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顾千裁了个纸人注入灵力,把林木从稳魂器里摇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林木钻进了纸人,开始驯化四肢。
自季留云后,无往巷014号院多了一个状似行走间标记领地的身影。
“看家啊。”顾千踏出门槛。
“看家啊。”季留云缀在后头照葫芦画瓢地吩咐,并且关上门。
李叔在对面拿鸡毛掸子扫着货架,招呼道:“出门去啊。”
顾千停下来,礼貌回应:“是的,有点事。”
季鹦鹉也有样学样地站定,“是的,有点事。”
李叔瞧得笑起来,嘱咐俩孩子出门小心早点回家。
……
顾千带着傻狗用灵力做障,溜进标本室取到了腿。
他把断腿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捏了捏,触感扎实。
只觉这傀儡身子不似纸人那般,更像是什么木材。
“做工还挺不错。”顾千如此评价。
季留云在旁柔情媚态,害羞道:“你喜欢就好。”
顾千翻了个白眼,先将断腿收起来,准备回去再给傻狗接上。
今天,沈见微失策了。
说好的一个小时,结果愣是骂到了加时赛。
顾千路过挂号机时特意瞧了瞧,神经外科的医生里,已经没有林木了。
一条生命的离开,就是这样在社会上被一点点抹去身份。
他稍有感慨,随后找到了沈见微办公室。
对方还在被骂。
偶尔有医生护士路过办公室,低头窃语几句,然后加快步伐离开。
顾千抱着手靠在走廊里,也听清几句骂。
“沈见微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性!病人都跑来投诉你态度冷淡,你一天天板着个脸给谁看!”
“人家就是一普通紧张性头痛,看你冷着脸,还以为自己得脑瘤了跑院领导那哭去!”
“他自己不听我讲完。”沈见微简洁回应。
“你!你还有理了是吗?!”
老领导在里头气得跳脚,物理版。
别看沈见微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会顶嘴,可怕得很。
“我总不能拿个喇叭,对他说‘恭喜您,特大好消息,您是头晕不是脑瘤,回家开香槟庆祝一下吧,真是为您开心。’这种话吧。”
顾千听得挑起眉。
出现了。
成天被骂的理由。
顾千和这沈大夫打过几次照面,
对方是寒川一座,面上四平八稳,说话冷冰冰的,偏偏用这种口气呛人,最能事半功倍。
沈见微的幽默是一潭死水,他继续讲:“然后再给他撒把彩带欢送他走是吗?”
隔着一面墙,顾千都能感受到老领导的愤怒,以及清晰地听到对方粗喘。
他不禁感慨:这老医生心血管挺健康还。
“我真是要被你气死。”半晌,老领导叹气道。
沈见微紧跟其后,“不会,我看过您上半年的体检单,比我健康。”
“……”
“你给我滚回去写报告!今晚发给我!”
“我写不了防贪防贿的报告,防贪是你们做领导的事。”沈见微说,“并且,我已经向您提出辞职了不是吗?”
再次死寂。
“我同意了吗!医学院花那么多精力培养你们这些孩子容易?医院花那么多经费培养你们容易?!”
沈见微这次没还嘴。
“好孩子,你这样不行啊,哪有年纪轻轻像你这样的?我问你,为什么辞职?是……是不是因为林木的事,你愧疚了?还是害怕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院里也给林木家补偿了,你不用担心。”老领导的声音听起来一瞬之间老了十岁,“我都是为你好啊,你是我名下最优秀的学生了。”
许久许久,沈见微才说:“您别气了,为我不值当。”
……
沈见微没想到出来会遇见那两个人。
要说起这两人也真是奇怪,第一次见面冲进诊室说自己有林木遗言,手里还有林木的笔记。
可在沈见微印象里,林木的交际圈并没有这样的人。
本以为他们做那么多会有什么要求,但直到昨夜手术结束,这个冷着脸的青年才主动联系,这样的行为,实在很难理解。
此时他倚在墙上,姿态闲适。
“都听见了?”沈见微习惯性地整了整白大褂,语气依旧平静。
“听了个大概。”顾千倒也不避讳,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不止写了辞呈吧?”
