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堂,灯笼高挂,入内,雕梁画栋,顶上悬着珐琅玻璃挂灯,清辉洒地。
堂内摆着鸡翅木八仙桌,杯盘罗列,美玉精瓷。
陈妈身着靛蓝袄裙,发髻梳得齐齐整整,恭立在头戴赤金抹额的老太太身旁,微微欠身:“老太太莫急,已然派人去请二爷了。”
老太太虽是颌首,但仍旧时不时便望向一眼门口。
二太太梁氏头戴珠翠,正坐于一旁,手中轻摇着一把牡丹图团扇,她最是眼尖不过,瞧见裴铎阔步而来,
裴铎今日赴家宴,只简单穿了身直襟长袍,质地精良,腰系革带,上挂一块古朴和田玉。
梁氏当下眉开眼笑,转头便打趣道:“老太太,您盼的铎哥儿来了。”
裴老太太一直念叨着铎哥儿,派了人去催了四五回。
只见裴铎大步流星迈进正堂,身形挺拔如松,甫一入内,便冲着祖母拱手行礼,声音清朗:“让祖母久等了。”
老太太早在裴铎进来的那一刻,便神情舒展开来。哪舍得生孙儿的气,她心疼还来不及呢。她的铎哥儿为圣上办事,日夜忙碌,那是何等的荣耀、责任。看着孙儿如此勤勉,她这个祖母是既欣慰,又心疼。
“好了,好了,老身可当不起你这朝廷重臣的赔不是。”老太太满脸慈爱,微微摆手说道。那语气中虽带几分调侃,却满是对孙儿的疼爱。“快快快,陈妈,服侍铎哥儿坐下。”
陈妈赶忙上前,忙不迭地拉开红木福寿纹太师椅,发出轻微摩擦声。
裴铎入了座,挺直脊背,环顾四周:“元淑还未回来?”
裴元淑已前往外祖母家小住了段时日。
梁氏微微侧身:“方才小厮前来传信,道坤哥儿送元淑回来,一会儿便到。”
坤哥儿就是裴元淑的表哥,名为梁坤。
老太太已有好些时日未见孙女,虽嘴上不曾言语,但心中实是颇为想念。梁氏瞧着老太太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笑道:“唉哟,老太太这眼里啊,就只有铎哥儿与元淑那丫头。我呀,却是入不得老太太的眼喽。”言罢,轻摇手中团扇,面上似有几分嗔意,却又满脸含笑。
梁氏佯装恼:“我这日日伴着老太太,精心伺候着,竟是半点没走进老太太的心尖尖上去。”
老太太嗔她一眼,到底也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学那三岁稚儿,撒泼卖痴,你羞也不羞?”
梁氏不乐意了,手中团扇轻摇:“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我不过说了两三句话,在老太太这儿,便是撒泼卖痴了。我可真是冤枉得紧,老太太这心呐,偏得都没边了。”语罢,转头:“铎哥儿,你且说说,老太太是不是偏心眼儿偏得厉害?”
裴铎手指轻拈酒盏,似笑非笑,道:“二婶此言,倒是让我这做晚辈的不好评判了。”
其声沉稳,又含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
老太太道:“铎哥儿,你莫理她。她呀,就是见不得我疼你兄妹俩。”
一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也都纷纷捂唇低笑。
中秋良夜,月若明珠,高悬苍穹之上,夜风拂过,树叶簌簌而动,沙沙作响。
高门侧,灯笼轻晃,外间一脸生婆子佝偻着身子,手提昏黄羊角灯,穿过照壁,沿回廊徐行。回廊之上,宫灯高悬,上绘山水花鸟,洒下朦胧光晕。
婆子下了回廊,至福康堂正厅前,为身旁主子推开门扇。只听得“吱呀”一声,门缓缓启,厅内众人笑声顿止,皆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
还是二太太梁氏率先反应过来,起了身,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微微欠身,道:“大嫂,你来了。”
来人正是向氏,裴铎的生母。
旺顺悄然抬眸,瞥了一眼端坐椅上,神色淡然的主子。
向氏生得冷艳,身着素净道袍,发髻高挽,其上仅插一根古朴木簪,一身清冷气度。虽打扮朴素,但孤身往那一站,宛如傲雪寒梅,难以不令人侧目。
她面容清冷,透着股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息,问了声老太太安。方才起身打招呼的梁氏立在原地,略显尴尬。
老太太微不可察地皱了眉,但到底是喜庆日子,她旋即面容和蔼,缓声道:“既然来了,就坐下一起用膳吧。”
梁氏尴尬地轻咳几声,随即活络气氛,伸手做出请的姿势:“大嫂,请入座。”
向氏却微微摆手,她环顾一圈四周,继而,轻声道:“老太太,我便不打扰你们了。”语罢,转头吩咐:“李妈,把东西留下。”
