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恢复流淌的瞬间——
“晚晚。”
容皓满是怜惜,轻轻拥住她,像儿时的每一次般拍着她的脊背,呼唤说:“晚晚,哥哥没有真的要你杀了他。如果……”
他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缓缓开口:“如果你这样喜欢他,这样珍重他的性命,那我可以允许。”
“我不想。”容晚眉目痛楚,声音破碎地连不成线,“我不想杀他。可是……可是我真的、真的好想回家啊。哥哥……”
这一声容晚唤的是容朝,她不在此间的兄长。
如今落入容皓耳中,他只觉心痛,悔恨自己不该如此逼她。
“晚晚,我可以放过他。”容皓拥紧她,下巴轻轻抵在她额间。
数十年来,他在容晚身上种下的诡道禁阵,在此刻第一次停止流转。
诡道禁阵离开容晚体内,雪白的灵气四溢,随即——灵脉雾化,灵血四散。
怀中身影渐渐虚散,容皓再也揽不住,惊道:“怎么会?”
眼见容晚的生命在他怀中流逝,容皓犹豫再三,痛下决心,逆转解阵之法,再种禁阵。
诡道禁阵,上古禁术,如今再种一次,只是折磨她。
“纵是哥哥不忍你痛,可是晚晚,如果你醒着,你也一定更想活下去,对不对?”容皓强势地种下阵印,一道一道,比从前所种更繁复。
阵印入体,容晚灵气聚体,面色渐渐红润。诡道每多种一道,容皓与她的联系便再多一分。
一切结束时——
容皓环拥着容晚,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拥着她,随意地坐在玉阶上,一偏头,容晚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他握着她的手,指尖自始至终覆在容晚腕间.
灵脉微弱跳动,他察觉到一丝不同以往的血息。容皓轻抚她的面容:“晚晚,是谁同你灵血交融?是夙昼?还是别的谁?哥哥一向不懂,你为何偏偏要护着他?你能告诉哥哥吗?”
四时无人声,鸟雀轻盈飞舞,流水叮咚,织就盛景。
久久。
容晚张了张唇,吐不出声音,连指尖也无法动弹,感受到灵脉中的诡道禁阵,一波一波涌着灵力与血息。
“恨我了?”容皓放松拥她的力道,柔声说:“恨我吧。”
上因宫的雾气缭绕,此时慕然散了。
腕间的血痕尚在,那一道血痕划过银月印记、划过天道契印,狰狞般撕碎所谓的天道契约。容晚强忍着起身站稳,同他拉开距离,淡然看过一眼,冷冷道:“我原谅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只是对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然,我们再无关系了。”容晚环抱双臂,感受着体内禁阵划过的碎片,血息灵脉间,似是无数白诡火流淌。
给她续命的东西,也要她性命。
“活着。”
听见容皓如此说,容晚抱紧自己,决绝地离开,任禁阵碎片自腕间伤痕溢出。
“没有人能掌控我。”她强硬地告诉自己,冷眼相看上因缥缈不可触碰的云雾,远处的望春山常年落下的积雪。
思绪比回忆要长,容晚还记得容皓登上首座之位那年,她立于高台下,将上因剑捧给他,折腰低眉,逼得众仙俯首叩拜这一位名不副实的首座。
胜利的前提是两位炙热人选的退出。一位服了致死剂量的安思丸,而另一位无视规则冲向高台上性命危在旦夕的好友。
安思丸致人梦死,又似熟睡一般。那日宾朋满座,两位不争者早已许下诺言,狼狈的人却亮出獠牙,咬向最亲近的人。
直到容晚醒来,衡游握着她的手腕,一遍遍下针引出夺命的药,上因剑强势地守在她身旁,而容皓手上,是被上因剑意灼伤的伤痕,鲜血淋漓。
是眼泪先漫上来的,那一天,她舍弃了上因剑,将三界心尖所向的首座之位让出去。后来几百年的荒唐、战乱,拜容皓所赐、拜他们所赐。
再之前,似乎是一个缥缈的幻境。四季有时,夏日最为灿烂,那是梦里的家吧。她怎么会有家呢?怎么会有一个不在此间的家?
这一切都是玩弄,所谓系统的作弄,所谓回家的骗局。
“那不再是希望了,是虚妄中易碎的泡沫,是这一切的终结?”容晚歪着头,上因剑早已被她丢弃,仍在上因宫门前,那块冰冷的玉阶上。
“如果一切终将结束……”容晚更加用力地拥紧自己,望春山的雪意吹拂,垂眸望见三界战火绵延,但见焦土。
沿着黑水湍流的分界处,战火如长龙奔驰,被攻下的城池极速地亮起烽火台上的白色灵灯。这灯,从前褚尽欢点的皆是红色。
容晚夜闯落乌王城,未伤一兵一卒,再熟悉的宫殿中找到阿弥,静坐许久。
小姑娘长势喜人,如今形貌停留在十来岁,原来褚空月曾压制阿弥于腹中十年有余。那该是战前的许久了,那时,他们都知道迟早有一战。
听着小姑娘舒缓的呼吸,容晚忽然落下一滴泪,砸在阿弥的眼皮上。她轻柔地拂去,指下的睫毛微闪。
“姑姑,你哭了。”阿弥睡眼惺忪,轻轻拥住她,视线低垂,却发现容晚腕间的狰狞伤痕,阿弥惊呼道:“姑姑,你的伤口里在洒星星,你痛不痛?”
