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颗星
    阮季星看看易拉宝上印的校园卡套餐介绍,又看看墙上的LOGO灯牌,就是不看面前的人。

    “校园卡月费38,每月送15G国内通用流量,30G省内流量,30G定向流量,300分钟通话时间……”

    沈轲嘴皮子动得飞快,模式化地介绍完,屈着食指,叩了几下桌面,睨着阮季星,“要办吗?”

    谢晓羽问:“那校园网呢?”

    “160一学期,送一张移动卡,卡内自带200元话费。”

    戚蓝已经干脆利落掏出身份证缴费了。

    谢晓羽也不纠结价格了:“我也办吧。”

    见阮季星没反应,轻搡了搡她,“你呢?”

    “啊?”

    阮季星目光刚一触及到沈轲的,又迅速移开,“我,我跟你们一起。”

    她想起几分钟前的事,实在觉得尴尬。

    衣领被扯住,她不得不直面迎上他。

    他问她躲他干什么,能干什么?

    当初家道中落,季曼念着赵若华勤恳工作几年的辛劳,硬挤出一笔钱给她当遣散费。

    赵若华要带走的行李不少,两大袋衣物,还有一个背包,一个人提不动,沈轲便来阮家接她。

    昔日的主雇两人站在门口依依惜别,才哭过一通,满脸泪痕,眼睛通红的阮季星远远看到少年挺秀的身影。

    比之初见时,他个子高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但还是瘦瘦巴巴,跟杆子似的。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就是觉得,他在看她的笑话。

    毕竟过去她没少使唤他。

    欺负过自己的人遭遇不幸,换作是她,也必然暗自窃喜。

    现在阮季星同样怀疑,他叫住她的行为里,多少有些戏弄的成分。

    她稳了稳心神,忽略路人投来的视线,故作镇定:“我刚刚都没看到你,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尾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话中的bug。

    若没看见他,为什么多此一举解释她是从营业厅里出来的?

    她发誓,他一定听出来了,不然眼里的笑意不会肉眼可见地加深。

    但他没揭穿,说:“要办卡?进去吧,人少了。”

    话罢,又压低帽子,转身往回走。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如今比她高了一个头,背也宽了,明明还是那张脸,看着却与当初那个少年的模样大相径庭。

    阮季星立在原地,半晌,才跟上去。

    流程简单,激活很快,前后不过几分钟,她们就拿到卡了。

    最后才轮到阮季星。

    沈轲接过她不情不愿递来的身份证。

    这是她换的第二张了,应该是高中时期拍的,刘海拨到一边,露出额头和耳朵,嘴巴抿着上扬。

    比现在的模样略多两分稚气。

    他的目光多停顿了两秒,随即放到机器上。

    办理完,沈轲说:“电话卡已经可以用了,这两天校园网开通人数多,可能要晚上或者明天才能正常使用。”

    谢晓羽说:“好的好的,谢谢,那我可以加你微信吧?”

    沈轲示意了下二维码,让她自行添加,继续给下一个人办。

    轻车熟路的样子,像是老手。

    阮季星记得,他和她同届,他是没考上大学,早早出来打工了吗?还是因为缺钱,辍学了?

    再去看他,眼神随之变了。

    不至于沦落至此吧……

    沈轲的瞳色的确比常见的亚洲人要深,棕得几近全黑,淡淡地瞥向她时,莫名有些压迫感。

    阮季星插上新卡,开了机就走了。

    出了营业厅,谢晓羽终于憋不住了,激动地说:“刚刚那个男生真的长得好帅啊,就是不知道他多大了,看起来和我们是同龄人欸。”

    “帅吗?”

    “我投‘帅’一票,戚蓝你呢?”

