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顺流而下
    一条长江横贯蒲贡,像柄利刃穿胸而过。江水一年四季自西向东,仿佛永远不会枯竭。

    “赞美星光”号邮轮在江面上逆风航行,这是她启航的第一天。整个航程共6天5晚,为数不多的乘客们要在船上度过将近一周的时间。

    韩渡从客舱里出来时,正看到魏从峥跟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白人交谈。

    余光看见韩渡,魏从峥跟白人说了句“抱歉”,接着朝韩渡走来:“看到我了还跑?”

    韩渡道:“不是看你正忙吗?”

    魏从峥笑道:“来,我带你认识一下。”

    韩渡略感诧异,却也没拒绝,跟着魏从峥走了过去。

    “弗兰克,这位是我的朋友韩渡,也是我很好的合作伙伴。”魏从峥道,又对韩渡说,“弗兰克是欧洲人,在当地经营一家造船厂,这艘‘赞美星光’号就是他主持建造的。”

    韩渡与弗兰克握手,由衷称赞道:“这艘游轮实在太美了,相信到了晚上,她会像她的名字一样,成为这条江上最美的星光。”

    弗兰克大笑:“感谢您的赞美,今天是她的首航,我们一定竭诚服务,让所有宾客不虚此行。”

    三人在甲板上吹着热风,从当地工业聊到境外投资,又聊回这里的风土人情,韩渡只觉大有收获。

    弗兰克离开后,韩渡跟魏从峥继续留在甲板上散步。

    “你不是挺会夸人的吗?”魏从峥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韩渡摸不着头脑。

    “看你刚刚把弗兰克奉承的,最近跟我说话倒是很不客气。”

    “我是真心实意夸赞,怎么能说是奉承。”韩渡纠正他的说法,“再说了,他难道不是你的贵客?”

    魏从峥笑着摇头:“这话说反了,我们是他的贵客才对。”

    “也是,这条船都是他造的。”

    “这条船是我们公司的项目,因为弗兰克在当地有些能量,所以我们选择跟他的造船厂合作。”

    韩渡有些意外,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样就说得通了:“你们公司在接蒲贡的开发项目?”

    魏从峥没有否认:“蒲贡战乱不休,近几年才稍微停火,现在百废待兴,投资开发需求很大。”

    此话说完,魏从峥见韩渡思考得认真,不由笑道:“你呢,在船上习惯吗?有没有晕船?”

    “没事,我不晕船。”韩渡答道。

    沿江两岸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丛林,根深叶茂,遮天蔽日,不时有从未见过的水鸟拍着翅膀在游轮上空盘旋,粘稠的热带气息扑面而来。

    “倒是你,我还以为你会为苏郁明留下。”韩渡转念想到。

    魏从峥瞥过来:“已经定好的行程规划。”

    “看来这次蒲贡之行很重要。”

    “你知道就好。”魏从峥一副你要给我好好办事的语气,听得韩渡忍不住腹诽。

    “赞美星光”号邮轮共有20间客舱,韩渡得到了单独的一间,回到客舱内,他在小露台上拍了段江面航行的视频,远程发给了韩卉。随后,他将手机页面切换到另一个对话框,输入道:查到他人在哪儿了吗?

    【查到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随即发送过来两张照片。

    韩渡点开照片,照片背景在一处富人社区,何安正从自己的超跑上下来。另一张照片则是何安海外住宅的定位照片。

    暮色降临,江水哗哗拍向两岸滩涂。沿江丛林幽暗,没有村落,仿佛吞噬了所有灯光。韩渡“一语中的”,这艘游轮竟真成了方圆百里内唯一的光源。

    当晚,甲板上举办了一场酒会暨启航仪式。白日里待在客舱的乘客们此时都络绎走上甲板,穿着华贵的礼服,在悠扬的音乐声中互相见面交谈。

    韩渡来之前并不知道还有这类活动,没有准备正式的衣服,原本不打算参加了,魏从峥却在这时候过来敲门。

    对方一袭抓人眼球的玫红色燕尾服,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外跟韩渡打招呼。

    韩渡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这是有备而来啊。待会儿要去见哪位重要人物?”

    “见你啊。”魏从峥大方地张开双臂,要给韩渡一个热情的拥抱。

    韩渡皱了皱鼻子,绕开他:“这么浓的香水味,你是用了一整瓶吗?”

    魏从峥闻言,低头嗅了嗅袖口:“不浓啊,不好闻吗?”

    “好闻是好闻……”韩渡承认,就是觉得太浮夸了,“穿成这个样子,你实话实说,是不是打算背着苏郁明乱来?”

    “说什么呢?”魏从峥也打量了韩渡这身T恤裤衩组合,笑道,“你不换套衣服?”

    “我就不过去了。”韩渡说。

    “也不过去吃点东西?船上还准备了当地特产的美酒,不尝尝岂不可惜?”

    韩渡被他说动:“我没带衣服,这样过去没关系?”