沈见微动作一顿。
“你还写了遗书。”
这是一个陈述句。
沈见微抬起头,走廊里冰冷的灯光落在他眼里,映出一片死寂。
良久,他瞥了一眼还虚掩的办公室大门,隐约还能听见老领导因余怒在喘着。
“换个地方聊吧。”
*
熟悉的禁烟区。
“所以,为什么你会知道遗书的事?”
顾千没回答这个,而是问:“听说你和林木在抢什么主任的位置,为什么?我看你这样子,不像是会和林木竞争的人。”
问出这句话,不是顾千有多么喜欢打听别人隐私。
而是因为顾千隐约瞧出点不对劲。
根据观察,林木和沈见微之间绝不是小粟所说的那样视彼此为死敌。
各人视角不同,评定自然也不一样。
最关键的是,沈见微此时的回答,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顾千要不要让他再见林木一次。
执念能害人,也能救人。
就沈见微此时的状态,顾千没那本事三言两语劝他放弃轻生。
但生死事大,不可作壁上观,此事无关善恶,是为人底线。
沈见微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他一双黑眼平静沉稳,没有任何令人反感的批判和好奇在里面。就像一面湖,不会给出任何答案,所以让人愿意相信。
也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他实在难熬。
那些关于林木的,那些说不出口的,那些即将再也没有机会讲的。
他忽然就想说了。
“那个位置,如果我不去申请,会有别人去。我会在最后退出,林木能稳稳地坐上主任的位置,待遇也会更好一些。”
他说出口,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就是这样。”沈见微讲,“只是这样。”
这句话只是那些秘密心事的冰山一角,要是揭开,里头有的是话可聊。
出乎意料的,那个年轻人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反倒是他身边那个金发男子比较激动,“你们感情真好,互相算计。”
沈见微:“……”
“这词不是这么用的。”顾千先改正傻狗用词,继续问沈见微,“你为什么明知顶嘴会被骂还要这样?”
刚才在走廊上,他听见那老领导说林木的事,没有可惜没有可怜,字字功利,让人听得不舒服。
“这个啊。”沈见微淡声说,“医院里,系统里都是这样,我知道老师是为了我好,但他多少也带着点私心,我是他的学生,我的荣耀也能有他一份,我看得见他的私心,但又感受得到他确实为了我好。”
很矛盾,那点私心没有阴暗到让人反抗的地步,却足以让人不舒服。
经年累月,疥癣之疾也能让人难堪难耐。
季留云最近没少看电视剧,听明白了这句话。
四百年老鬼感慨道:“人与人之间怎么就不能单纯一些呢?”
顾千倒觉得很正常,耸了耸肩说:“这有什么的,只要是个人心里都有脏东西。”
这一杆子打翻全人类。
也触发了沈见微的还嘴系统,“呃,那你。”
顾千坦荡地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留云可听不得这句话,略带指责地说:“说别人的话怎么能拿来说自己呢?”
正坐在旁边的“别人”沈见微陷入沉默。
这两人,明明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活泼明亮,真是奇怪又合理的组合。
那金发男子像个小太阳,偏偏那年轻人也不嫌弃。
说起来,金发男子似乎有腿疾。
沈见微上次没来得及细看,这次也只是匆匆瞧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并未刻意打量。
顾千瞧见了他对傻狗的尊重,也就此决定让他和林木见一面。
此时的沈见微还不知道,因为自己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改变了他未来的日子。
“所以你觉得不舒服,但又不好说。”顾千继续对于那个老领导的分析,“你那老领导也不舒服,他逮着空就骂你对吗?”
“嗯,差不多是这样。”沈见微说,“我比较胸无大志,他恨铁不成钢。”
“我有办法让他以后不再单独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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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要骂也是公开场合,前提是因为你当真犯了错。”
顾千肚子里一冒出坏水,两只眼睛就会弯起来。
他问沈见微。
“你要脸吗?”
