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玉潮被迫抬眸,对上了男人玩味的一双眼,他的目光仿佛在打量一只珍贵的玩物。对方鼻尖的那颗黑痣因笑意牵动显得更加灵动,仿若黑夜树丛中的毒舌,嚣张地对她吐着信子。
楼符清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令烛玉潮十分不爽:“楼符清,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楼符清穷追不舍:“那箱匣呢?这个箱匣里放着什么?”
他话音刚落,修长的指间便触上烛玉潮袖口的箱匣,烛玉潮死死护住箱匣,咬牙道:“这是我的物件!”
“别叫,”温热的吐息喷洒在烛玉潮侧脸,楼符清沉声道,“开了窗,会有人经过。”
烛玉潮气得脖颈发红,楼符清捆着纱布的右手难以使劲,她抓住一瞬空隙,将箱匣夺了过来,随即翻身下床,一把掀开木桌上的神秘大匣,抓起身旁白瓷花瓶,作势要将那婴孩砸死!
“闻棠,你疯了!”
花瓶应声落地,楼符清推开烛玉潮,却以左手托住她的脊背,以免烛玉潮受伤。烛玉潮勉强站定,暂时放下心来:她并不是真的要残害婴孩,而是为了逆转局势,叫楼符清不敢再轻易对她下手。
果然,楼符清开口妥协:“好了,不闹了。你我各退一步!”
“楼符清,你我各取所需,”烛玉潮喘着气,“还望你有些分寸,莫要对我刨根问底了。”
楼符清垂下眼眸,掩盖了眼底情绪:“既如此,不知娘子准备何时叫我前去闻府提亲?”
“待我向大祭酒申请长期休沐,到时回到闻府,自会与爹爹提及。”
烛玉潮话毕,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向匣中婴孩。楼符清轻笑一声:“如何?好看么?”
那熟睡的婴孩并未因二人的吵闹而惊醒。以烛玉潮的角度看,只见他大半张脸都被柔软的襁褓遮住,睡得十分安稳。露出的脸颊肉乖巧可爱,定是平日吃食讲究的缘故。
咳。
难道这婴孩当真是闻棠对楼符清“始乱终弃”的结晶?不然为何会如此悉心照料?
烛玉潮问道:“孩子今日吃过了吗?”
“娘子终于肯过问孩子的事了,”楼符清的语气中莫名染上了一丝欣喜,“多日来一直是我喂养婴孩,娘子不必担忧。也不知待他学会张口说话,先叫会的是爹爹还是阿娘?”
烛玉潮对此不感兴趣,她自钱袋中掏出几粒碎银:“这是白日里医治的费用。”
“夫妻之间,无需计较这么……”
烛玉潮将碎银硬往楼符清怀中塞:“我不喜欠人人情。你不收,难道是瞧不起我闻氏?”
烛玉潮心跳极快,她这番骄慢的言语,可是与闻棠愈来愈像了。
果然,楼符清动作一顿,将碎银收入怀中,转而言其他:“方才来人通知,明日大祭酒将要于青鸾殿授课,弟子无事皆要前去。娘子,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入睡罢。”
楼符清躺回床榻,自顾自睡去了。烛玉潮清洗过后,熄灭了寝所灯火,略微思索,抬脚走向了另一空荡冰冷的小床。
她抱着谢流梨的被褥,一夜无眠。
蕊荷向来多雨,夏风停歇两日便又耐不住性子,裹着潮湿气儿刮入窗棂。寝所哄闹,伴着雨声一并吹进烛玉潮耳畔,京大祭酒亲自授课一事早已席卷学宫。烛玉潮用过糕点,戴好帏帽,跟随人群一道走向青鸾殿。
青鸾大殿早已被层层叠叠的同窗包裹,室内的金砖玉瓦极尽奢华,清雅檀香充斥其中,竟无端生出一丝糜烂。楼符清提着大匣避于人潮之后。烛玉潮无心管他,抬眼四顾,并未寻到可疑之处。
谢流梨在哪里?
烛玉潮的眼中忽然撞入一个令人生厌的身影。
魏灵萱眉头微蹙,双唇轻抿地凝望着烛玉潮。
烛玉潮看不懂她的目光。
魏灵萱犹豫半晌,走近了烛玉潮:“易泽呢?他还在学宫吗?”
“我怎么会知道?”烛玉潮感到十分荒谬。
魏灵萱双目圆瞪,激动之中竟抬手捏住了烛玉潮的双肩:“他为什么会回来?闻棠,我昨夜看到你和他在一起!还有那个和你同住一室的女人,她是谁?闻棠,你知道的,告诉我啊!”
“魏灵萱!你在我面前发什么疯?”烛玉潮努力挣开对方的束缚,质问道,“你很怕易泽吗?”
魏灵萱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弯起薄唇,恢复了以往骄傲的神态:“我怕他?他不过是个偷鸡摸狗的鼠辈,有什么资格回到学宫?”
