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颗星
    像阮季星这种性子,情绪往往是外放的,类似于某种水分丰沛的水果,一戳就汁水四溅。

    但消耗得快,更新迭代得也快。

    而且她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以前沈轲给她补习地理,她一本正经地问他:“你说,葡萄牙人知道中文译名,会不会很疑惑,葡萄又不长牙。”

    然后,他会面无表情地注视她,打断她的开小差:“看书。”

    她说话也直接,比如,在初见时,就说发育晚的他矮。

    不知是无所谓得罪人,还是没意识到。

    实际上,无论哪种情况都符合她的性格。

    小时候的阮季星大概认为,在她的人生剧本里,除了她自己是主角,其余人都是NPC。

    这就导致了,即使生来就长着一副姣好的容貌,她也必然无法得到所有人的青睐。

    毕竟,大家往往偏爱于嘴甜,处事圆滑周到的人。

    但与她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她很纯粹。

    她从不计较人际来往里的得与失,她给你多少,给了就是给了,她不要求你回馈同等的物质或感情。

    而你对她好,她就对你好,她也不会揣摩你是否别有用心接近她,想从她那儿得到什么。

    你可以说她懒,或者傻,但总而言之,她是一个心眼里不掺半点恶念的人。

    和她在一起,你可以很放松。

    有时候沈轲觉得,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她,而是享受可以忽略外界一切纷杂的状态,只看着她笑,看着她闹就好。

    对于一个需要时刻紧绷,提醒自己,你没有放纵的资本的人来说,这容易上瘾。

    同时他也心知肚明,瘾可以毁掉他。

    沈长林就是鲜明的例子。

    在赵若华的叙述当中,听媒人介绍,他单位好,工作稳定,为人也老实,见面后果真如此,于是嫁给了他。

    但他喝酒后就浑然变了模样。

    暴躁,冲动,轻则咒骂,重则动手。

    并且,他戒不掉。

    于是沈轲也警惕着,以免阮季星像一颗埋于地底的难以察觉的地雷,轰炸掉他的意志。

    当然,他曾试图与她疏远,但效果甚微。

    没想到的是,阮正荣所在的公司运营出现巨大问题,破产后,资不抵债,甚至需要他偿还。

    没了房子,他们一家人选择搬离S市。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原以为,瘾的来源没了,瘾也就自然而然地断了,然而他不知什么时候惊觉,他开始陷入了思念。

    或许,人会在怀念中重新得到。

    他再度沉迷于阮季星在时所散发出的,几近于罂粟果般的香气。

    过去这么久,这股香气非但没有随着时间而消散,反倒侵袭得越来越深,逐渐浸透他的五脏六腑。

    幸好,她不知道。

    此时此刻的阮季星,满心装着她的酸汤肥牛米线。

    到了店门口,沈轲看了眼招牌,问:“你确定吃这个?”

    “怎么了?挺好吃的啊。”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宰我一顿。”

    她说:“但我现在就想吃这个,没必要非为了宰你,去吃其他的我不想吃的呀。”

    阮季星径直推开门。

    这会儿临近饭点,里面坐满了人。

    她环顾一周,想找空位,却意外看到了冯清莹和谢晓羽。

    谢晓羽先发现的她,正欲朝她招手时,又见沈轲紧随其后,手刚抬起,又顿住了。

    瞅瞅她,又瞄瞄冯清莹。

    这仨说不定能演一出狗血三角恋,她夹在中间,多尴尬啊。

    阮季星恍然未觉,走过来,欣喜地说:“好巧,我们干脆拼个桌呗。”

    她也不问沈轲的意见,坐到谢晓羽旁边,“戚姐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啊?”

    “她自己去吃饭了,她不是一贯独来独往嘛。”

    阮季星又问:“你们点的什么?”

    “我们刚等到一桌人吃完,还没来得及点呢。”

    冯清莹看向沈轲,“你不坐吗?”

    座位不宽,只剩她旁边的位置了。

    沈轲略蹙了下眉,说:“我去点单,你们看完菜单,一块发我就行。”

    话罢,去了收银台。

    他低头,给唐天和弹了条消息:你人在哪儿?

    天下大和:宿舍啊,咋了?

    R136a1:马上过来,请你吃饭。

    R136a1:[位置定位]

    人多的缘故,点单、出餐都要等,时间恰巧够唐天和匆匆忙忙赶到。

    他也是个猪队友,没搞清楚状况,直肠子地说:“老沈,我说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大方呢,敢情是因为阮……”

    沈轲踢他一脚,“吃不吃?”

    “咳。”唐天和吃痛,改了口风,“难得铁公鸡请客,肯定吃。”

    沈轲也不是小气抠门,但他的生活节省到什么程度呢,电动车二手的,电脑二手的,衣服虽然不算廉价,但就那么几套来回换洗。

    唐天和自然无法理解,他明明赚了不少钱,为什么不把日子过好点,揶揄他是“铁公鸡”。

    沈轲对此没作解释,随他叫。

    店员将五份米线端上桌,沈轲问:“请问还有多余的凳子吗?”