“……多少要点。”
“都想要死的人了,就别怕丢脸了。”
沈见微深觉有理。
顾千让沈见微把手机给自己,他来解决。
沈见微想自己也真是疯了,居然当真给出了手机。
对方很快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句话,又把手机递回来。
就在刚才,顾千用沈见微的小绿信向那位临近退休且子孙绕膝的老领导告了白。
一腔心意感天动地违背人伦。
“他今后在医院里都得绕着你走。”顾千说,“不要脸的人先享受世界,适当发疯,对健康好。”
年轻人做这样的缺德事,脸上却十分坦然,阳光照着树枝撒下斑驳细影,闪在那双眼里,似一团逐渐势头渐旺的火,让所有烦恼事投进去都失去份量。
沈见微愣了片刻,突然就放声笑了出来。
既荒唐,又痛快。
*
三道身影穿过医院大厅,正慢悠悠地往大门走。
“为什么听遗言还要跟你回去?”沈见微很是不解。
顾千如实回答,且不容拒绝:“因为遗言在家,你必须跟我回去。”
法外狂鬼季留云适时点头,“你最好听话哦,不然就把你绑回去。”
跟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回家,听一段不知真假的遗言,怎么想都很荒谬。
可这两位,一个冷着脸发号施令,一个在旁添油加醋地帮腔。
沈见微已经三十四了,生出一种陪着小朋友玩耍的错觉。
于是他问:“你今年几岁了?”
顾千冷酷地回答:“二十一,怎么?”
“不怎么。”沈见微失笑,又想他们俩看起来年纪相差不多,估计金头发的那个也是二十出头。
真年轻啊,正是肆意的年纪。
“不过——。”沈见微的话被一个彪形大汉撞停。
那人连道歉都没说,径直冲向导医台,把手里皱巴巴的挂号单拍在台面上。
“几个意思?让我等到下午?”他嗓门很大,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我他妈一大早就来了,你们这破医院凭什么让我等?”
值班的小护士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但很快冷静下来专业地解释:“先生,大家都是按顺序就诊的,您——”
“浪费老子时间,你们赔得起吗!”男人疯狂地拍打着导医台上的玻璃,玻璃发出危险的响声。
拿手拍还不算,他甚至拎起了旁边的凳子,“现在就安排人来给我看!”
见状,沈见微整个人都绷紧了,一切从容荡然无存。
他浑身透出一股狠劲,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扯开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回头看见是个医生,不仅不怕,反而来了劲,“哦哟?你们医生还敢动手?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说罢,他猛地推了沈见微一把。
这一下用了十足的力气,沈见微被推得撞到了台子上,台面上的笔尖戳到他手臂,划出一道血口。
那是他医病救人的手啊。
血顺着手臂留下,在白大褂上洇出一片暗红。但沈见微看都不看一眼,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样。
他反手抓起那支还沾着自己血的笔,慢慢站直身子。眼中浮现血色,死死地盯着那个男人。
“沈医生!”小护士惊呼,“我们不能还手!我们不能伤害病人……”
医生一旦还手,最容易引发舆论批评,甚至会影响其他患者对医院和医生的信任。
舆论哪管是非,医生不能还手这一条,不知何时起,竟成了铁律。
沈见微明白,但耳里轰鸣尖锐,撕咬着他的理智。
他又回到了那天。
尖叫声、哭喊声。
血泊里冰冷的手,那双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
那男人见状,不仅不怕,反而还来了精神,扯着嗓子喊起来:“哎呀!医生要打人啦!都来看看啊,医生打人啦!”
沈见微被这句话彻底激怒,怒火终于烧干了仅存的理智。
他手一紧,缓缓抬起手臂。
同时。
一道身影飞窜出来,鞋底正对那人面门踹去,完成了一记漂亮的飞蹬。
顾千今天要教他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