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个夏天
    杉树大道盘旋蜿蜒,穿过了附近的几个村子。

    路过一个弯道的时候,李悟双手拧着车把手,将车速放慢了下来,摩托车在水泥路面上缓缓滑行,直至停了下来。

    桑青青从他肩膀后面探出脑袋,问:

    “怎么了?”

    李悟冲前方抬了抬下巴。

    桑青青的目光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前方不远处的路中央横着一辆板车,板车上堆着几个空竹筐和一篮子瓜果蔬菜,几个南瓜零星地散落在地面上,不知道是被来往的车辆碾轧碎了,还是滚落在地上自己摔烂了,破碎的身体在深灰色的地面上溅开一朵朵橙黄色的花。

    旁边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的烂南瓜,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这碎了满地的南瓜,还是因为不堪忍受这盛夏的暑气。

    桑青青一怔。

    她认得这老人。

    是村里那个哑巴的爸爸。

    桑青青他们村里有一个哑巴,她不知道哑巴的具体姓名,也不知道他具体多大年纪,反正从她记事起哑巴就已经是哑巴了,村里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称呼他为哑巴。

    哑巴不是天生就是哑巴,听说是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病,病好了就不会说话了,所以就成了哑巴。

    桑青青小时候吴秀英就经常告诫她,说聋子和哑巴打起架来都是不要命的,用他们那里的土话讲叫“么辜”,大意就是下手没轻没重,心肠冷硬。

    桑青青后来猜想——大概是因为聋子和哑巴比一般人少了一项感官,他们不能完全感受到普通人所能感知到的情绪和力度,所以他们很难控制自己的力道。

    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聋子和哑巴都“么辜”,反正他们村里的那个哑巴确实是这样。

    哑巴原本是正常人,后来变成了哑巴,可能没少受同龄小孩的欺负,所以经常和别人打架。他下手又黑又狠,村里的小孩没少挨他揍。

    家长们不愿跟一个哑巴计较,也不好意思找上哑巴家理论,就只能教自家小孩不要跟哑巴玩。久而久之,村子里不管多大的小孩见到哑巴都是绕道走。

    哑巴从小孩长到了如今这么大,依旧没有人愿意跟他玩。他不会说话,后来也就没上学了,整天在家里无事可做,就只能跟着自家人种田。大概是因为平时跟外界没什么交流,本来好好的一个人,后来看起来竟也变得傻傻的。

    村里人不喜欢哑巴,连带着对他们一家人也不待见。

    当然,这一切都是桑青青读小学的时候从吴秀英和别人茶余饭后的闲话中得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碰到哑巴的爸爸。

    “下去看看吧。”

    桑青青说。

    李悟点点头。

    “好。”

    他把摩托车停到路边,下车后和桑青青一起走到那老人跟前。

    夏夜的傍晚气温依旧很高,撕心裂肺的蝉鸣声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让人心烦意乱。

    “阿爷,你这是怎么了?要帮忙吗?”

    桑青青问。

    身后苍茫的夜色落在老人瘦削单薄的肩膀上,他抬起头望着桑青青,或许是年纪太大了,他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浑浊,橙黄色的灯光落在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折射出一种颤颤巍巍的光芒,那张脸上的表情是困惑的,似乎是没认出来桑青青的脸。

    桑青青冲对方笑了笑,说:

    “我是桑顺生的孙女,村里那个剃头的桑顺生,阿爷,你还记得吗?”

    老人的目光依旧是空洞的,他看着桑青青,没有任何反应。

    “阿爷?”

    “阿爷,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桑青青又问了两遍,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悟。

    李悟顺着老人的目光看向了马路上那些破碎的南瓜,想了想,说:

    “阿爷,地上的南瓜是你的吗?”

    听到这句话,老人终于有了点反应,他伸出手指着地面上的那些南瓜,用模糊不清的方言说:

    “南瓜,南瓜是我的……”

    桑青青看了一眼马路上的那些碎南瓜,又看向了停在路中央的那辆板车,一瞬间猜出了个大概——

    农村里的老人除了种田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别的收入了,有些人会额外种些蔬菜瓜果去镇子里贩卖来补贴家用。自家种的瓜果蔬菜在大城市里算是稀罕物,可是在乡镇里却卖不上什么价钱,有时候折腾一趟可能连几十块钱也赚不到。

    现在农村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过,因此家里要不是特别贫困,也不需要费大力气来赚这笔小钱。