可烛玉潮依旧察觉到了魏灵萱眼中的闪躲之意。
魏灵萱身后的李萤怯怯看了烛玉潮一眼,随即为魏灵萱推开拥挤的人群,很快远离了烛玉潮的视线。而京大祭酒的课程,终于拉开帷幕。
京瑾年认不出面前的任何弟子,只得双目无神地开口:“今日我召各位前来,是为讲述学宫所纰漏的课程。诸位知晓蕊荷学宫学制,文武之道并无所缺。但却失了学宫中人最应当知晓温习的一点,便是正襄。”
窃窃私语之声乍起,偌大的空间将人声扩大到了极致。
四派自视清高,对正襄皇族一直秉持无视态度,蕊荷宫自然不例外。故而学宫中编撰的书册卷轴,也很少提及正襄相关,京瑾年好不容易回学宫一次,出口便是皇室,这实在令人意外!
“陛下宽厚,并不忌讳与民同姓。你们可知,现下国姓是何字?闻棠,你知道吗?”
烛玉潮小声惊呼,京瑾年的目光离散,并未落在她身上。可既然京瑾年开口,她便不能不给京瑾年这个面子。烛玉潮一时没有答案,眼前却偏偏落了个黑影。
久远模糊的记忆破土而出,烛玉潮心沉了下去,眼底瞬间多了几分不明的情绪:
“正襄国姓,为楼。”
*
京瑾年宣布散学时已至正午,烛玉潮带着无尽的疑惑走出青鸾殿,她被那滚烫的日头晒得头昏目眩,正要抬手轻柔太阳穴,却见李萤鬼祟向自己走来。
李萤深吸一口气,声音极小:“闻棠,你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是魏灵萱叫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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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玉潮面无表情。
李萤双手颤抖地举起一只拇指大的瓷瓶:“那日我们与灵萱下手是重了些,闻棠慈爱宽厚,不会怨恨我们吧?”
“恨?这个字说得太重了,不过倘若用在你们身上,倒也恰如其分,”烛玉潮幽幽长叹一声,“灵萱有心了。”
李萤以为烛玉潮抬手是为了接过瓷瓶,立即松了口气,在烛玉潮接触瓷瓶的一瞬间松开双手……
“啪!”
瓷瓶应声落地,青蓝粉末迎风飘散,烛玉潮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而李萤的脸庞出现了明显的恐慌,她下意识蹲在地上拾起瓷瓶,却被碎片划伤手指,随即那双手挥舞于半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听见烛玉潮居高临下的声音:
“这药很贵吧。灵萱会生气吗?”
李萤身体僵硬,她缓缓抬眸,眼底竟已溢满了清泪,声音哆嗦:“你是……你是故意的!”
“你手没拿稳,嘴可要稳妥些。话不能乱说,这瓷瓶分明是你没拿稳才掉在地上的,”烛玉潮闭了闭眼,上世之景仿佛重现,“李萤,好好赎罪罢。”
李萤,我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烛玉潮虽不知魏灵萱为何会忽然服软,但这对烛玉潮而言是个好现象。她并未远离此处,而是围绕校场走了几圈,直至夜幕降临,再度走入了青鸾殿。
殿内阴森凄冷,檀香香味尽散,露出那太平之下的腐烂腥气。
青鸾殿分作三层,以玉阶相连。夜间殿中无人看守,烛玉潮很快在顶楼处寻到了那可疑的房间。屋门上锁,烛玉潮拔下发间银簪,借着殿外月光,试图直接撬开它。
却听黑暗中一声轻笑突兀地传来!
烛玉潮立即停止了手头动作,若无其事地直起身,冲那黑影开口:“你能帮我开门吗?”
“好啊,娘子。”
无比爽朗的男声响起。很快,他朝烛玉朝走了过来,露出了那张清俊惑人的脸。
楼符清自然接过烛玉潮手中的银簪,只听“咔嚓”一声传来,金锁应声而开。然而楼符清身后之人却没有动静,他回头瞧烛玉潮,微微一愣:“娘子怎么不进去?”
烛玉潮双手抱臂打量着面前的男人,眼底多了些许不明的情绪:“楼符清,你果真是皇亲国戚,昨日是我错怪你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有皇子不能去的地方呢?”
“是啊,”楼符清并不否认,他从容地拉起烛玉潮白皙的右手,柔声道,“做我的正头王妃,为夫必不亏待了你。”
烛玉潮并未抽开手,她唇角轻挑:“我闻棠虽在学宫中不曾名列前茅,但也并非不曾读过正襄史书的浅薄之人。不算曾经战乱夭折的婴孩们,当今陛下的及冠皇子仅有三位。分别是中宫所出的大皇子与三皇子、皇贵妃所出的四皇子,以及……”
烛玉潮如皎月般清亮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楼符清,清冽轻灵的声音与大殿中回荡:
“最不受宠的六皇子。六殿下,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