诡道禁阵的白色光点四溢,容晚不再允许禁阵的存在。“不痛,姑姑来接你回家。”容晚柔声说。
暗处的声音传来——
“戮君有令,上仙只可探望小小姐。”
“戮君另有口诏:上仙所为牵涉众多,不要牵涉旁人,害死不该死的人。”
一语中的。一击即中,狠狠敲在容晚心上。
暗处的声音不再伪装,褚尽欢的声音传来——
“今日你敢带她走,信不信我把你们俩一起拴在落乌,饿死算了。”
“你这里并非好去处。”容晚一件件替阿弥穿外衣,面前出现的君首神色恶劣,说话歹毒,小姑年不听为好。容晚捏起昏睡诀,阿弥睡得更熟,穿衣挽发便更麻烦了。
“难道你带走便是好去处了?”褚尽欢见她不便,坐在床侧轻轻抱起阿弥。
容晚苦笑了一下,摇头,“也不是。你会输,而我无法长久地照顾她,我们都不是好归处。”
“为什么?”褚尽欢略微垂眼,殿中烛火映照,只望见容晚晦暗不明的神色。她似乎被抽空灵魂,只剩一副躯壳,却又比磐石还坚韧。
容晚不答。
“如此笃定我会输、会死去吗?”褚尽欢扣住她的手腕,惊觉她的灵脉不再跳动,其间灵力游走循环,但仅仅是循环。
不会再生的一身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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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力竭则空,空则死。游走的诡道禁阵,散尽则命尽。而眼前的女子毫无挽留的意思,她强势地清空体内的禁阵。
“放手!”容晚挣了又挣,不悦道:“你放开!”
“不放又如何?”褚尽欢挑衅地望向她,掌下灵力源源不断地汇向她,直至他体内如海的灵力成空。
颤抖着,她疯狂地颤抖,在察觉到褚尽欢的意图时,凉、冷、寒,所有莫名奇妙的情绪齐齐涌向她。她慌张地站起身,扶起阿弥——
褚尽欢强硬地攥着她的手腕,道:“不差一日,明日再走。”
“然后再给我一回灵力?”容晚反问:“你不必如此,你不欠我。”
褚尽欢沉默片刻,他眸中闪出晶亮的光,势在必得地要求说:“容晚,你曾欠我一个五指成契的承诺。”
感受着心脏中的疯狂挣扎,这个承诺真的用于此吗?
原是想日后逼她活下去,可惜……罢了,从她这里得来,总是用在她身上。
“容晚。自今日起,无论你在何处,无论我在何处,你我日日相见,不可逾期。”
“你疯了?”容晚怒喝。
褚尽欢攥紧她的手腕,心尖精血涌向她,容晚腕间的被血痕横亘破坏的月形契印发红、发烫。他声似诱哄,又如允诺:“你我日日相见,十二时辰为期,一日不可逾。”
“记住了吗?”直至印记恢复如初,覆盖在那道血痕之上,褚尽欢松开她,居高临下,指尖摩挲着她腕间印记,“今日你我已见,明日子时前,再晚……死了别向我讨债。”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会因一个契约绑在一起,日日相见。
“我若赶不及呢?”容晚问:“天大地大,我……”
“那是你的事!”褚尽欢不知为何怒从心起,甩给她一块玉牒,冷声道:“你别以为我会有闲心,时时刻刻盯着你、跟着你。”
他莫名奇妙地负气而去。
“眼下可有侍女?”容晚收回眸光,神色冷淡地问。
“在。”
暗处走出两名侍女。容晚妥帖地询问阿弥如今的喜好习惯,将阿弥的零食玩具一并收好……
半个时辰后,容晚骑着墨色麒麟兽离开落乌王城,怀中抱着熟睡的阿弥,向着仙祖洞府直奔而去。
路途中,阿弥惺忪地睁开睡眼。
“姑姑,我梦到爹爹了。”阿弥埋在她怀中撒娇,“姑姑,你是娘亲吗?”
“为什么这么问?”
“爹爹从没和我提起过娘亲,别人也没有。”
“不是,你的娘亲我见过的,她美丽、勇敢,非常非常爱你。”容晚将自己埋在她怀里,去追逐那具小小身体的温暖。
许久不见,姑姑脸色白了好多,手腕上也是血淋淋的,那道伤痕好似不会痊愈一般,其上闪着一弯鲜红的月印。
姑姑很难过。阿弥抱紧容晚,像衡游无数次抱她那样,用力地抱着容晚,“不记得娘亲……好像那样也没关系,我记得姑姑就够了。”
真相呼之欲出,堵在心口令人生痛。容晚拥住阿弥,哽咽道:“阿弥,对不起。”
我实在无法坦然相告。阿弥、阿弥……我该如何告诉你,你的父母皆因我而亡。
我可爱的阿弥……我该如何偿还你。