    “你等着,我换套跟你一样的。”魏从峥笑了笑,转身便回到自己房间。

    韩渡将自己房门关上,在他屋外等候。

    两分钟后,魏从峥顶着一身红色的夏威夷花衬衫出来了,下半身也是一条刚过膝盖的短裤衩,脚上踩着船上提供的一次性塑料拖鞋。

    韩渡忍俊不禁,连连点头:“还是这样看你顺眼,这才衬托出你的气质。”

    “少来。”魏从峥笑骂,带着韩渡往甲板上走。

    甲板上灯火幽明,酒香四溢,韩渡拿了杯酒,跟随魏从峥挨个认识这些邮轮上的乘客。

    有弗兰克在旁边引荐,大家很快就聊得分外融洽。

    韩渡注意到这艘游轮上的乘客大多是异国来客,肤色不同,语言也不同,不过,这些问题却并不妨碍他们迅速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投资、股票、旅行见闻、美酒、国际局势等等一通话题聊下来,跟不上的人自然会被隔离在外。

    魏从峥时不时在韩渡耳边为他讲解,韩渡一边听一边吸收,渐渐琢磨出了一丝趣味。

    这些人有的长期旅居蒲贡,礼佛的同时,记录一些当地见闻;有的是上市公司CEO,正与妻子度假旅行;也有年纪轻轻却身价不菲的花花公子,身边站着两个女伴。

    因听得投入,韩渡不觉多喝了几杯,直到一阵酒酣耳热,他意识到这句身体快醉了。

    跟魏从峥说了一声,韩渡提前回了客舱。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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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过了多久,甲板上的谈笑声逐渐变淡,韩渡洗完澡出来,正擦着头发,有人在外敲门。

    打开门,是游轮上的服务生。

    服务生送上醒酒药和冰毛巾:“隔壁先生让我给您送来,祝您睡个好觉。”

    韩渡看了眼隔壁魏从峥的房门,向他道谢后接过这些东西。

    翌日,天光明媚,江风宜人。

    在餐厅用完早饭,韩渡问魏从峥:“今天有什么安排?”

    魏从峥将一块汁甜肉嫩的梨放入嘴中:“没什么安排。”

    “说正经的呢。”

    “确实没有安排。”

    “你是来蒲贡度假的?”

    “带你度假不好吗?”魏从峥见韩渡表情不妙,又道,“你让我先缓两天,后面有的是正事要办。来,吃点水果。”

    韩渡见他姿态暇逸,于是提了件旧事:“我在海恒的离职手续还没办吧。”

    “这种小事,都是吴传非在处理。”言下之意,不要来问他。

    “行,等这次回去,正好也要过年了,我想请一个月的假。”

    魏从峥笑道:“我们合约总共就两个月,你还要请一个月的假?”

    “等明年再给你续上。”

    “诶,请了你这么个员工,真是不划算。”魏从峥长吁短叹,又嚼了块水果。

    该说不说,江上航行的日子虽然无所事事,却也惬意。此时的燕城还在漫天飞雪,蒲贡这边却炎热潮湿,暖风熏人。江上烟轻雾漫,长风习习,游轮不时发出一阵悠长的汽笛声,躺在甲板的藤椅上,一吹风便是半天过去了。

    相比韩渡这个实打实的大闲人,魏从峥却还有些事要做。他整日不是在客舱里远程工作,就是不知去哪里见了什么人,行踪不定,甚是神秘。

    韩渡有时会猜想,没准人家趁他晒太阳吹风的时候,已经背地里把这趟要做的事都做完了。

    游轮上也不是全然无聊。“赞美星光”号每天行驶约100公里,周围一成不变的丛林景观也在缓慢发生着变化,逐渐有绵延的山丘和村落、小镇出现,若船上乘客有兴趣,游轮便会在某座码头停留一阵子,方便乘客下船游玩。

    魏从峥一次也没有下船过,到了这种时候,他又显得格外忙碌。韩渡见他如此,便自行下船逛了逛。这里的村镇相对闭塞,建筑大多是黏土或木头盖成的矮房,或者极简单的茅草房。兴许是此地多雨,路面泥泞不堪,间或有光屁股的小孩在房前屋后跑来跑去。见到他们这些陌生面孔,当地人脸上不约而同地会出现一种警惕中带着麻木的表情。

    韩渡见到过最繁华的地方,是一座古旧的佛塔。他远远望了一眼,并没有上前。

    游轮上也有自己的娱乐安排。除了官方组织的露天电影、歌舞表演等,还有乘客私下开展的小型派对。据说底舱还悄悄开设了棋牌室,再具体的,韩渡就不太清楚了。

    游轮上的日子像是被人偷去了一样,转眼间便过去了三天。

    这天,两岸的风景已经从丘陵变成了险峻高山,山上植被茂盛,将山体裹得密不透风。

    魏从峥忽然来到韩渡房间:“走,该下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