    想到这里,桑青青心里有些难过,安慰老人道:

    “南瓜摔碎了,不能要了,我们扶您站起来,先回家再说。”

    老人坐在马路牙子上,目光放空地看着那些碎南瓜,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话。

    李悟也在旁边劝说:

    “阿爷,南瓜摔坏了,您坐在这里也没有用,还是先回家吧,天已经黑了,再晚一点就看不清路了。”

    老人还是没动静,或许是见两人站在那里没动,他只好开口说:

    “你们自己走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家。”

    他的声音嘶哑混沌,像是已经累到了极点,光是说这些话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桑青青转头看着停在马路中央的那辆板车。

    板车已经很破了,看起来是个老物件。实际上这种老式的板车如今确实很难见到了,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一辆电动的小三轮。

    这种老式板车纯靠人力拉,他们村离镇子不算近,开车都要半个小时左右,她都不敢想象面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是怎么拖着这沉重的板车一步一步地从村子走到镇子上,再从镇子上一步一步走回到村子里的。

    老人不肯离开,两人也不放心就这么留老人一个人在这里,三人僵持中,就看见路尽头出现了一辆墨绿色的旧皮卡车。

    看见路中央的障碍物,那辆皮卡车先是鸣了几声笛,后面大概是看情况有些不对,又闪了几下车灯,紧接着穿过夜色风风火火地朝这边开了过来。

    伴随着一声刹车声,皮卡车停了下来。

    桑青青看到从皮卡车上下来了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壮年汉子,他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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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跟前,应该也认出了那老人是哑巴的爸爸。

    “徐叔,怎么了?要帮忙吗?”

    那汉子问。

    哑巴爸爸也认出了那汉子,抬头说:

    “没事,去镇子上卖点菜,南瓜没卖掉,摔坏了。”

    那汉子瞥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南瓜残骸,说:

    “走吧,徐叔,南瓜碎了就碎了,你在这里看着也没用,我用车把你拖回去。”

    老人摇摇头,依旧拒绝: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说完,又看向一旁站着的桑青青和李悟:

    “你们先走吧,不要管我,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那汉子却像是没听到这话似的,直接上前架住了老人的胳膊,转头望着李悟,十分自来熟地说:

    “来搭把手。”

    李悟反应过来,立刻上前架住了老人的另一只胳膊。

    在桑青青有些惊讶的目光中,那汉子和李悟一左一右架着老人的胳膊把他架上了皮卡车的副驾驶,接着又把那辆板车抬上了皮卡车的车厢里。

    “哐”的一声,那汉子上了车,甩上车门,又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对两个人打了个招呼,这才发动了车子。

    “哎呀,徐叔,那几个南瓜有什么好心疼的,你就是在那里坐一晚上那几个南瓜也拼不回来了,你先去我家,我让我家那个做几个菜,咱们俩好好喝一杯。”

    “徐叔,你也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气性还这么大,几个南瓜的事情,至于吗,一会儿不会还要在我车上抹眼泪吧哈哈哈哈哈……”

    那汉子半是劝解半是玩笑的话语伴随着皮卡车轰隆隆的声音渐渐地远了。

    李悟发动了摩托车,见桑青青依旧站在那里没动静,他喊了她一声,说:

    “上车吧。”

    听到李悟的声音,桑青青回过神来,她抬脚往摩托车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皮卡车消失的方向。

    “你看什么呢?”

    李悟问。

    “没什么。”

    桑青青摇摇头,她收回目光,转头看着李悟,说:

    “走吧,我们也回去吧。”

    桑青青坐上摩托车的后座,或许是有些累了,她把脸贴近李悟的后背。

    夏夜的晚风温热地抚过她的脸,少年身上干净的洗衣液味道很好闻。

    如果桑青青没记错的话,龙虾节那天挤在人群中朝三子喊话的人当中就有这个汉子。

    那天要不是那些可恶的人起哄,三子也不至于真的发了狠要掐死小娣。

    桑青青至今还记得挤在人群中的那一张张幸灾乐祸、充满了欲望和恶意的脸。和今天这张爽朗淳朴的脸,判若两人。

    人真奇怪。明明是一个人,在不同的情境下竟然会拥有这样完全不同的两张脸。

    大概是真的累了。

    桑青青觉得自己的眼皮似乎越来越重了。

    耳边的风声很温柔。

    她听见了李悟更加温柔的声音。

    “你困了吗?”

    桑青青点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搂紧我,待会儿我们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