    “有的。”

    她从角落抽出一条塑料高脚凳,他便独自坐外边。

    虽说当局者迷,但冯清莹怎看不出,他是为了躲她,才叫来唐天和,这样不会闹得太难看,伤她面子。

    之前也是,建了个小组作业群,他有什么问题,不私聊问她,而是直接在群里艾特她。

    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挑破。

    刚出锅的米线很烫,吃第一口阮季星就呛到了,想伸手去拿纸。

    冯清莹离得近,抽了几张递给她。

    她缓过来,说:“谢了。”

    沈轲起身去倒水,一手端两杯,分给他们。

    这回冯清莹变成旁观者清了。

    其实他表现得很明显了,但当事人似乎还没有意识到。

    冯清莹夹起一筷子,轻轻吹着气,状似不经意地问:“你们去找徐老师,他怎么说的?”

    “就让我们别继续了。”阮季星吸了吸鼻子,说,“感觉徐老师人还挺好的。”

    谢晓羽想了个法子:“不准摆摊的话,和外面店家合作,送外卖呢?”

    “我不会骑电动车啊,沈轲倒是可以。”

    “那单车呢?”

    “也不会。”阮季星摇头,“以前我学过,摔了一跤,就再也没学了。”

    “多摔几次,自然而然就会了。”

    “我怕痛。”

    唐天和咋咋呼呼:“这年头还有人不会骑单车啊?”

    冯清莹幽幽瞟他一眼,“我拿了C1驾照,但也不会骑,有什么问题吗?”

    他连忙摇头,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聊着聊着,话题就偏了。

    一到这种时候,沈轲就不会参与了。

    但他的存在感丝毫不减。

    旁边有几个女生嘀嘀咕咕着,似乎在讨论他,终于,其中一个大起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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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来问:“同学,能加你个联系方式吗?”

    他淡声说:“不好意思,我没带手机。”

    阮季星又猝不及防呛到了。

    亏他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手机就在旁边放着呢。

    沈轲拍了拍她的背,“慢点吃,小心从鼻孔里喷出米线。”

    “……”

    女生讪讪地走了。

    唐天和感慨:“真是走到哪儿都有女生找他搭讪,怎么没人找我呢,我也没差他多少啊。”

    谢晓羽小声说了句:“那还是挺多的。”

    “阮……你算了。”他转而问冯清莹,“你点评点评呢?”

    阮季星不服:“我为什么没有发表意见权?”

    “行吧,你说。”

    沈轲不动声色地将目光投向她。

    阮季星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张了张口,话到嘴边,还是放弃了:“我算了。”

    冯清莹说:“论外形条件,他九分,你七分;论打扮,你八分,他六分;论性格……综合下来,你们的确差不多。”

    唐天和听得瞠目结舌:“你平时也这么严谨地像做题一样给人评分吗?”

    她耸耸肩,“是你问我,我才评的,分数比较直观。”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唐天和一时嘴快,反应过来,立马改口:“我是问,你能不能从女生的角度说说,为什么选择他,不选择我。”

    冯清莹一脸真诚:“可能大部分女生还是更看脸吧,我也是。”

    唐天和痛苦地捂着心口,模拟游戏音效:“Youhavebeenslained.”

    话落,翻白眼,“死”了。

    阮季星笑得不行。

    有这么好笑?

    沈轲轻“啧”了一声,有点不爽。

    他认识她这么多年,就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几次。

    他低垂着眼,踩了下唐天和的脚。

    唐天和“腾”地坐直,“我靠,谁踩我。”

    没人回答。

    从离开米线店,到回了宿舍,沈轲的周身一直环绕着一股浓烈的“老子很不爽”气息。

    唐天和还不知道自己惹到他了,问:“欸,你今天到底干吗火急火燎地叫我去啊?我怎么感觉我像块砖,哪里有用你就往哪搬。”

    他冷笑了下,“结果没搬稳,砸到自己脚了。”

    唐天和:“?”

    东苑二栋那边。

    谢晓羽有些纠结,“我是不是得A钱给沈轲啊?他是请星星吃饭,我不好意思白蹭一顿啊。”

    冯清莹说:“我转给他了,他没收。”

    阮季星不以为意:“就当作他请的呗。”

    谢晓羽试探性地问:“冯清莹好歹是他们小组的组长,他为啥要无缘无故请我?还是说,因为我是你室友才请?”

    阮季星却会错她的意了,沉吟了下,说:“那我过两天请回去吧。”

    谢晓羽和冯清莹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后者说:“戚姐说得对,她真的不开窍。”

    阮季星:“?”

    “什么意思?你们打什么哑谜呢?怎么了嘛?”

    谢晓羽按捺不住了:“你没看出来吗,沈轲对你格外不同啊。”

    “我们是朋友啊。而且那天真心话大冒险,他斩钉截铁地说没有喜欢的人。”

    冯清莹迅速抓住重点:“所以,你也怀疑过他喜欢你?”

    阮季星卡壳半秒。

    还不是国庆前,他那句“喜欢你”说得那么引人遐想。

    她们这么一说,她又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