老太太向后招手示意,银珠即刻碎步上前,伸手接过李妈递过的四层透花提食盒。
李妈微微躬身,语气诚恳道:“老太太,您瞧,这是佛寺上专门派发的月饼。那佛寺梵音袅袅,香火旺盛,佛光熠熠,这月饼也沾染了佛的祥瑞之气。能延年益寿,增添福运和寿禄。”
梁氏闻言,笑而点头称好,老太太倒未多说什么,只目光平和,对向氏道:“你有心了。”
李妈恭立前方,垂首,双手推开屋门,随后复举手中羊角灯,灯火摇曳间,迎面走来一位看门小厮。
年纪尚轻,面容稚嫩,神色匆匆,步履如风。速至众人面前,微微喘着粗气,恭声道:“老太太,二太太,二爷,向大人的中秋礼送来了。”
报信小厮正与李妈擦身而过,李妈下意识抬头,目光掠过小厮,只见向氏眉眼淡淡,神色平静,似是未闻自家兄长前来送贺礼之事。
紧随其后的又一小厮来报:“小姐同梁少爷一同来了。”
女儿回来了,梁氏顿时喜不自禁,迫不及待地起身。一旁的银珠亦速速上前,扶老太太起身。
未几,裴元淑与梁坤同入,老太太立刻招呼人服侍他们坐下。
梁坤甫一入座,便欠身,向裴铎郑重行了一礼:“裴大人安。”
老太太见此,笑:“自家人何须如此多礼。”梁氏也连连应是。
梁坤这才坐下,唇角上扬,笑了笑:“表兄安。”
裴铎微微侧头,身侧的旺顺立刻会意,连忙上前为梁坤斟了一杯酒。裴铎唇角含笑:“来,共吃一杯酒。”
二人开始吃酒谈话。
这边的裴元淑环顾了一周,却未见三哥的身影,心下不免纳闷:“三哥还未入席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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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提起便罢了,一提起,就让老太太心中窝火。
老太太推了银珠夹过来的藕片,她摆摆手。
裴元淑却未明白是何意思。
一旁的梁坤却心知肚明,他这位三表兄平日里荒唐惯了,如今,正逢二表兄归府,虽镇得了他一时,却难改的了他的本性,怕是又惹出祸事了。
“表妹,你且尝尝这道河蟹,应该合你胃口。”梁坤噙着笑,转移她的注意力。
祖母的沉默隐约透露了些什么,裴元淑大致猜到了个中缘由,不免懊恼,遂不再多言。
气氛略显凝滞,梁氏转移话题:“坤哥儿,你先前不是说有些要紧事要同你二表兄说吗?趁今日你表兄得空,赶紧说道说道。”
裴铎几杯酒下肚,酒意正浓,浑身暖热,没了平日里在外的诸多拘束,他斜倚在太师椅上,抬起头,笑了笑:“怎的,那吴川江找上你了?”
梁坤拱手作揖,满面含笑:“还是表兄睿智,洞若观火,一猜便知表弟我要说道些什么。”
裴铎随意摆摆手:“少来恭维这一套,直说。”
梁坤当即爽朗地笑:“这可是表兄说的,表弟我可就不客气了。”
“还不是因着表兄如今是圣上身边一等一的大红人,谁人不想与表兄攀上一丝关系。表弟此番也是受人之托,来牵个线罢了。”
老太太好奇:“吴川江,这名字耳生得紧,不是官场上的人吧。”
梁坤道:“老太太,这吴川江是个商人,颇有几分头脑手段。在生意场上八面玲珑,为人道也算值得称道,经常开设善堂,免费施粥、施药,积累了一番好名声。”
闻得是个商人,老太太微皱了眉,但也未说什么。
“表兄,那吴川江有几分野心,想攀上你有个庇护,在你军下开展些军务生意。”
语闭,梁坤恭敬地再敬一盏酒。
旺顺在一旁为自家主子爷再斟满一杯酒。裴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接过酒盏,不紧不慢地吐出几个字:“让他亲自来见我。”
这便是同意了。梁坤面带笑容,再次敬酒。
酒酣正热,老太太坐在主位上,看着众人推杯置盏。她眼神时不时落在自家孙儿身上。
少顷,招呼银珠上前,轻声嘱咐:“二爷平日公务繁忙,今个儿猛一得闲,少不得要多吃些酒,酒多伤身。去把采芙丫头带来,让她伺候在旁,为二爷布菜。”
口头上说是为二爷布菜,实际是另有乾坤,银珠心知肚明,笑而不语,自行悄然退了下去。
旺顺一直留意着周边的动静,眼尖地看到这边老太太与银珠的举动。凭借多年在主子身边伺候的经验,大致猜到了些什么。那个外来丫头的福气看样子要来了。
“斟酒。”
二爷冷沉的声音入耳,旺顺忙不迭再为其斟酒,待二爷浅呷口后,方才小心问:“二爷,酒多伤身,可要用饭了?”
裴铎散漫地挥了挥手,呼出的酒气浓重。二爷既不用饭,旺顺也不敢再多言,偏偏梁家少爷还在那可劲地劝酒,二人你来我往,推杯置盏。旺顺只得苦哈哈地对上老太太不悦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