    戚蓝言简意赅:“还行。”

    阮季星撇撇嘴,“脾气不好,帅有什么用。”

    “也没有不好吧,就是不热情而已,估计应付了太多新生,倦了。”

    果然,这是一个颜值至上的世界,谢晓羽尚且不认识沈轲,就帮他说上话了。

    她们去了最近的食堂。

    A大一共分东南西北苑四个宿舍园区,各配一个食堂,据说每个食堂特色都不一样。

    折腾了一上午,阮季星饥肠辘辘,很快忘了沈轲那茬。

    她们各点了一份盖码饭。

    谢晓羽见她碗里剩了不少饭菜,说:“你就吃这么点啊?”

    “不太喜欢。”

    “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啊。”

    阮季星叠了叠纸巾擦嘴巴,“嗯,我比较挑食。”

    谢晓羽没再说什么。

    *

    中午营业厅没什么人,沈轲终于能喘口气,拿着水瓶去饮水机接水。

    一个同学开玩笑说:“今天有一大半女生是冲你来的,你要不然去门口发传单,效果说不定更好。”

    他单手叉腰立着,“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业绩到时全算你们的,我就拿十几块钱的时薪。”

    另一个嘀咕说:“现在我们业绩不就被你抢了么。”

    沈轲睨他,“我坐这儿地都没挪一下,怎么‘抢’?”

    水接满,他一口气灌下去,水珠顺着颈线滑落,捏瘪瓶身,扬手一投,正正好一个“三分球”,落入垃圾桶中心。

    本来是一个挺帅的操作,配上他那句不咸不淡的话,又变得欠揍了——

    “我的脸难不成是磁铁么。”

    “噗嗤。”

    角落传出的笑声,令抱怨者愈发难堪。

    沈轲前两天才来这儿,没人了解他的性子,气归气,也不好跟他在明面上起冲突。

    恰好老板拎着盒饭回来发,这事就揭过去了。

    沈轲一只脚随意地勾带着椅子,拖到桌边,坐下,左手持着手机,右手扒饭。

    一上午加了上百个好友,一堆乱七八糟的消息,翻到尽头,才想起阮季星那会儿压根就没扫码。

    他轻“啧”了声,扔了手机。

    他又看向电脑屏幕上的开通校园网的名单。

    思索片刻,拿起鼠标。

    *

    下午,第四个室友冯清莹也到了。

    她一头黑长直披肩,长相秀气,个子同阮季星差不多,像是高知家庭培养出来的,知书达理的女孩子,身上书卷气息很浓。

    名副其实的白富美。

    冯清莹往耳后勾了下头发,笑着朝她们打招呼:“Hello。”

    谢晓羽看向她的床位,惊讶道:“你就这么点东西?”

    “我家就在A市,周末可以回家。”

    冯清莹又问:“桌上的这个礼盒是谁送的吗?”

    谢晓羽答得很快:“阮季星爸爸妈妈,我们一人一份。”

    冯清莹对阮季星说:“谢谢你啦。”

    过了会儿,冯清莹拿出几张A4纸分给她们。

    “我们大概率要相处四年,为了避免产生矛盾,应该遵守一定规则。这是我初拟的,你们有异议的话,可以再进行修改、增添。”

    条约制定得十分详尽细致。

    1.宿舍内不得养宠物;

    2.熄灯时间不得晚于11点(特殊情况除外),熄灯后保持安静;

    3.每周末大扫除,平时保持卫生整洁;

    4.禁止在宿舍内食用气味大且不易散的食物(比如螺蛳粉);

    ……

    戚蓝率先说:“我无所谓。”

    谢晓羽拿不定主意,看了看她们,“我……”

    阮季星捏着纸,半晌没作声。

    冯清莹问她:“有什么问题吗?”

    阮季星甩了个“随便吧”,就坐到自己位置上。

    冯清莹说:“既然大家没意见的话,那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按照这个执行吧。”

    谢晓羽在企鹅上私戳阮季星:你是不是有点生气啊?其实我也有点,为什么不事先问我们意见啊。

    阮季星知道自己被父母宠坏了,养成大小姐脾气,从来是别人顺着她,哪忍得了一上来就一副领导者的姿态给她立规矩?

