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青吃完早饭,换上衣服就要出门。
“去干嘛?”
吴秀英蹲在水井边,一边洗碗一边抬头看着她。
桑青青小跑到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从枝头扯下一个半熟的水蜜桃,凑到水井边洗干净桃毛,道:
“我去小娣家一趟。”
吴秀英愣了一下,随后眉毛一竖,问:
“你去找她干什么?”
桑青青摸了摸鼻子,道:
“我想吃清补凉,去她那边买一份。”
“啥叫清补凉?”
吴秀英皱着眉问。
桑青青解释:
“就是一种吃的,甜点,椰奶里倒点椰果、红豆、果冻、软糖之类的东西,反正很好吃。”
“就你嘴馋,什么都想吃。”
吴秀英撇了撇嘴:
“买完了就赶紧回来,别跟她多说话。”
桑青青点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显然她这个反应没能够让吴秀英满意,她放下手里的碗,转头盯着桑青青,语气严肃了些,说:
“你现在还小,千万要离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知道了不?”
桑青青用力地点点头,保证道:
“哦,我知道了,奶。”
吴秀英上下扫了她一眼,这才松了眉头,说:
“去吧。”
桑青青还没走出去几步,她又问:
“钱够吗?”
桑青青回头看着吴秀英,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冒出来一点小愧疚,她猛地点点头,说:
“够了。”
吴秀英这回终于不说话了,她低头继续洗着碗筷。
桑青青飞也似的跑出院门,像是一只脱笼的野鸟。
天空一片湛蓝,像是染布时晕开的染料,那样纯净的蓝让人心旷神怡,仿佛自己里里外外都被这个涤荡干净了,连步子都变得轻盈。
她咬了一口手里的桃子。
这个时节的水蜜桃还没完全成熟,口感清脆,顶端软软的,咬上一口,桃肉冒着甜甜的汁水,十分可口。
从树上刚摘下来的桃子,果香味很浓郁,闻上去有一股专属于桃子的甜蜜气息,一点也不?像超市里卖的那些桃子,肉是白色的,咬一口味道也寡淡。
桑青青觉得那些“桃子”可以是任何水果,但绝对不能是桃子。桃子是多么美好的水果,绝不可能那么寡淡苍白。
她一边啃着桃子,一边沿着那条杉树马路一路来到了猪厂。
小娣现在和郑先锋一起住在猪场里临时搭建的小棚子里。
猪厂这几年效益不好,已经濒临倒闭,郑先锋请不起人手,凡事只能自己动手,搬进猪厂也是为了方便照顾里面养的猪。
桑青青走进去的时候,小娣正在做早饭。
临时搭建的棚子不方便,做饭只能用一个简单的锅炉,炉子是烧柴的,上面架着一口锅,此刻锅里的水开了,冒着滚滚的白烟。
小娣个子高,站在锅炉前干活只能弯着腰低着头,姿势看起来十分别扭难受。但清晨的日光柔和地落在女人身上,她微微低垂的一截脖颈线条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好看。
让人想起书本上的仕女图,那些衣着华丽的仕女们总是垂首望着地面,雪白的脖颈又细又长,透露出一种柔顺贞静的美。
美是美的,却让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桑青青轻轻咳嗽了一声。
小娣回头看过来,她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桑青青,微微皱着眉打量着她的脸。
桑青青冲她笑了笑,喊道:
“小阿姨。”
“是青青呀。”
小娣这才对上了号,她脸上露出一种又尴尬又意外的神情,冲桑青青友好地笑了笑,疑惑地问:
“你找我有事吗?”
桑青青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周围。
偌大的一个猪厂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也没有几头猪。身后的棚屋前停着一辆色彩缤纷的小推车,那是小娣卖清补凉用的车。
棚屋里传来了男人的呼噜声。郑先锋还在睡觉。
“哦,我听说了一些事,想过来跟你说。”
桑青青斟酌了一下用词。
听到这话,小娣脸上的那个笑凝固了,明明是在她家,她却显得有些拘谨,双手不停揉搓着身上的那条围裙,问:
“什么事?”
