随着后一批抵达的殖民军,蛮横地顶开了尚未焊死的大门。

    目睹亲人的惨状后丽贝卡在通风管道里漫无目的地爬了很久,累了就靠坐在管道内壁休息一下,饿了就去“会所”吃点东西。她和殖民地的孩子经常钻管道玩,管线通向哪里她早已烂熟于心。会所则是他们的秘密据点,这是一个连接着两条管道的长方形空间,顶部有一个进气风扇,这里有一些衣物,毯子,还有她和朋友们一起打游戏时囤积的零食和水。

    她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太久,呼吸平稳下来时那些血腥的场景便会在她脑海里闪回。所有与她熟识的人都失踪或是死去了。殖民地的厨师布罗娜经常给她做她最喜欢的樱桃味冰棍,布罗娜被异形穿胸而亡;指挥官布莱克上尉经常说故事逗她开心,布莱克失踪了;她哥哥的好朋友艾然常常嘲笑她14岁了还要玩娃娃,艾然死于运营中心的屠杀。

    然后她崩溃了。

    她要去看一眼妈妈和哥哥,她要捡回凯西——她的娃娃,现在应当残破的躺在运营中心布满血污的地面上。

    她一定要再看一眼他们,蒂姆跳下去后她头也不回的跑了。她要把凯西搂在怀里,否则她永远也不敢闭上眼睛。

    她回到了运营中心那个扁扁的通风口处,她环顾四周,颤抖着取下栅格门板。

    它们应该不会在这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呼吸急促,心脏快要跳出来。希达尔戈博士曾认真的向她科普目前观察到的异形的几个阶段,从破胸体长到成体相当迅速,在殖民地游荡的异形足有七英尺高,它们不可能进入这里的通风管道。

    所以她在通风口里很安全,所以她只要拿到凯西后就立刻回到通风口就没问题了。运营中心室内风口在两米左右的位置,对她来说只要集中注意力,使点劲就能很快爬上去。

    她看着妈妈和蒂姆已经难以辨认的面容,无声的流下眼泪。她好想,好想再回到一家人团聚的时候,爸爸、妈妈、哥哥,彼时一家人欢聚的时光稀松平常,此刻竟已成为无法到达的梦境。

    她强忍心绞痛的感觉,慢慢地探头出来,很快的,凯西离她很近,她只要下地,然后再上来就好……不不,她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能再舍身犯险……但是不会花太多时间的,只需要伸手够一下,很快的……

    汗水顺着面颊滴落下来,她颤颤巍巍地背过身子,手指紧紧扣住进风口边缘,脚尖在墙壁上摸索几下,随后轻轻点在地上,确定周围没有异响之后,脚掌才缓缓贴上地面,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知道异形的感官有多敏锐。

    凯西,她在心里默念,凯西,她半蹲在地上,挪到那个满是污渍的布娃娃身边,凯西是一个身着披风的小战士,它会保护她的,丽贝卡快速抓住了它的躯干,好的,现在立刻回去就可以了。

    然后她看到运营中心废弃的柜子后有一道影子缓缓地滑入她的视野。

    这大概是一只刚脱离破胸体形态没多久的异形,直立状态下只比丽贝卡高了一点,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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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体铁灰色,光滑的头部几乎可以反射出丽贝卡的身影。

    它一直耐心地守在这里。丽贝卡不知道异形有没有数量概念,能不能分辨出人类之间的区别,或许它们意识到殖民地里的一些人既没有被寄生,也没有倒在血泊里。

    她和这只怪物“对视”一眼,对方的发声部位积蓄着低沉的呼噜声,像是机车飞驰前引擎的轰鸣。它的嘴巴缓缓张开,锃亮的牙齿闪出凛凛寒光,分泌物一部分附着在它的嘴巴四周,一部分随着外槽牙的开合滴落在地面上,散发出令人不适的异味。

    恐惧流经她的四肢百骸,压过了此时应当保有的理智。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尖叫出来,凯西被她胡乱塞进挎包里,手脚并用的往通风口的方向爬。

    伴随着她的尖叫声而来的是更高亢刺耳的吼声。

    原来还有一只正在外面徘徊,听见她的叫声立刻向运营中心奔来,沉闷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几乎引起了地面的震动,这绝对是一只凶悍的成年体。丽贝卡没法不去想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被拖走,被分食,被蛮力碾碎……汗水混合着泪水糊了满脸,断断续续的呼嚎从她喉咙里涌出,不!不!救命……救命!!!!

    她心跳加速,大口喘着粗气,她快要无法控制自己了,双手扒上通风管道边缘后,她的腿徒劳的在墙壁上扑腾,怎么也爬不上去。

    深黑色的成体异形撞开虚掩着、已经完全变形的铁门而入,丽贝卡刚把上半身探进管道内部,就被不知是哪只异形的爪子一把拽了出来,甩在了地面上,惯性让她滑出去一段距离,撞到堆积的物资箱才停下来。

    丽贝卡被甩得头晕目眩,刚要起身深黑色便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她看出它的头部不是流畅光滑的平面,而是发展出节节凹陷的头脊。它大概已经成年好多天了。

    随后没有眼睛的椭圆形脑袋便很不礼貌地贴了上来,她被死死地按在地面上,锋利的银色牙齿停留在离她不到十英寸的地方,粘液滴落在她的衣物上。丽贝卡知道,它有两套颌骨,当内部口器猛地弹出时,等待她的只会是死亡。

    她已经完全呆住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眼泪不受控制地淌出来。她无法反抗,疼痛从肩膀处袭来,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肩胛骨已经被眼前的怪物捏碎了。

    它好像正在确认什么。

    毫无疑问,健康的成人是宿主的最佳选择。她想起希达尔戈博士的话。当她们还躲在储藏室,人们还不算太绝望的时候,她以说故事的语气和她提起这些。她记得,伦纳德被异形拖行时帕里斯中尉一槍结果了他,异形就立刻转而寻找其它目标,她的朋友哈珀还活着的时候,一只异形对着他嗅了一番,最后了结了他的性命。

    她的旅程要在这里走到尽头了。

    丽贝卡看着那宛若深渊的嘴巴缓缓张大,似有口器探出时平静了下来。阿克隆上的摆渡人乘船而至,将与她一同穿越这条名为苦痛的长河。

    然后她的余光里有一团灰色的东西快速运动起来,撞翻了摆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