    但今日不同往时,她没有任性的资本了。

    阮季星回说:没事。

    报道第一天,还没什么事,十点半就熄灯了。

    床不到一米宽,护栏矮,垫不了厚床垫,床板梆硬,阮季星翻来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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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睡不着。

    旁边床就是冯清莹,想到她的做派,又停止了翻身——不然老旧的床板会“嘎吱”“嘎吱”作响。

    深夜容易催生伤感情绪,阮季星的心里像发酵中的酒酿,止不住地冒二氧化碳泡泡。

    冲得眼眶有些发酸。

    她小心翼翼下床,拿上手机钥匙,轻手轻脚出门。

    走廊尽头有人在打电话,灯光不亮,夜风微凉,阮季星和那人遥遥相望,望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感。

    阮季星走到楼梯间,头靠着墙,等“嘟”声结束。

    “喂?星星,还没睡呀?”

    听声音,像是被她的电话从睡梦中吵醒。

    “妈妈。”

    她一开口,就抑制不住地带了淡淡的哭腔。

    季曼急了,忙问:“怎么了宝贝?是不是不习惯?还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就是想你和爸爸了。”

    季曼略略放下心,柔声安抚道:“你从来没住过宿,有很多要适应的,要是想我们了,就给我们打视频。”

    “好。”阮季星无意识地用手扣瓷砖缝,“你跟爸爸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

    “知道了,你听到你爸的鼾声了没?这都不醒,跟猪猡似的。”

    阮季星破涕为笑。

    季曼说:“缺钱了跟爸妈说,我们再给你打点。平时不要委屈自己,爸妈活到这把岁数,该享受的已经享受够了,你过得好最重要,明白吗?”

    “嗯。”

    挂了电话,阮季星又陷入迷茫。

    她不清楚家里具体的经济情况,但应该没什么钱。

    季曼以前每个季度都要买好多衣服、首饰,但她已经两年没买过新的了,说是旧的够穿。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慢慢地回到寝室床上。

    哭过之后,反而更容易入睡了。

    第二天早上,冯清莹很早就起了,连带着阮季星也醒了。

    冯清莹喝了杯温水,戴着发箍,在床下活络筋骨,小声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这么一看,她又是个很善解人意的人。

    阮季星摇摇头,去洗漱了。

    镜子里一看,眼皮有些浮肿。

    她用冷水冲了把脸。

    上午的时候,班助来寝室看她们。

    班助是一位大三的直系学姐,叫裴颖。

    “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我们今天晚上七点半开个班会,辅导员也会来,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地点到时在群里通知。”

    “好,我们一定准时到场。”

    裴颖又问:“校园网你们都办了吗?大一要刷很多网课视频,办一个方便一些。”

    谢晓羽对回答这种事很积极:“办了办了,我们昨天一起办的。”

    “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找我或者副班助杜喆学长。”

    “好,谢谢学姐。”

    裴颖和她们简单聊了一会儿就走了。

    阮季星一直没连上网,问:“晓羽,你们能用校园网了吗?”

    “昨天晚上就可以了啊。”

    谢晓羽凑过来帮她弄,但显示没开通。

    “你要不问一下昨天那个男生?”

    沈轲?

    阮季星说:“我没加他。”

    或者说,不想加。

    谢晓羽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渊源,已经开口:“我推给你。”

    谢晓羽:[个人名片]R136a1

    阮正荣说,她是老天爷赐予他们的一颗星星,所以为她取名阮季星。

    或许就是因此,她从小对星空有超乎寻常的亲近感。

    也就知道,R136a1是目前人类已知的,最亮的恒星之一。它的亮度和太阳相比,就像太阳比月球。

    但用这个当微信名也不罕见。

    而他的头像则是《星际穿越》里的黑洞。

    ——这部电影她看过很多遍,从它上映起,至少一年重温一次,一眼就能认出来。

    是巧合吗?

    她心里犯嘀咕。

    直到中午,阮季星看着沈轲的微信名片,始终没有点添加好友。

    算了。

    她想,钱都交了,总不至于不给她开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