她身后的那口锅还在不安地冒着白烟。
旁边充作料理台的高脚凳上摆着两个碗,碗底放着一勺猪油和盐、酱油、鸡精,葱花切得碎碎的,均匀地铺在上面,颜色鲜亮,精致又讲究,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桑青青咽了咽口水,移开了目光,道:
“我听别人说,三子叔叔想要弄你和郑叔叔,小阿姨,你这段时间要注意安全,千万小心三子叔叔。”
锅炉上的锅还在冒着滚滚的白烟,小娣脸上那种紧绷的神情慢慢放松了下来,明明听到了对她不利的消息,她却像是舒了一口气。
“青青,谢谢你来提醒我,我知道了。”
小娣看着桑青青,眼神里有着柔和的光。
桑青青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不过就是过来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算今天她没有来说这些话,小娣肯定也会小心防范三子的。
可是被小娣那种柔和又充满感激的眼神望着,桑青青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无限的满足和自豪,好像她真的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小娣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拿起一捆细面,问:
“早饭吃了吗?要不在这里吃个早饭吧,我刚要下面条呢。”
桑青青连忙摆手,说:
“不用了,不用了,我刚刚在家里吃过了。”
小娣很热情,一边往锅里下着面条,一边笑着说:
“没关系的,多双筷子的事情,你就在这里吃吧。”
桑青青正要张口说话。
棚屋的门被推开了。
郑先锋哈欠连天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瞥到面前站着的桑青青,他有些疑惑,转头看着小娣,问:
“这是?”
小娣在旁边解释:
“这是我大伯家的孙女,叫青青。”
桑顺生是三子隔了好几房的大伯,小娣嫁过去之后也跟着三子喊桑顺生“大伯”。
听到是姓桑的人,郑先锋冲着桑青青点点头,嘴里含糊地“哼”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也不问桑青青是来干嘛的,打过招呼后就绕到了旁边去刷牙。
郑先锋是个高大壮实的中年汉子,或许是嫌天气热,他没穿上衣,挺着一个浑圆的啤酒肚,看起来像是怀了好几个月的身孕。
桑青青插了个空,连忙转头对小娣说:
“小阿姨,我今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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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不在这里吃了,我还得回家帮我奶剥豆子呢,先走啦!”
小娣也没再挽留,只是冲她露出一个笑,说:
“那好吧,下次再来玩。”
桑青青点点头,一路小跑着出了猪厂。
清晨的马路上没有什么人,风也是凉凉的,整个世界像是一幅安静的画卷。
她跑着跑着,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桑青青停了下来,回头去看——
灿烂的晨光中,整座猪厂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色调。唯一一抹鲜亮的颜色,是停在棚屋门前的那辆小推车。
-
李悟推开教室的门。
一股浓重的灰尘味伴随着闷热的霉味扑面而来。
太阳早已经落山了,周围光线昏暗。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环视了一眼眼前的这座教室。
这是一间很旧的教室,前后的墙上砌着最原始的那种黑板,黑板上方残存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横联,红底白字,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学生们的桌椅已经没有了,整个教室空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杂物。
李悟收回目光,视线透过积满灰尘的窗户朝教室外面看去。
整个学校陷在一片昏暗的夜色中,没有半点灯光。操场中央的旗杆上光秃秃的,没有悬挂红旗。
看起来这所小学应该废弃很久了。
李悟想起之前听朱宏提过一两句,他说现在农村里的年轻一代大多都搬到城里去了,村里的学校根本招不到生源,只能合并的合并,关闭的关闭,有时候一个年级只有一个班,一个班级里甚至只有几名学生。
李悟记得朱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很怅然的。
李悟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并不能理解朱宏话语里表露出的那种怅然。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他又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种淡淡的失落填满了。
他相信过去的某段时光里,眼前的这所教室里一定挤满了欢声笑语,充满了鲜活的人气,可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局外人,站在这黑灯瞎火中,发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感叹。
李悟轻声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向手机屏幕,
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他皱皱眉,正要抬脚往外走。
“哐当”一声,教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桑青青站在门口,双手叉着腰,冲着他气呼呼地说:
“不是让你在门口等我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悟抿抿唇,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斜斜地靠在讲台边,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桑青青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气焰瞬间萎了下去。
“怎么了?”
她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李悟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手电筒的光晃到了桑青青的眼睛,她抬手挡了挡,有些不满。
“七点?”
李悟说。
桑青青吐了吐舌头:
“这不是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嘛。”
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催促他:
“快走吧,咱们今天晚上还有大事要干呢。”
两人走出校门。
校门口竖着一个旧路灯,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
李悟转头去看桑青青。
桑青青冲他灿烂一笑,昂首挺胸地宣布:
“这是我找来的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