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记得。
容晚没成想,当年戏言——她说她要长住人间界,再不回上因的幻梦,他居然还记得。
连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容晚坦诚道:“我今日来,亦为夙昼。”
“果然。”褚尽欢似乎心情很好,唇角一弯,笑道:“你为他而来。”
容晚忽道:“我会助他。”
“谁?”褚尽欢似有在意,反问道:“容皓?只要不是那个小徒弟……”
“是他。”容晚不知为何会告诉他,她明明向来不会透露自己的筹谋。
许是顾念当年同门之谊,她在挂念同他的过往情分。
“呵!”褚尽欢忽然恼了,霎时间,化为黑雾四散。
容晚惊觉不妙,身化白光追逐而去。
落乌宫前。
等待颇久的夙昼忽然望见——
天边一道黑雾,向他直冲而来。
夙昼抬手便挡,几招之间,他便知晓来人是褚尽欢无疑。
“戮君,属下——”
黑雾如藤缠绕他的脖颈,寸寸绞杀。
褚尽欢现出身形,五指扣住夙昼脖颈,将人提起来,目光却落在夙昼脖颈上的不晴剑痕——
“你真该死。”褚尽欢声如贵公子谈笑般,手中却寸寸加大灵力,看着夙昼一点点失去呼吸。
灿目白光自天而降,容晚抬手扣住褚尽欢的手腕,一寸灵力也不曾用。
她轻声说:“松手。”
“你护他?”褚尽欢声音沾染怒意,手中力道不减。
“是。”容晚耐心不再,反手一掌拍向褚尽欢,她为激他,出招狠厉,却没下杀手。
果不其然,夙昼被褚尽欢随手一扔,径直摔出去。
褚尽欢正欲反击,只见容晚身形一散一聚,便蹲于夙昼身前,将人护在身后。
“你——我还当你……”褚尽欢再未说话,仰天而笑。笑罢,又道:“容晚,我更怕……我有朝一日死在你手里。”
容晚了解褚尽欢,他每逢气极生笑,便是认输,便是不同她计较。一如过往百年近千年间,每次见她,褚尽欢都会笑一次两次。
当年仙祖洞府那场大火中,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望着她、望着她,忽然笑了。两人出剑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再未见面。
直至十年前,断崖之下因夙昼而再见。
“不会。”容晚承诺道:“我不会。”
冷月之下,褚尽欢同她对立,望向她身侧那个小徒弟。曾几何时,只觉得是容晚捡回来的消遣而已。
他终是输了。
经过容晚时,褚尽欢淡淡一句“你会”,似是如同天堑一般,将他们今时今日同过往割裂。
“下一次,我不会留情。”
褚尽欢离去不久,墨麒不知从哪里被丢了出来,见了容晚便往她怀里钻。
离了落乌界,墨麒才小心翼翼地叼着容晚的手指,让她去碰自己胸口所挂的镂金灵牒。
一触及灵牒,容晚险些从云端落下。
那是生辰礼,数百年的生辰礼,每一份上贴一模一样的贺签,字迹狂放洒脱如龙:
“贺容晚生辰康乐。”
-
容晚和夙昼未曾直返人间界,转道去了三界中最大的死斗场,其间人、妖、仙、魔皆有之,若上斗台,至死方休。
夙昼不知容晚意在为何,问:“师父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来这里吗?”容晚将那张金色面具扣在他脸上,望向他如同墨玉般的眼睛,道:“今天是最后一次,往后你有更重要的事做。不能来此,也再无时间来此。”
“好,听师父的。”夙昼扶了下脸上的面具,允诺道:“最后一次。”
“面具,银色的。”容晚向夙昼伸手,要他那一面银质面具。
夙昼依言给出,只见容晚将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转身直入死斗场。她向来穿素色衣裳,乌发雪肤,更甚三分白。
透过银质面具,能望见她那双媚眼中的冷意。
一进门,夙昼望见容晚正在三眼妖精那里载册,素手握着灵笔在契约书上写下一个名字“白衣”,接过妖精递来的一枚灵珠。
“师父是要上死斗场吗?”夙昼问道。
“嗯。”容晚应道。
目光落在死斗场后悬挂的巨大灵幕上,夙昼所化假名为“薛辞”,初出茅庐,不过几年,便能在死斗场上排入前百。
“为什么化名……”容晚问。
夙昼正欲回答,被容晚以眼神制止,她握着他的手腕,白光闪现间,种下一个传音灵阵。
这灵阵,是当年衡游与容晚上学时,为避师长耳目,作课上闲聊之用,所谓“非我所愿,旁人不可听闻”。
“为什么化名薛辞?”容晚示意夙昼继续说。
“我带金色面具,身形容貌又同薛辞几分相仿,世人会以为我是他。两种身份对于薛辞这种皇家子弟来说,并不稀奇,不是吗?可薛辞未曾拜入仙门,却能在死斗场上大杀四方,他越是否认,当朝帝王越会疑心。”
夙昼轻笑了笑,“帝王之心,最是要人性命,不是吗?就像当年夙州血案。”
“帝王起疑买凶,刺杀亲子。恰好又被容皓截获消息,他加足价码,在杀域高手中买凶,却买到了你。”容晚轻声道:“螳螂以为捕的是蝉,却没成想是你这只装成蝉的黄雀。我看不透你了。”
“师父……”夙昼抬手遮住眼睛,挡住了那颗滚落的眼泪,道:“我是人啊,人心难懂。可是不碍事的,师父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所作所为,我能猜中七分已是足够,只是……你做得太不干净。容皓疑你,褚尽欢从未信你……”
容晚目光落向场上争斗。
不知不觉间,死斗场上的一轮即将结束,将胜的是一只寅虎所化的魔妖,他身形丑陋,恶在心间。
是多年前跑掉的那只死囚啊,躲在这里了。
容晚道:“去杀了他。”
夙昼早慧,容晚意在他以薛辞身份现世,迷惑世人。但上因律法严苛,他不愿容晚淌入这趟浑水,道:“师父,死囚当押回上因受刑……”
“追捕途中,误杀而已。”容晚声音极冷,“他死于今日,死在你手下,死得其所。”
“我……”
“你要复仇,便要做三界共主。如今未杀的仇敌,不再是当年一把剑就能杀尽的凡人。你的对立面是上因首座、落乌君首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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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帝王,毫无胜算。”
容晚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她声音中是浓重的无奈,却又无比坚定,“如果天下注定要兴战事,我们不躲不避,但求死伤亡魂能少一些。这——是我所能做的。至于上因仙律,随它去吧。”
见夙昼不动,容晚只能再说得明了一些,“我要让薛辞假死的传闻成真,这是送给薛弃闲的见面礼。”
话落,夙昼不再追问,取出自己的灵珠递给斗台前撑着把伞的掌事妖精。
妖精接过灵珠,喂进身旁的金色□□口中,珠子顺着透明的灵路滚向斗台正上空,亮起璀璨的光芒。
妖精细而尖的声音响起——
“下一场:寅虎魔妖对薛——薛辞?”
死斗场下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靖安太子薛辞遇刺身亡,难道他不是薛辞?”
“谁知道?还是说假死……想借落乌界助力掌权?”
“他之前说他是人间界薛辞……人间界可是要避太子名讳的,等等,人间帝王偏爱幼子,说不准真是假死迷惑君心!”
“呦——那六殿下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监国,得,又打错算盘。”
容晚忽然插话道:“什么叫又?”
“仙友不知人间中事吧,六殿下薛铎乃帝王薛弃闲庶子,非长非嫡。当年小殿下入上因修习,他靠着讨好小殿下,一起去了。六殿下以为小殿下被陛下送去学艺,来日继承帝位,便缠着陛下宁愿玉牒除名也要修仙。”
“靠着诓骗小殿下,小殿下也哭嚎着要玉牒除名。哪知道小殿下真是不喜皇家束缚,去上因讨清闲去了。这下,六殿下可悔死了。如今太子遇刺,帝王病重,他怕是要得偿所愿喽!”
“你放屁!太子不是假死吗?”
“不会,我要是太子,才不会在死斗场用真名。”
“就是像你这样想的人太多,他才敢用真名。我听说,他怕是真的假死……”
随着夙昼出现于死斗场上,众人议论渐息,只是谈论些太子假死投奔落乌的消息。
更有甚者,议论太子为挑起三界争斗,假死谋反,却——禁不住练兵、买兵器手头紧张,来死斗场赌自己赢。
容晚不禁笑出声,眸色一暗,将自己的灵珠递给掌事妖精,灵珠滚向斗台,停于小蟾蜍前,其意在下一场“薛辞对白衣”。
在众人议论白衣是谁时,容晚转身去赌.场上,找六手妖精押了一百万灵石赌自己赢。
六手妖精乐得牙齿笑开花,他笃信薛辞必赢。
容晚这么做,倒不是为了赢。只有闹得足够大,假死的薛辞在今夜死于白衣之手,才会三界皆知。
“白衣”才能在薛弃闲那里得到几分信任。
正如夙昼走向三界共主的第一步是拿下人间界,而非在落乌界与虎谋皮。
妖精尖锐的声音又响起:“薛辞胜!下一场:薛辞对白衣!”
台上的夙昼一愣,颈侧、脸上尚且沾着虎妖刺目的血。
他望向走近的容晚,只透过银色面具看见一双冰冷至极的眼睛,毫不掩饰肃杀之气。
其中杀气,让他忘记了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
师父是要真的杀了他?还是……杀掉假死的“薛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